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灼不适应跟人这么亲近,后退了半步,伸手出来与魏季青礼貌地握了一下:“谢谢,没那么夸张,我还有很多不足。”
“你太谦虚了,你的画完全值一个高价,”魏季青盯着他不似作伪的表情看了几秒,歪了歪脑袋,笑了,“我们先加个联系方式吧,买完这幅画,我可能还要跟你定别的呢。”
纪灼无法拒绝这么有诱惑力的提议,即刻低头把微信拿出来扫了扫魏季青的名片。在设置联系人备注时,魏季青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画上的这个模特,是你的朋友吗?”
“是,”提到霍月寻,纪灼的语气有些不自觉的波动,尾音稍稍扬起了些,“因为庆朗这期的主题是人像,所以我拜托他帮了个忙。”
“哦……”魏季青的目光落在纪灼的聊天页面上,盯着那个月亮头像看了几秒,“听起来你们关系很好。”
纪灼收起手机,抬头时对上魏季青意味不明的神色,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道:“嗯,是挺好的。”
大约是中午旁人都出去吃饭了的缘故,这个房间内现在只有纪灼跟魏季青两人,两人一安静下来,就只剩中央空调的呼呼声。
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之中,魏季青还又往纪灼的方向走了一步,近到纪灼足够听清他的呼吸声才停下:
“好到什么程度?他愿意给你当模特……他是你男朋友吗?”
“……?!”
纪灼有些茫然地后退两步,避开魏季青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缓冲两秒才消化了这个问题的信息量,解释道:
“不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
或许是纪灼的语气有些急促的缘故,魏季青抬起双手说了几声“sorry”,笑道:“抱歉,是我想太多了。只是我看到了画里他的眼神,感觉非常深情呢。”
“……”
纪灼缓了两秒,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了,毕竟人家也只是随口一问。只不过……这个魏季青,一副这样“骚包”的打扮,还张口闭口就是“男朋友”,就连买画都一眼看上了他画的霍月寻——
等等……难不成,魏季青是对他画的霍月寻一见钟情了?这会跟他买下这幅画,就是旁敲侧击地问他,霍月寻是不是单身?
纪灼越想越觉得合理。
安静片刻,他强调道:“虽然他的眼神一直都很温柔,但他是直男。”
“很直的直男。”
果不其然,魏季青露出了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笑着挑了挑眉,岔过了这个话题:“行,那我们来聊聊关于这幅画的价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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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庆朗待了大概一个小时,纪灼跟魏季青就这幅画达成了价格上的一致,对黑长直女孩谈思道了谢,便一块下了楼。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心态,纪灼没让魏季青知道霍月寻就在楼下等他,而是直接拒绝了魏季青送他回家的邀请,等人走远之后才上了霍月寻的车。
“谈得怎么样?”纪灼一坐下,霍月寻便贴心地拿了湿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看你在外面站了半天,是那个主顾不好说话吗?”
纪灼没拒绝霍月寻的触碰,只是舔了舔唇,后背有点僵:“不是,聊得挺好的。”
霍月寻拉长尾音“哦”了一声:“那就好哦。”
他越体贴温柔,纪灼便越心虚,总感觉自己不应该那么不厚道,把画卖给一个有可能“别有用心”的家伙。但是那笔钱对纪灼来说,又确实很重要。
“画应该是卖出去了,”左思右想之下,纪灼抿抿唇,“我…我能请你出去吃个饭吗?”
霍月寻的动作一顿,失笑:“请我吃饭?”
