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顾玲珑无比清楚的知道,她对于母妃,也只是攻略中的一个工具,父皇在时,她就是一个理由,父皇不在了,她就是拖累。
但殉葬的旨意来的更早,在她彻底喘不过气的时候,侍卫们把她的母妃带走。
那是她见过最盛大的送行队伍,宫里有子嗣的妃子,还有那些被除掉的兄弟姐妹,数不清的棺椁,就像是一条乌木色的河流一样,被送入皇陵里。
“你若是那天不去,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
顾晔泽就在她身边看着那盛大的队伍,吐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想杀了孤为你母妃报仇吗?”
年少的帝王蹲下身看着她。
“......那不是我母妃。”
自从父皇死后,那更改了攻略目标的梅妃,就不再是她的母妃。
叮咚——
在母妃下葬后的那晚上,顾玲珑的脑袋里突兀的响起这个声音。
【检测到攻略失败,重新绑定宿主】
而后便是一大堆的记忆涌进她的脑袋里,她知道了母妃来自哪里,知道那是怎样的世界,也知道为什么母妃那样执着的想要攻略成功。
她的母妃,只是想要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被莫名其妙的系统绑定带来了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经历这一切,只有回家的念头越发强烈,在那个时代,她的母妃也是被爱着的女儿,可她没成功,一点儿也没有。
“我若是拒绝,你又如何?”
【拒绝绑定,宿主即会被抹杀】
“怎么个抹杀法?”
【即刻传送至皇陵内,至前任宿主的棺椁处】
“哪怕我还没断气?”
【宿主的生死并不在系统的计算范围内,请立刻决定是否要接受绑定】
顾玲珑想了想棺椁中那尸身的模样,那与将她活埋有什么区别。
“我接受。”
她最终选择了和母妃一样的路。
——
但很可惜,她注定完不成这件事。
顾晔泽喜欢的是男人,这一点她其实不算惊讶,只不过惊讶的是喜欢的不是陪在他身边的林长风,而是中途出现的镇南王。
也曾想过要不要再联手林长风换一个皇帝。
但可惜,那聪明绝顶也蠢到极致的丞相在不久后就被毒酒赐死,尸骨被丢到乱葬岗去,那时候顾玲珑看着桌面上被赠与的短刀,决定去送别一程。
那也是她见过最草率的送别。
乱葬岗上野狗多,只能看见那丝绸布料还有几片耷拉在土地上。
谁能想到,林长风最终的结局,连棺椁都没有。
一十六岁,她回到宫里后,赐婚的旨意就来到了,嫁的是镇南王身边的副将,她离的世上最尊贵的人越远,心就越痛,因为那就是系统附加的惩罚。
真是恶心到极致。
“你没想过,去当个将军吗?”
成婚那日吗,憨厚的副将醉倒在桌面上,借着酒劲,顾玲珑这样问他。
“没......我们老大和陛下这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连醉了酒,也依旧夸赞着那两个人。
顾玲珑这样想着,穿着嫁衣走到池塘边上,面色平静的跳了下去,下人们惊慌的声音响了一整晚,自那以后,她的身子差了许多,那副将嘴笨不会开脱,惹怒了顾晔泽,将人打发去了城外。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顾晔泽开始变得奇怪。
或许是镇南王的手伸的太长了,终于惹恼了她那喜怒无常的皇兄。
她脑袋里的系统响个不停,催促着她赶快去表忠心。
凭什么?
