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听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但是它能听得懂。
林淼还在想着这号角声,就见乘听走到他身前趴下,林淼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自动往它背上趴。
乘听驮起背上的人,调头往雪山顶上跑,没过一会儿就跑到了半山腰上,到了这个位置它就没再往上跑了,而是往左跑,一路踏着厚厚的积雪往前。
林淼骑在它的背上,小心翼翼地从乘听的白绒绒的毛里抬起头,视线在越过山脊后看见了一整片广袤无垠的冰原。
这广阔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冰原让林淼震惊得心神都为之一撼,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冰原上的人影,数十个身形健硕的男人骑着或灰或白的狼在冰原上由远及近。
这一幕和在漠北时他看见的那群马贼何其相似,甚至是同样的日落而归。
那浑厚古朴的号角声仍在响,林淼循声找了找才在雪山脚下找见几个人,这几个人肩上扛着青铜所制的巨大号角,由一个站在最后的人来负责吹响这号角声,像这样三个人加一个青铜号角的小队一共有六个。
林淼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远处那些骑着狼的人,忽然反应过来这也不能算是迎接,他们是在给这些在冰原上跑的人指引方向。
号角声浑厚有力,穿透性也是极强,只要吹响这些青铜号角,那些在冰原上的人不管跑得有多远都能听见,然后辨别回来的方向。
可是青铜……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青铜器?
还未等林淼想明白,那些骑着狼的人们已经到了很近的地方,林淼也终于得以看清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不是空手而归的,在他们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像网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就随意地拖在冰上,由那些狼嘴里咬着的布条拖拽而行。
而那像网一样的东西里,装着的满满都是刚才林淼吃过的那种鱼,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鱼比林淼刚才吃的那条要大得多也肥美得多,一个人吃怕是要吃上三四天才能吃得完。
这些骑着狼从遥远冰原上回来的男人脸上都沾满了冰霜,他们呼着白气从狼背上下来,走向身后的巨网。
林淼看得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猜想这些人大概就像是村子里的猎户,只不过他们不是上山打猎,而是去很远的地方捕捞,这片冰原的尽头大概是有一片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等……既然捕捞鱼要在很远的地方进行,那乘听给他的鱼是哪里来的?
想到这,林淼转头往来时的方向看,这一看因恰好的高度俯视,他看见了刚才乘听待在的冰面上有一个坑,这坑还不算小,至少他掉进去还能游两下。
可是……这好好的冰面上为什么会有个这么大的坑呢?钓鱼用的?
之后没过多久,天彻底黑了。
乘听咬了咬林淼的衣摆,偏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林淼最后看了眼那些在雪山下忙碌的人群,重新骑到乘听的背上。
乘听带着他转身往雪山下跑,是他们来时的方向,但乘听并没有带着他回到陡壁,而是把他带去了一个藏在雪山之中的隐蔽山洞里。
说是山洞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这个洞有些深,而且相当隐蔽,隐蔽到乘听带着他进去了,他才意识到这里居然有个洞口,更奇的是这洞里墙壁上既不是冰也不是坚硬的山石,而是雪,又厚又硬的一层雪。
乘听把他放下后就没再管他了,找了个角落蜷缩趴下,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林淼见他睡着了,积累了一天的疲惫也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他睁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乘听身边,挨着它躺下,把脸埋进乘听雪白的毛里,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次日,林淼是被嗒嗒声吵醒的。
这声音就像是乘听的肉垫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但是有点太多了,像是好多乘听在雪地里。
林淼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睁眼的时候整个人都还迷迷糊糊的,想不起自己这是在哪里。
直到一团灰色的东西往他眼前凑,林淼才在受惊下彻底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一头体型比乘听稍小一点的灰狼凑到了他面前很近的地方,淡黄色的眼睛像是打量一般仔细地看着林淼。
林淼让它吓得不轻,连呼吸都不敢,憋着气看它。
这头灰狼也没想对林淼怎么样,仔细看了看他后便转开了头。
林淼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这个洞里挤满了狼,毛色或灰或白,似乎就是昨天他在冰原上看到的那群狼,不算大的山洞里已经没有能落脚的地方,这群体型远比普通的狼要大上不少的雪狼趴在地上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有的甚至还在睡觉。
这一幕让林淼犹如置身梦境般的不真实,为什么他睡一觉醒来这里就变成了狼窝?!乘听呢?
想起乘听,林淼慌忙往后一看,那只大白狼早就不在这了,而他也早已被这一大群的狼挤到了角落。
正当林淼手足无措之际,他听到了外面隐约传来了人的声音,听着还有点耳熟。
“……你们干嘛全挤在这里?这不是乘听的地盘吗?诶……啧!让让让!小心我踩到你,踩到了可不关我事啊!”
林淼听得一愣,脸上一喜,“是你吗绛秋?!”
“那不是我还能有谁啊?”绛秋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成堆的狼群里挤了进来,“我可是偷偷来看你的。”
林淼坐在地上,被这群狼挤得只能可怜兮兮地贴在墙上,听到这话不解,“为什么要偷偷?”
“因为常灵不让我们来看你,但是我和阿桑不太放心,就想来偷偷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林淼对自己的现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我睡一觉醒来乘听不见了……然后多了它们……”
“嗯没事,它们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你身上有乘听的气味,所以它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绛秋说着已经把自己从狼堆里挤到了林淼边上,仔细地看了看林淼,“行……看来是真是没什么事。”
“阿桑呢?”
“我让他在外面望风。”绛秋起身就往外走,准备原路挤出去,“我们得赶在乘听回来之前赶紧走,要不然被它看见了它要跟常灵告状的。”
林淼不明所以,但是看绛秋要出去了也起身跟在他后面,问:“被常灵知道你们来看我会怎么样吗?”
