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淮归!给我滚出来!”
禅声即停,诵经声戛然而止。
主持从殿内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他已然年迈,脸上遍布皱纹,像是一具骷髅,他眯着眼睛看向半空中的蛟龙,眼底一颤:“蛟龙……从封印中逃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双手合十,颤声道:“菩提老祖早已圆寂,蛟龙,速速离去!”
岚雪嗤道:“圆寂?不巧,我前阵子刚碰到过他,只是他不肯见我,思来想去,如果他醒了,应该会躲到这里来,聂淮归,今日我若是见不到你,寒声寺将化作灰烬!”
主持连忙开始诵经,周围的议论声响起。
“什么意思?菩提老祖还活着?”
“不可能吧,人家的舍利还供奉着,这总不能是假的吧?”
“那可是蛟龙,上古凶兽啊!完了,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菩提老祖当年将蛟龙封印,如今蛟龙冲破封印,一定是来寻仇的!”
“我们难道要给菩提老祖陪葬了?”
“我还不想死啊!!!”
“菩提老祖要是死了,蛟龙也不会找来了吧?这么说真没死?”
“方丈啊,主持啊,这菩提老祖到底死没死啊?”
主持连忙道:“老祖早已圆寂啊。”
“吾命休矣。”
“这下全完了,蛟龙发疯了。”
岚雪见聂淮归迟迟没有反应,龙尾一扫,又扫平了一座大殿。
梁郁看着岚雪不管不顾的模样,蹙了蹙眉。
他耳边忽然响起了师兄跟他说过的话“若是有一日,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凡有苦衷,我皆信你”。
可是若是师兄知道,这苦衷是因他而起,恐怕就要收回这句话了吧。
想到这里,梁郁沉了沉眸,抬手一道魔气飞了出去,将殿中险些被击碎的房梁砸到的香客救了出来,安稳落地。
岚雪察觉到了梁郁出手,不满道:“你一个魔尊,救他们做什么?”
梁郁淡淡道:“想救就救了。”
岚雪有些恼怒:“你救了他们,聂淮归便知道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就不会出来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兄和聂淮归都说过些什么吗?”
梁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聂淮归不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主持同时道:“菩提不曾回过这里啊,自从他圆寂之后,梦里他都不曾来过,恶龙,既然如今你已破开封印,那便自己好生修行,莫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岚雪冷笑了一声:“区区蝼蚁,也配说教?”
“既然你说聂淮归不曾回来,说明他确实还活着,不是吗?”
主持一愣,随即又闭上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菩提已经圆寂了。”
岚雪点点头:“好,既然聂淮归不在这里,那我将这里毁了,他也管不着!”
岚雪说完,一声龙吟盘旋而起,灵力随着龙尾砸向寺庙各处。
“沧海!”
主持突然喊了一声,止了岚雪的动作,他竖瞳望着主持,问:“你说什么?”
主持双手合十,轻叹一声:“菩提在沧海。”
岚雪愣了愣,随即竖瞳紧了紧。
不好,岚烛!
菩提是冲着岚烛去的。
他和岚烛的禁制关联在一起,他一用灵力,岚烛那边便会被禁制束缚,菩提若是此刻对岚烛动手,岚烛根本逃脱不掉!
蛟龙是上古凶兽,拥有不死之身,可若是菩提废了岚烛呢?
想到这里,怒意几乎要将岚雪的理智灼烧殆尽。
他长吟一声,朝着沧海飞去。
主持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尊煞神,还没来得及擦掉额头的冷汗,转身又看见了不远处那道艳红的修长身影。
他看着梁郁,一颗悬着的心没能放下:“这位……施主,不知还有何贵干啊?”
