奶奶去世是在高考最后一天下午,他放弃最后一场考试,给奶奶办了葬礼。葬礼结束后,他自己关进房间。父亲、母亲、奶奶的相继离世,所有爱他的人都离开了他,他的人生已经失去支点。
是许星然发现他不见,把他揪了起来,他红着眼睛,求他不要放弃自己,他说他爱他。陈森看着这样的许星然,以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支点。
把许星然当作支点的未来七年里,陈森过得很不快乐,但是他没有办法,如果他失去许星然,他就活不下去了。
在那些被冷落、被忽视的时光里,他是靠着过去许星然对他说过的爱撑下去的。当他辛苦粉饰的太平被郑婉丽戳破后,他一度崩溃,跑去开越野摩托,那种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感觉让他痴迷。
辛予旸说他受了很重的情伤,陈森认为,这应该不是情伤这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他把许星然从他的生命中抽离,就像是把他的肋骨一根根抽出来一样,就算内里看不见,外面的皮肤也会留下一道道深坑。
——那是许星然存在过的证明。
陈森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将空酒杯对着月亮,细细端详着,嘴角渐渐勾起,是一个讽刺的弧度。
“我的‘情伤’应该比他好一点,”他的声音比窗外的月光还轻,“至少我看见他不会想吐。”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的最开始,我经常看到一些评论,说“渣受贱攻”什么的,其实我看了特别特别的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们完全不是这样的。但是之所以会给读者这样的感觉也是我的问题,我的笔力有限、在某些情节上的处理不够完备(这是我下本需要改进的地方)。
(许星然‘渣’的原因在前面解释过)我希望看了这章的宝子能稍微理解一些陈森的想法,他真的不贱好不啦!!!
第79章 荆棘路
吴长乐恢复上学,许星然去接她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张老师,张老师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远远地都会和他打招呼。
刘义一开始还担心他受到秦方建的报复,但是一晃两周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他也就渐渐放下心。
日子照旧往前走,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是许星然却经常梦魇。他总会梦到那间冰冷的浴室,陈森满眼嫌恶地站在一旁,他好几次溺毙于浴缸中。醒来后,窒息的感觉随着他一齐来到现实,他心悸不已,发凉的手脚始终不会再热起来。
吴长乐出事的那几天,许星然请了好几天假,现在算是解决了,许星然记着老板娘之前的照顾,提出多帮对方闭几次店。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做一个纸杯小蛋糕,练习一些精小的图案,做完可以自己吃掉。
老板娘擦玻璃柜的动作一停,“你还不如帮我开店。”对方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二十八九岁,非常坚决的不婚主义者。
许星然知道对方是起不来,他以前也起不来,现在没有那个条件了,而且还得送吴长乐上学,笑道:“你要是能接受晚半小时开店我就给你开。”
“那不行,我少赚的钱你又不给我贴。”她走过来看许星然的成品,设计和图案上都是没问题的,唯一的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他的手不太稳,画出来的图案总是差点意思。许星然老和她开玩笑说是他心理有问题,她只当对方放屁。
“今天的好一点。”她评价,拿过一旁的勺子尝了一口,被齁得找不着北,“救命!”她跑到前台去喝了口水,“你放了老娘多少糖!”
许星然被她夸张的表情弄得笑出声,尝了一口,完全不认同的表情:“还好吧。”
老板娘知道许星然每次给自己做蛋糕或者甜品的时候总是喜欢放很多糖,她还很奇怪,就他这么个吃糖法,怎么牙齿没被蛀光。
她殊不知许星然也是这几年才开始好吃甜的,从前他不能理解陈森嗜甜的毛病,现在倒能感同身受了。
两人又闹了几句,许星然赶走老板娘,接过她的抹布擦玻璃,擦完最后两个玻璃柜就可以收拾关门了。
擦到最后一扇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许星然转过头去,摆出笑脸,“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的瞬间,许星然拿着抹布的手没控制住地往下一滑,在玻璃上流下一片蜿蜒的水渍。
辛予旸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笑得很开朗,和他打招呼,“嫂子好,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过去四年都没遇见的人,这个月倒是快见遍了。许星然捏着抹布的手不明显地发着颤,瞥到自己身上深灰的围裙,和脚上五十一双已经穿到开胶的鞋。
他把抹布扔回水桶里,双手捏在一起,右手大拇指不受控地揉搓着左手掌心的痣,嘴角提了起来,“我和凯伦斯早就分开了,不用这么叫我了。”
“好,”他很体贴地应了,然后又非常不体贴地问他:“那我就叫你哥哥吧,哥你怎么没做珠宝设计了呀?”
