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宋澜,手无缚鸡之力,怕是这会在夹缝中慌乱求生呢!
“我还以为,把太子抢走,宋澜会忙不迭地跟过来,”颜贵妃道,“我才在这守株待兔。”
薛灵均神色严肃道:“贵妃娘娘抢太子做什么?又为何要等宋大人?你与宋家有何仇怨?”
颜贵妃噗嗤笑一声,“别紧张,我的仇人都死光了。宋兰雅往日待我不错,我替她照料家人,算是回报吧。”
薛灵均讶然。
他只在当年听闻唐颜两位贵妃十分亲密,却不知颜贵妃何时与宋皇后交好。
“不过,或许宋大人并不想跟我走。”颜贵妃笑了笑,冷硬的五官透出一丝了然,“毕竟宋家也是世代为官,又怎会轻易放弃呢?”
林岱安与薛灵均二人不禁蹙眉,疑惑不解。
宋家人是出了名的节俭清廉,怎么颜贵妃这话似乎另有所指呢。
不过转念一想,若当真清廉无欲,又为何将唯一的女儿送入皇宫呢。
薛灵均道:“贵妃娘娘要去哪里?为何要宋大人跟你走?”
颜贵妃笑道:“我以后不是贵妃娘娘啦!我要去外面的世界转一转,去看看海,去看看我父亲打过仗的地方,看看我母亲生活过的琉璃岛。”
薛灵均目露诧异,颜贵妃朝林彦归看了一眼,“阿蘅是我弟弟,昭唯也是我弟弟。我不恨他,只恨唐俪文将我母亲献给练空桑,恨楚天涯误杀了阿蘅。”
这一下连林岱安也微微吃惊,并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旧事。
颜荣好歹一名将军,颜家虽人口凋零,但也算是多年世家。
堂堂颜家夫人,怎么会被发卖到琉璃岛?
“世人都以为我娘同我爹一起战死,其实我娘早就失踪。那天我娘与我爹大吵一架后便不见踪影,我爹以为她是离家出走,怕消息传入京城,被太后怪罪,迁怒与我姐弟二人,便对外隐瞒消息,宣称我娘生病不喜见人。后来私下派人四处寻她不到,在海城找了个身材相似之人,日常带着面纱,冒充我娘。后来我遇见昭唯,他与我娘长得很像,只除了眼睛。我才知道,原来我娘早就被掳去了琉璃岛。”
“谁能想到,当年的唐俪文,一个刚到海城参军的毛头小子,竟想出这般歹毒之计呢!我爹后悔自己不该对我娘发火,终日消沉醉酒,以至于叫唐俪文占不少军功便宜,位子越爬越高……后来我爹想要招安练空桑,唐俪文既怕旧事暴露,又想吞占琉璃岛财宝,还急着立下军功,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设计害死我爹。”
说完,颜贵妃淡淡笑了笑,“前些年,陛下因为昭唯,对我也算不错,却因此招来唐俪卿的嫉恨,处处针对欺压于我,若不是宋兰雅从中周旋,我怕早就毫无声息地死在这沉沉皇宫里。”
“只可惜她一心要陪着皇帝,不肯跟我……”她顿住,抬眸朝皇宫的方向望去,“我以后再也不会回京城啦!”
她抱着太子,转身要走。
“等等!”林岱安喊住她,“太子是皇家血脉,怎能任你带走?”
颜贵妃回过头,“王琳就要带兵杀入皇宫,你以为,到时,太子还会有命在吗?”
林岱安蹙眉,却听薛灵均忽然吃惊道:“你是说,谢玉楼!”
“你倒很聪明呢!”颜贵妃笑着看向薛灵均,“谢昆来这么一出,王家若依旧扶持太子登基,那谢玉楼身为谢家义子,便只有一死。这一次,可没有太后与陛下来护着他。王琳也没有立场来护他。”
也不知是他幸运,还是不幸,王琳既然喜欢上他,便不会叫他死。但若想留他的命,只有扶他登基。
可谢玉楼毕竟言不正名不顺,唯有太子死,才有他继位的可能。
“你们若想保住宋家父子性命,就对王琳说,颜芜那个坏女人,将太子杀死,丢进山崖喂野狼啦!”颜贵妃飒然一笑,“我走啦!以后,他跟着我姓颜。”
第096章 花葬火海
莲香楼里,画阁朱楼,雕筑得精巧华丽,花团锦簇,布置的美丽非凡。
花朝却一人,独坐空楼上,无人可与欢。
眼瞅着日渐黄昏,楼外夕阳卷云暮,远处山影萧森森。
他等的人,却一直没来。
烈酒不知喝下多少坛,他却一丝醉意也无。
直到王琳率着金戈铁骑,来到莲香楼下,花朝才终于收回眺望的目光。
此时,一道水墨孤影飘然而来,落足于在王琳兵马前方。
那轻功俨然比花朝不知高多少倍。
花朝却没有一丝欢喜。
楚天涯来此,不是为他,是为火药,为王琳。
王琳勒住马,瞧着眼前清瘦单薄、陌生却漂亮的青年,瞬间猜到他的身份。
他问了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问题:“楚天涯,你今年几岁了?”