周围尽是被蛟龙岚雪毁坏的佛殿,寒声寺怕是得修上一阵子,这魔尊动向不明,但看他方才并未出手破坏佛殿,想来不会和恶龙一般,不顾旁人性命胡乱发疯。
只是他这话问出口,半晌也没听到梁郁的回答,莫名了一会儿,主持抬眸看向梁郁,只见这高大的男子并未看他,目光正落在另外的地方,气息都乱了起来。
主持顺着他的目光朝右边望去,只见那处被毁了一半的佛殿门口,扶着门框站着一道雪色的身影。
那人身姿颀长,面容俊秀,气质清冷如同天上皎月,是个无法忽视的存在。
主持见梁郁直直盯着对方,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介绍道:“这位是妄虚宗怀瑾仙尊座下弟子,澍清。”
第47章
梁郁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脚下宛若生了根,他站在原地不敢抬步,只能紧紧盯着那道身影。
师兄……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甚至于灵魂也在为之疯狂,他想扑过去将那人拥进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害怕,那些所谓的和时容与是同一个人的言论全都不是真的。
但他怕是自己的幻觉,是镜花水月一场梦,他踌躇不前,不敢踏出一步,生怕眼前的幻影因为他的一个举动消散。
师兄终于肯见他了,哪怕是梦,哪怕是幻影,他终于又能看到师兄,哪怕就一眼。
可他又贪恋眼前的人,不想那么快就分别。
直到身侧的人的声音响起,妄虚宗怀瑾仙尊座下弟子,澍清。
是真的,不是梦。
他的眼眶都不自觉泛起了红,可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怕极了一眨眼,那人就从他眼前消失。
终于,他跌跌撞撞地朝着澍清走去,一边伸手想要拉住对方的衣袖,一边哑着嗓音唤:“师兄……”
可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那人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梁郁整个人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澍清,一时间又不敢和对方对视。
师兄这是……厌恶他了吗?
厌恶他成了魔,还是恨他没有保护好他?
梁郁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小心翼翼道:“师兄是……生我的气了吗?”
“师兄若是觉得,入魔不好,我,我可以自绝经脉,废了自己的修为,魔种……魔种也可以挖出来,但是那样,我就死了,我不是怕死,只是想多陪着师兄,但……师兄若是想要我死,我也不会犹豫的。”
“可,若是师兄不想我死,我也可以再重新修道,师兄,你等等我,我可以保护好你的,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再失去你了。”
梁郁很像抱一抱师兄,一颗悬着的心无处安放,没有实感,只有将那个人抱进怀里,他才能安心,可他怕师兄厌恶他,不敢靠近逾越半分。
梁郁说话,周围安静了许久,他迟迟没有听到澍清的声音,抬眸去看,只见对方用一种极为冰冷漠然的眼神望着他,他神色不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反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梁郁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一颗心痛到无以复加。
师兄果然……恨他了。
下一秒,澍清才缓缓开口:“你早就不是我的师弟了,师尊已将你逐出师门,你如今不过是妄虚宗的叛徒!”
梁郁听着澍清冷硬的语气,神色一怔。
师兄从来不会和他这般说话……
他冲着澍清露出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师兄不认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我怎么样都可以。”
澍清眸光冷冽,手中银光一闪而过,剑身已架在梁郁脖颈上:“既然怎样都可以,那就去死吧,魔族,都该死!”
梁郁瞳孔一缩,却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没有躲开。
师兄……师兄从来不会将人一棍子打死,他虽然厌恶魔族,却不会觉得所有魔族都该死。
可……万一师兄只是因为他,才连带厌恶上所有魔族了呢?
他不知道。
梁郁看着澍清,几乎卑微地祈求着:“师兄,你想杀我也无所谓,可是,能不能不要恨我,不要再……抛弃我?”
澍清皱起了眉头,没有理会梁郁的胡言乱语:“师尊呢?你将师尊绑回了魔界,他人呢?放了他!”
梁郁眸光一错,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不敢和澍清对视:“师尊……他……”
澍清心中蓦地升起不好的预感:“师尊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梁郁轻声道:“师尊死了。”
澍清蓦地睁大了双眼,手中剑光一凛,直接刺入了梁郁的心口:“你竟然杀了师尊?!”
梁郁心口一痛,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澍清,眼底筑起的名为“自欺欺人”的城墙陡然坍塌。
师兄曾为了救他,耗尽修为,也曾为了替他挡下九天惊雷,魂飞魄散。
若是回来,不可能一剑杀了他。
至少,不可能为了时容与杀他。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眼尾都噙了点泪,似疯似魔。
良久,他抬手握住了心口插/入的剑,鲜血顺着他的手流淌,将整只手染成血红。
可梁郁毫不在意,他只是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问:“你是何时到这寒声寺来的?”
澍清不知道梁郁怎么一会儿疯疯癫癫的笑,一会儿又正正经经的问他奇怪的问题。
但他手中的剑收不回来,被梁郁攥着,剑刃几乎要将对方的手掌划断。
他看着梁郁对自己狠成这样,有些畏惧道:“四年前,怎么了?”
梁郁听到这个答案,又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多的是嘲弄。
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