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青年换上枣红色的长袍,没有朝服那样鲜红,但却也漂亮,给那张因为生病而苍白的脸抬了些气色,让向来老成的青年难得的有了些少年气,顾晔泽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另一种可能的他们二人。
“孤帮你束发如何。”
无端端的,他冒出这句话,手中依旧紧握着那块玉佩。
......
林长风从未梳过这样的发式,长发被绸带高高束起,这是世家公子们在围猎时喜欢的装扮,常年在京中的公子哥们就算生活的再顺遂,男儿心中总归有个梦,每每看见穿着铁甲回京的将士们,很难不去设想自己是否也能那般骁勇。
“孤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打扮。”
顾晔泽的手指间还绕着那垂落的缎带。
“自从那年围猎遇袭,孤就没再去过,连带着你也陪着孤一同呆在京中。”
顾晔泽是皇子,自然事事随心也无妨,但林长风多年不去围猎,京中的闲言碎语就冒了出来,说林家的公子身子差,不擅骑射,就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这其实算是无伤大雅的闲话,但与林家家世等同的贵女们自然只有文武双全的公子能般配,林长风的父亲在先前也是先皇器重的臣子,子辈的婚事自然也是要慎重,一来二去的,林长风的婚事也就一直搁置着,直到眼下,连相识的女子也没有。
先前未有婚配顺的是林长风的心意,如今未有婚配却成了顾晔泽的侥幸。
“怎么?不喜欢孤为你梳的发式?”
“......臣不敢。”
眼下与顾晔泽的相处更让人摸不清头脑,林长风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揣测帝王的喜怒哀乐,他甚至不知道顾晔泽如此转变的原因,作为快穿世界的犯人,林长风并没有配备系统,主系统也没有想过他一个披着人皮的金属疙瘩也能遇上世界线崩坏的巧合。
林长风撩袍直接从座椅上跪下,束发的绸带还被顾晔泽捏住手中,林长风这么一动作,让顾晔泽精心梳好的长发和先前一样散开,就像是被碰破的幻觉,上一秒的帝王还想着或许能有不一样的未来,下一秒就被打回原形。
“你做什么?”
微眯起眼看着跪下的青年。
“臣不明白,陛下如今是要做什么?”
林长风是个不会转脑筋的金属疙瘩,只能将这件事摊开来说。
“孤要做什么?”
顾晔泽也缓缓蹲下,与林长风平视。
“孤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臣恳请陛下,若是不愿让臣离开,那便请给臣一个痛快。”
无论哪一种,总好过被圈养在这寝殿里动弹不得。
“这两种,孤都不会做。”
有些神经质的帝王伸手搭在林长风的肩膀上,微微一用力就将病弱的臣子推倒在地,顾晔泽看着他:
“林长风,你觉得人会有前世今生吗?”
“臣不知。”
“那孤换个说法。”顾晔泽的手指穿过那散开的墨发,“若是孤活得不顺心意,你觉得这老天,可会给孤重来的机会?”
“......陛下是天命所归,若是想要,那自然是能得到。”
林长风垂眼,微微抿唇,顾晔泽不会突然扯到神鬼学说那儿去,眼下突然提起这些事,自然会传递给他一个信息。
他以为自己拿的是主角ooc的剧本,却不想,其实拿着的是主角重生的戏码。
但林长风不理解,顾晔泽这个角色的不幸运只存着于人生靠前的那十几年,如果他熬过了那段时间,又有什么是需要重来一次的。
在他还在尝试理清这个事情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顾晔泽却突然俯下身亲了他一下。
“?!”
林长风愣住。
“既然如此,那孤就应该得到想要的不是么?”
顾晔泽垂眼看着被推倒在地的青年,继续说着:
“你先前所想的,不就是帝王垂爱吗?林长风,如今孤给得起,你当如何?”
?
这个角色罪都认了,毒酒也喝了,还能如何?
“臣担不起陛下的厚爱,陛下莫要拿臣寻开心。”
林长风想起身,却被人死死按住,他们一个是执掌天下的帝王,一个是不久前权倾朝野的丞相,此刻却在交叠在寝殿的地砖上,他们二人从未如此亲近过,先前相伴而前行的时候,都死死扣紧那道隔阂,眼下一拍两散的时候,顾晔泽倒是把窗户纸撕了个粉碎。
“不是寻开心,孤,不是在捉弄你。”
顾晔泽的手指紧紧抓着林长风胸口的衣领,似是寻求确认一般靠近,在他第二次凑上去亲吻的时候,反应过来的青年侧脸躲开,帝王的吻落了空。
“你到底要孤如何?”
“这句话该是臣问陛下要一个答案。”
林长风用力将人推下在一旁,扶着桌椅站起来,看着还瘫倒在地上的帝王。
“臣什么都不想要,想要的东西陛下也不愿给,如今又为何屡次折辱于臣?!”
他追随顾晔泽的时候,对方丝毫的回应都不给予,林长风人生中的大半部分都被奉献给了没心肝的帝王,原本踏过那黄泉路就算是解脱了,可眼下却又被强留在人世间,被关在深宫中,他曾经再怎么痴傻,也是个满腹诗书的公子,就算陪着顾晔泽夺了皇位,也不代表他可以将礼义廉耻置之于不顾。
“莫说臣是男子,哪怕是陛下要迎娶的后妃,也绝不可能受此折辱。”
把人关在寝殿中,和关在牢狱中,有何区别?