她偏要坐山观虎斗。
——
“皇兄,听说镇南王遇了袭,连人带马一同掉下了悬崖。”
二十四岁那年,顾玲珑不急不慢的在书房内和顾晔泽说着,漂亮的杏眼看见了书房一旁还渗着血的红布袋子,再看了一眼面前已经许久未曾再身着帝王长袍的顾晔泽,朝堂上的队伍因为多疑的帝王已经清算过许多次,先是林长风,后是沈杰。
顾玲珑看着他砍掉自己最有用的左膀右臂。
帝王确实独揽了皇权,但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慢慢的,皇权变成了束缚,当浑身为权力而沸腾的鲜血终于平稳下来,顾晔泽才有心思慢慢回顾他的从前。
说是从前,其实也不过十六年的时间,顾晔泽十六岁时登上最高的位置,但又在十六年后才正视这个位置带来的苦果,十六年对于皇室而言,就像是某种周期。
“皇兄看上去并不欢喜,但臣妹倒是有东西能让皇兄欢喜。”
二十四岁的公主从怀中取出那把多年未亮出寒光的短刀,直到顾玲珑从八岁的孩童成长到如今,她才慢慢发觉,这把短刀到底该怎么用。
“这是十六年前,林丞相赠与的。”
在那把短刀亮出的瞬间,几乎吸引了顾晔泽所有的注意力,而在一侧完全清醒看着一切的顾玲珑,在帝王伸手靠近的瞬间,拔出了那把短刀。
大股的鲜血从顾晔泽的脖颈涌出。
她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
她没法爱着一个人,旁人也不会一直不变心,所谓让最尊贵的人爱上自己的任务,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完美的解决。
人最爱的只有自己不是么?
她确信,在她坐上位置之后,唯一会一直爱着的,就是她自己。
【检测到宿主非常规行为,警告!警告——!】
【因宿主直接导致目标死亡,判定为危险人物,启动自保程序!——】
她上辈子最后的记忆,就是一场吞噬一切的火焰。
——
再睁开眼,她又回到了孩童的时候,掀起宫变的太子屠戮了满地的鲜血。
九岁的孩童顶着二十四岁的灵魂,走到染血的少年帝王面前,这一次,毫不犹豫的为垂死的父皇灌下汤药,伸长手将那幅美人图撕得粉碎。
她结束了那美人被禁锢在画像中的命运,也撕碎了自己身上的束缚。
“母妃,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想回家。”
她再一次看着几乎崩溃的女子,稚嫩的脸上却挂着笑意。
“但谁都回不去了。”
如上一世一样,那所谓的系统再一次找上她。
“好啊,本宫会让天下最尊贵的人爱上本宫。”
她轻轻捧着那把雕花短刀。
她要坐上那个位置。
她要寻找一把不脏手的利刃。
“先生,如今本宫才终于明白,何为皇权。”
第9章 贤臣
镇南王沈杰遇袭下落不明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京中,原本正该是文臣最为争论的事情,却没有人敢提出来,朝堂上的都是人精,再说,臣子们的眼睛都注意着帝王脸色的变化,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你身为臣子去揣测帝王的心思,却发现不久之前还被帝王委以重任的镇南王遇袭下落不明后,先前表现的那般信任的帝王脸色却是笑意,反复将那文书看了许多遍,就像是确认一个人有没有死透一样,
最后才默默合上,丢到桌前。
“孤,可真是伤心啊。”
若他脸上没有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句话或许还会多让人信服几分。
“可眼下镇南王失踪,倒是叫孤不知如何是好。”
故作烦恼的顾晔泽抬手揉了揉额角,微微扬起的唇角藏在手掌下的阴影里,帝王坐在最高的位置上,仰视他的朝臣如今连窥探都琢磨不准,只敢颤颤巍巍的询问:
“镇南王如今生死未卜,可水患天灾不等人,陛下可是准备另择良臣?”
“良臣?如今这朝堂上,何来良臣?”
顾晔泽面上的笑意更甚,冠冕上坠下的珠玉流苏沉甸甸的,上一世他听见那玉石碰撞的声响,只觉得是皇权的荣光,而如今,只觉得是数不尽的聒噪声。
他并不是什么明君,甚至算得上是暴君。
顺服于暴君的臣子,哪能算得上什么良臣?
他不是明君,林长风也不是良臣。
本身的命数就该是在淤泥地里生生世世纠缠着。
——
“皇兄真是好大的阵仗。”
侍女和护卫都被压制在地,顾玲珑看着缓步而来的帝王,只是这样感慨了一句。
顾晔泽抬起提着的长剑,剑锋挑起了十六岁的公主的下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双眼。
“那把刀在哪?”
这个问题让顾玲珑不自觉的垂眼。
“皇兄莫不是糊涂了,玲珑一向不喜刀枪。”
她唇角的胭脂红艳,却不及剑锋微微割破皮肤后,渗出的血色艳丽。
“那把短刀,他赠与你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