楚天涯仿佛没听到,木然道:“花朝此人,你带不走。”
王琳原本也不是为花朝而来,但他还是哼笑一声,道:“就凭你一个人?”
楚天涯淡淡道:“就凭我一个人。”
王琳哈哈一笑,“本公子若偏要试一试呢?”
楚天涯沉默地拔出刀,动作极其缓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王琳收起笑容,“我若没猜错,军器司的火药,原本该转移到皇宫内,只要王家大军敢闯宫,便会被炸个粉身碎骨,对吗?”
楚天涯没有说话。
王琳好奇道:“你的小情人却偷偷将炸药转移到别处去,叫谢家陷入被动。楚天涯,我很好奇,他此举是听你命令,还是自作主张?若是他自作主张,你可能猜到他将火药藏在何处?待你们事成之后,你又会如何处置他?”
楚天涯木着脸道:“与你无关。”
王琳却不依不饶,“我实在好奇,能叫我勘不透也猜不透的人不多,你却算上一个。你对谢昆忠心卖命,言听计从,却又会突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你为何杀死截杀西北军粮草的队伍?他们可是谢昆派去的人。你既然去了西北,要与罗刹人密谋勾结,为何又半途而废突然离开?”
楚天涯却还是那句话:“与你无关。”
花朝遥遥听着,却又发觉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站在高楼上,俯瞰着王琳与楚天涯的这一场战斗。
他知道,楚天涯不会输。
王琳见问不出话来,轻轻抬手,“将他拿下!”
身后十几个兵先冲上前来,只可惜他们还未来得及冲到楚天涯跟前,就已全都倒在地上。
无一例外,全是一刀封喉。
楚天涯甚至连脚都不曾动一下。
王琳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眯着眼去瞧,才发现楚天涯手中还有几把精巧别致的飞叶刀。
有那么一瞬,王琳心中骤然升起冷意,若是飞刀冲他自己飞来,他能否躲得开?
他没有把握。
可楚天涯却也没对他出手,就好像他来此,只是为阻止他取火药一般。
王琳心中疑惑万分,楚天涯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其实别说王琳疑惑,楚天涯自己,也在疑惑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他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他最厌恶杀人,却杀了不少人。
他一见到血,就全身如针刺一般痛苦,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可他手上却沾过不少血。
他要杀死王琳吗?
他要杀死这些曾经上过战场、保护大殷国土与百姓的士兵吗?
他要将火药交给谢昆,炸死那些不服谢昆的无辜官员吗?
他杀过许多人,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可后来突然有一天,那痛苦再次变得清醒,折磨得他好似被撕成两半,一半是忠于他父亲的好儿子谢道燊,另一半是心有侠义的楚天涯。
王琳却突然惊呼一声,高喊道:“花朝!你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楚天涯微微一愣,抬头望去,只见花朝提着一大桶火油,正顺着莲香楼的台柱泼下来,又见他拿起早已备好的火把,点燃火油。
楚天涯瞳孔微缩,有一瞬像被人攥住心脏。
火苗蹭的一下烧起,木制的莲香楼,很快就着起来,自上而下,像一条火龙,很快蔓延。
浓浓的黑烟,遮住花朝的身影,阻断楚天涯的视线。
莲香楼虽高,但比起瑶台远远不及,以花朝的轻功,从楼上跃下便可逃生。
可大火眼看着开始蔓延,花朝却依旧待在高楼上,甚至还舞起剑来。
“哈哈哈哈!妙极!妙极!”
楚天涯忽然听到那熊熊烈火中传来一声狂笑。
那爽朗的笑声,彷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中来的人。
“哈哈!诸神皆灭,唯我独生。哈哈!唯我独生。”
一阵阵风吹来,从火海中传送出一股股的奇异香味儿,随着香味一同飘来的,还有一阵凄厉歌声,似是杜鹃泣血,似荆棘花最后的悲鸣。
“神兮,神乎?爱兮,爱乎?
生亦何欢,死又何惧。
我生,醉千岁,
我死,梦万华。
万华千岁若有,醉生梦死何来。
烂漫天真是我,艳丽妖冶是我。
眉眼满是风流,足下全是业火。
哈哈!呜呼爱兮,呜呼花兮。哈!哈!”
王琳不懂,为何花朝突然要自寻死路。
只有楚天涯懂,花朝在逼他做选择。
曾经,少年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花朝说他:“人为什么要寻死呢?那是懦夫才做的事!”
楚天涯回他:“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