许星然不知道怎么回他,当初那么多事情交缠在一起,他说一小时也说不完,更何况,他也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情。好在辛予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盯着玻璃窗里的展示蛋糕看了一会,又问他:“这些蛋糕是真的吗?”
“假的。”许星然松了一口气,“样品。”
辛予旸没来过这些地方,好奇地转了一圈,问许星然哪个好吃一些,许星然一一给他介绍,最后他买了一大堆,结账的时候很随意地和他闲聊:“我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吃甜品。”
许星然扫码的动作顿了下,他知道辛予旸口中的“朋友”是谁。
他很久之前在网上偶然刷到过某场摩托越野赛,那个视频很老了,大概三四年前,他本来想刷走,然后看到冠军摘下头盔,露出了陈森的脸。
许星然蜷起指尖,看着小小四方格里面的人。镜头一直跟着陈森,拍到他走到场边和一个男人拥抱了一下,那人接过了陈森的奖杯,笑得很开心。
他当时就认出来了,那是辛予旸。虽然不太舒服,但还是点了右下角的保存视频。
许星然垂下眼睫,说:“我给你打个折。”
“不用不用。”他没有一丁点炫耀的成分,很自然地说:“不缺这点钱。”
“我有会员卡。”许星然觉得自己像街头推销的,很没礼貌的固执,“省一点是一点呗。”就让他沾一下辛予旸的光,少少的、不被察觉地请陈森吃点什么东西。
辛予旸没再和他推辞,当场撕开一个布丁吃了起来,很惊喜地说:“这个好吃,你们家口味不错嘛,我朋友肯定会喜欢。”
“对了。”辛予旸咬着塑料勺子看他,道:“说起来,我这个朋友和你还是同一个高中呢。”
“叫陈森,你认识吗?”
许星然心头骤然滑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他面上不显,道:“我们确实是一个高中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是陈森告诉他的?他们已经熟到可以说种事情的地步了吗?陈森又是怎么介绍他的?……
“我哥告诉我的。”辛予旸说:“很久了,也就最近我才发现你和陈森是同一所高中的,太巧了吧!”
那股奇怪的感觉小了些,凯伦斯肯定是调查过他的,知道这个就不奇怪了。
“嗯,一所学校。”许星然把包装好的甜品袋往他的方向一推,“但是我们不认识。”在别人提到他的时候,陈森大概也是这样介绍他的吧,对于陈森来说,那么糟糕的恋爱,肯定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咔擦”,辛予旸将口中的塑料勺子咬碎,眼睛笑地眯起来,接过甜品袋,和许星然说“再见。”
路边停着一辆亮蓝色的兰博基尼,视线再放远一点,可以看到不远处梧桐树下的阴影里,停止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车。
辛予旸刚坐上去,车窗就被人敲响了,是一直跟着他的保镖,直奔主题,“有人在查陈总。”
辛予旸手上动作一松,跑车直接熄火了,他再次发动,才慢悠悠地问:“谁?”
“新纳科技,秦方建。”
只怕是陈森那晚让他心生怨恨,辛予旸知道陈森的过去不禁查,无论哪一个被爆出来都能让新力的股市狂跌。
脚下一用力,蓝色的兰博基尼像箭一样射了出去,在原地留下一道炫丽的弧线。身后的保镖车紧跟而上。
半小时的车程开了不到二十分钟,辛予旸摔上车门,直奔陈森
陈森买的小区楼是一层两户型的,辛予旸一直想买下他对面那间来着,但是他妈不同意他出来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巧的是对面那户也一直没人买,辛予旸每次来找陈森都被勾的难受。
以往他进门后第一句话都要对那套房子表达一下渴求之情,但是今天陈森打开门后,他竟然没提这个,而是面色沉肃地看着他,陈森很少见到他露出这个表情。
“怎么了?”