“……那之后的几天他都会阴阳怪气地跟我们说话。”
林淼完全想象不出常灵阴阳怪气的样子,就问:“比如?”
绛秋捏起鼻子开始学常灵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是我考虑不周了,铁心石肠的也不曾想过你们两个软心窝的放心不下,两日不见就要偷摸着去看我有没有把人给饿死。”
“再比如,可要我让乘听带他过来让你们两位瞧瞧?要不这山高路远的还要难为你们亲自跑一趟。”绛秋说完抖了抖肩膀,“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吓人。”
林淼又问:“那乘听不会闻到你们的气味吗?”
“闻得到,但只要它没亲眼看见它就不会告状,睁只眼闭只眼,可要是让它撞个正着……”
绛秋说到这忽然住了嘴,连往外挤的脚步也跟着停下了。
林淼不明所以,站在他身后好奇地歪头看向洞外。
只见乘听庞大的身躯像座山一样正端坐在洞口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第115章
这一刻,林淼特别坏心眼地想看看绛秋的表情,这种话还没说完,人……不对,狼就在跟前的尴尬场面可不多见。
绛秋沉默了一会儿就啧了一声,冲着洞外骂,“不是让你望风吗?你这望的什么风?!”
洞外飘来阿桑的声音,“你磨蹭半天,我还以为你是在里面专门等它的。”
尽管阿桑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不真切,但话里那股嘲讽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绛秋更气,“我哪里磨蹭了!你以为这狼窝挤进来很容易的吗?!”
乘听烦他呱噪,鼻子喷出一口白气。
这一下,洞里所有趴着的狼都猛地一下站起来了。
绛秋和阿桑还在狼堆里没出来,狼群这动静直接把两人挤得气都喘不上来。
乘听看林淼脸都憋红了,咧嘴露出几颗锋利洁白的犬牙,喉咙里发出一点类似威慑一样的声音。
山洞里的狼群顿时一个接一个地从里面出来,各自找地方趴下。
林淼是被两头狼给硬挤出来的,出洞口的那一刻直接脸朝地摔进厚厚的雪里。
绛秋早就出来了,已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等林淼注意到的时候他人影已经小得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正挥舞着两条手臂喊:“林淼€€€€你多保重啊!没什么事我就不来看你了!乘听€€€€你别跟常灵说啊!”
阿桑嘲讽他,“你再大点声常灵就能直接听见了。”
“别乌鸦嘴!你跟我一条船的…………他不会真听见了吧?”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林淼坐在雪里捧着脸看他们离开,有些许惆怅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虽然吵闹,但不在了也还是会想念的。
林淼还在伤春悲秋,乘听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它的体型大得能顶两三个林淼,简直像座小山,但林淼从来没有害怕过它,所以尽管它的体型再大也没有感觉到过恐惧或者压迫。
当抬眼对上那像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睛,林淼就知道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他倒也不是抗拒,但还是希望能先吃饱再说,便对乘听道:“……我肚子饿。”
乘听听了起身就要走。
林淼转头看它,“能不能吃热的?熟的也行。”
乘听就扭头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一头狼,眼神里却透着一种和人差不多的情绪。
林淼也知道这个要求太难了,抿了抿唇,“好吧……有什么我吃什么。”
乘听这才转身接着走远了。
林淼坐在雪地里看着乘听离开,他的周围坐了几十头狼,或远或近,这数量庞大的狼群就围着这隐蔽的山洞。
刚才林淼在山洞里看见的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的,挤不进来的一直待在洞外。
林淼满眼好奇地看着这些狼,狼是群居动物这点他还是知道的,但他在昨天以前一直以为乘听是塔兰经唯一的一头狼,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乘听不止不是塔兰经唯一的狼,以刚才它鼻子喷了一下气,所有狼群就都有反应这点来看,乘听在狼群地位并不低。
它极有可能是这群狼里的头狼,也就是狼王。
林淼对此并不意外,毕竟乘听的体型和气势也没可能就是普通白狼。
没过多久乘听就叼着一条鱼回来了,等林淼把鱼吃完了后,乘听就带着他回到了那天的陡壁下。
和昨天不同的是,这次盯着他看的狼多了一大群,虽然林淼不怕他们,但被那么多狼直勾勾地盯着看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攀爬陡壁。
比起昨天的时候,今天的林淼要显得游刃有余许多,前半程很顺利,但是爬到高处,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时,本能的恐惧让他畏手畏脚。
这要克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就在他头顶上的乘听没有因此而催促他。
林淼紧贴着陡壁,两只手牢牢抓着他能抓住的东西,他现在的位置就处上不去又下不来的尴尬处境。
更糟的是风一点点大起来了,凛冽的冷风裹着冰霜吹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都在惊险的摇摇欲坠中,只要一个不小心他就要从上面掉下来。
林淼怕得心脏都缩成一团了,把脸埋在手臂里,嘴里喊着:“乘听€€€€乘听€€€€”
乘听听见了,但它只是起身看了眼贴在陡壁上的林淼,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冷冽的狂风对这里来说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塔兰经上的风更大更冷更猛烈,林淼如果在攀爬陡壁中连这点风都受不了那他就上不去,他上不去那他在这里就没有任何意义。
在场所有的狼都冷眼旁观着一切,看着林淼无助地挂在陡壁上,被越来越强烈的寒风吹得像棵孱弱的小草。
可塔兰经的金魂祭祀不能是孱弱的,更不能只是一棵小草,他必须足够强大坚韧,才能肩负起属于他的责任。
林淼就在陡壁上挂了一炷香的时间,等风好不容易开始慢慢变小了,他人也差不多冻僵了,紧抓着陡壁山体的手背爬上了一层雪白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