“折辱?后妃?”
顾晔泽不急着从地上起身,相反的,他倒是有些享受仰视青年的这个状态,微怒的青年和他记忆里十七八岁的林长风很像,唯一不同的,当年林长风发怒是因为别人怠慢了他,而眼下,却是对着他发怒。
“孤不会有那些,你若觉得是折辱,那便......”
顾晔泽解下束发的玉冠,解开身上价值不菲的外袍,走到依靠着桌椅才站稳的青年面前,他站定的那一刻,被解开的外袍也落在了地面上。
帝王不在意的扯松严实的里衣,大片肌肤暴露于林长风的眼前,身量略高的臣子微微垂下头,帝王也微微仰着头,顾晔泽抬起手搂住林长风的脖颈,靠在青年的耳边,两人散落的墨发也缠绕在一起:
“由孤来服侍你,可会高兴?”
第5章 贤臣
服侍什么的,自然是不会被当真的糊涂话。
最终顾晔泽只是穿着松散的一碰就会滑落的衣裳死死抱着林长风在榻上休息了一晚,知道对方没法做什么的林长风其实睡得也算安稳,但不妨碍第二日他看见侧卧在身边的顾晔泽不会被吓到呼吸一停。
或者说,是被惊讶到。
在林长风这个角色的记忆中,顾晔泽年少时是阴鸷的皇子,青年时是喜怒无常的帝王,无论是哪种,无论曾于林长风亲近到何种程度,始终都带着皇家的威严在,而不是像眼下的模样,寝殿内燃着暖炉和炭火,冷不到那里去,但也没热到能让顾晔泽半脱半穿的套着长袍。
林长风不确定的快速扫了一眼以后闭上眼。
嗯,连里衣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价格不菲的长袍在顾晔泽身上披着,隔着半透的纱幔,不知道的人或许还以为这是哪里进贡的男宠在媚主承欢,但顾晔泽倒是不觉得冷或是奇怪,伸手捏着林长风的下巴迫使人睁开眼看着自己。
“孤好看么?”
“陛下龙章凤姿,天下之最。”
林长风虽然口头上说的敷衍,但却也是实话,主角永远是世界中最好看的存在,是那种一打眼看过去就会被记挂的长相,而收敛了帝王威严的顾晔泽则更加,不阴柔,但却也能说的上容貌无双。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孤就会切了那个人的舌头。”
顾晔泽的手指揉搓了几下林长风的双唇。
“但从爱卿嘴里说出来,倒是让孤高兴的很。”
注意到林长风唇上的干涩,顾晔泽也收敛了继续逗弄的意思,猛地披好外袍起身招来侍从布菜,林长风注意到进来的人都死死的低着头,几乎要和那桌椅同样高,却还是稳当的将餐食放置在桌面上。
“今天有你喜欢的八珍糕,来尝尝。”
顾晔泽就用那副看上去就有些风流的样子坐到桌前,说完话久等不来林长风,回头看去,面色苍白的前丞相已经穿戴好了衣袍,正用玉簪简单将长发束起。
读书人有不同的风骨,林长风也一样,他容貌并不算多么出色,但一举一动却舒展端正,顾晔泽支着下巴看着,嘴角带着笑意。
穿戴好的林长风转头就看见顾晔泽这副模样,垂下眼,眼前的帝王收敛了锋芒之后,不像是帝王,反倒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眼底里的心思旁人看不懂,却也知道并非好意。
“陛下,先梳洗吧。”
顾晔泽喜怒无常,甚至相当的难缠,你越是抵触退步,他便更加张扬狂妄。
他必须得换个法子。
“在你醒之前,孤已经梳洗过了。”
顾晔泽指尖绕着自己的长发。
“不过是没叫仆从来帮孤着衣罢了。”
帝王不在意的说着,他今日甚至任性的没去前朝,只是想多赖在这有林长风的寝殿里一会罢了,他正想夹着一块糕点放在林长风碗碟中,就感觉自己垂落身后的长发被人托起。
“那至少这头发要束好。”
身后的青年熟练的将长发挽起,手上拿着走过来时取下的玉冠,轻轻扣好后才坐下。
林长风平静的坐下,反倒是怔仲的顾晔泽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就像是不会动弹了一样。
“陛下怎么了?是觉得臣梳的发式不够好?晚些让侍女来帮陛下整理便是。”
林长风不在意的说着。
“孤很喜欢。”
过了许久,顾晔泽才说出这句话。
......
照旧也是被盯着喝完了汤药,顾晔泽才愿意起身去书房处理旁的事务,他发上依旧是林长风随手绾的样式,有几缕发丝微微垂落,也没吸引到顾晔泽的注意。
“孤晚些再来见你。”
顾晔泽原本想就这样先离开,却不想一直冷淡的林长风却突然抬手帮他把垂落的发丝拂开,那温热的掌心碰上侧脸的时候,依恋这种感觉的帝王下意识的偏头靠上,眼中含笑的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林长风。
“怎么?不舍得孤?”
“......臣陪陛下去书房吧。”
林长风只是这样说。
“呵,你还真是连装都不愿意装的好一点。”顾晔泽看着他,伸手握住林长风抬起贴在自己侧脸是手,头微微一偏,就在青年的掌心落下一个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