陈森刚洗完澡,就穿了一条纯棉的短裤,露出一双又白又直的大长腿。走近了他,体贴地微微低下头,眼睫低垂下来,是很容易让人感到被重视的模样。
陈森个子高,平时腰背总是挺得很直,他的五官又长得冷硬,单单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但当他愿意稍稍垂一下脖颈时,气场就完全变了,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温柔,很好说话的样子。
辛予旸观察过,他似乎对这样的姿态很熟捻,好像曾经为谁低头过成千上万次。
此刻他也承认,他确实被这让人感到偏爱的姿势安抚了。
“秦方建有找你吗?”他稍稍定了下心,问。
“没有。”陈森问他要喝什么,走向吧台,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随意地问:“他找你了?”
“没有,白水就行。”辛予旸跟着他走过去,手指在玻璃台面上扣了扣,“我的人听说,他在调查你。”
“应该是上次在酒店的事,你当众下他面子,他不高兴了。”
玻璃杯反射的光照在陈森的脸上,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冷,辛予旸再看过去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我还什么都没做。”他边倒着水边这样说,竟让辛予旸听出几分遗憾的味道来。
“你什么都没做,但是又什么都做了。”辛予旸端起白水递到唇前却没喝,“那么多层楼,许星然那么大张旗鼓地跑来跑去,一扇一扇推门的时候,你以为那些人不知道吗?但是他们没一个开门的。许星然虽然是许家的私生子,但是那张脸也不至于生到那种地步。”
“你是说,”陈森停了一秒,“那晚所有人都知道门外是许星然,却没人愿意帮他。”
“对。”辛予旸喝了一口水,一只眼睛黑的可怕,“许家明显放弃许星然了,他们两兄弟前几年斗那么凶,南城谁不知道?许星灏这几年已经开始接手许家产业,所有人都知道许星然没机会了,这个时候出手帮他,又能有什么好处。”
他语气沉着,收起了往常的随意,让陈森见识了他们这个圈里的残酷无情。
陈森看着他,陈述的语气:“你早就知道许星然那晚在酒店了。”
辛予旸哑了一瞬,答:“是,我爸妈金婚,这么大的日子,不可能随便放人进来的。”
陈森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那晚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救下来。唯独当那人是许星然时,他才会故作姿态,端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等着对方主动开口,等着对方求他。
没想到,就连他这样冷冰冰、令人难堪的“施舍”,却也是许星然所有死路中唯一的、尚能一试的荆棘路。
他沉默许久,辛予旸以为是他说太多显地自己太过冷漠,让陈森不高兴了,咳嗽一声岔开话题。
“秦方建没来威胁你的话……会去威胁谁呢?”
他越说声音越轻,心里渐渐有了答案,隔着一张吧台,去看陈森的脸。
陈森低垂着眼,一只手慢且轻地摇着红酒杯,红酒荡出一圈圈斑驳的水晕,反射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块块玫瑰色的光圈,他的表情被笼罩其中,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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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予旸的突然出现让许星然回想起四年前他那场盛大无比的生日宴,在那场宴会上,凯伦斯和他求婚,他头一次被那么多双视线注视着,里头盛满了令人欲罢不能的倾羡。这本是他追求的半生的时刻,却并未给他带来想象中的快乐。
那个瞬间,他心里想的却是——陈森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天下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婉丽虽然将这件事提前,但是他知道他根本怪不到她头上。事情是他做的,话也是他说的,摆在陈森面前的就是这些东西,哪怕陈森那晚不知道,将来的某天,他也肯定会发现——
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许星然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在原地站了片刻。
这个号码他认识,来自秦方建。现在才来和他算账?许星然眉头蹙起来,指尖悬在挂断键的上方,想了想最后一秒还是划到了接听键。
“许星然。”秦方建低沉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我还以为你不会接。”
“本来没想接。”许星然说:“我们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结束?”秦方建冷冷一笑,“你拍了我那样的视频,你认为我会让你安安稳稳过日子吗?”
“哦。”他不太在意地回:“那你想让我怎么不舒服呢。”
“你和陈森的关系不简单吧。”他冷不丁提出陈森的名字,许星然原本放松的表情彻底变了,他掐住自己的大腿,声音依旧平稳,“一般般,你想用他来威胁我?他一个大老板,我能帮他什么?”
他还是太紧张了,一扯到陈森就会变得失去冷静,多说很多话,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让秦方建更加胸有成足了。
“你能帮他的可多了。”秦方建笑起来,“我还没想过他能有那么大的胆子,违法的事情都敢做。”
“我听不懂。”
“怎么会听不懂呢?”他舔了下嘴唇,发出恶心的声音:“你们那时候不是在谈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