“嗯嗯。”
霍月寻的视线在纪灼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旋即又落在他肩膀处微微皱起的衣服上。男人的呼吸很明显地缓了一瞬,又极快地恢复了过来,一边伸手替纪灼抚平,一边笑盈盈地开口:
“好呀。但是……我们可不可以先回一趟我家?我刚刚看群消息,我有个马上要交的结课论文的格式不太对,可能要拿电脑修改一下。”
纪灼自然没有异议。
霍月寻开车,他坐在副驾,许是因为这些天忙前忙后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地就倚在车窗旁打起了瞌睡。正要陷入梦乡之际,却突然被一个急刹冲走了所有的睡意。
幸好系了安全带,纪灼捂住自己险些磕到的脑袋,茫然地抬起眼。
逼停霍月寻车的是一帮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他们身上纹龙画虎,叼着烟,来者不善地拧着摩托车,引擎声轰隆隆震天响,尾气一股一股地往外喷。
纪灼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别怕,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保安就在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霍月寻解开安全带,语气温柔而冷静,“你留在车上,我下去看一眼。”
眼看着霍月寻手快地打开了车门,纪灼猛然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抓霍月寻的衣摆,脸色霎时变得极难看:
“别去!”
话音未落,霍月寻已然下了车,隔着车窗的缝隙温温柔柔地安抚他:“没关系,你好好待着。”
“……”
纪灼哪里能好好呆着,他脸色苍白又匆忙地解开安全带,刚想下车却发现车门不知为何死活打不开,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都恨不得从车窗跳出去了,还是对这辆昂贵的豪车束手无策。
而这时,他已经能听到那群小混混吹着口哨,毫不客气地开始逼问着霍月寻:“哎,你认识纪灼这个人吧?他爸欠了我们钱。”
“你是他朋友?看你开这么好的车,应该也不差这点,”小混混“呸”地一下将烟头往外一吐,冲霍月寻搓了搓手,“先给五万,要不然我们就天天在你小区门口蹲着你们,信不信?”
闻言,霍月寻慢慢收敛起了笑容,蹙了下眉:
“且不说谁欠的钱谁来还,这笔债跟我朋友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这种敲诈勒索的行为,是违法的。”
他掏出手机,似乎是点开了拨号页面,然而电话刚接通,就被一个鸡毛头混混狠狠地推了一下,“砰”地一下撞到了车前。
“违法?违个几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鸡毛头掐着一把尖利的嗓子叫道,“你替不替他还?花钱消灾,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手机应声落地,屏幕碎开。
似乎预示着霍月寻一个人对付他们这么多人的遭遇。
纪灼整个大脑“嗡”地一声,反应过来时,他整个身子都几乎扑到了挡风玻璃前,用力地拍打着,试图吸引那群混混的注意力。
可惜的是,他的声音传不出去,而且霍月寻稍微摇晃了两下,站直了,将他牢牢挡在身后,平静道:
“不明白。”
“……”
这无所谓的态度似乎终于将这一群混混惹怒了,鸡毛头年轻气盛,最先忍不住,暴怒似的上前,一把攥住了霍月寻的衣领,猛地将他推到车上:“我□□.妈.的,你再敢跟我装试试?”
“喀”地一声,一把雪亮的折叠刀弹开。
在纪灼惊怒的目光中,一切动作都放慢了百倍。霍月寻抬手抵住鸡毛头的脖颈,刚要将人推开,手臂却不偏不倚,直直地撞上了那锋利的刀刃——
——“唰!”
世界在此刻安静下来。
纪灼的呼吸凝滞,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血红。霍月寻那原本修长无暇的手臂蓦地出现了一条狰狞醒目的伤口,刺目的血液四溅,顺着玻璃窗往下流淌。
纪灼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霍月寻受伤了。
霍月寻,为了他,受伤了。
第23章
“当啷”一声,沾了鲜血的折叠刀落地。
“我不是……是你他妈自己撞上来的!”
“草了,赶快告诉我纪灼那小畜生在哪儿?!快让他还钱!”
这些小混混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平常除了耍威风就是象征性地打打群架,这会一见血,鸡毛头本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有些色厉内荏地恐吓道:
“我告诉你们,不给钱就是这个下场!快点,不然我就……”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的安保队就发现了这里的异样,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举着电击棍,远远地就瞪着眼睛吼道:“喂!干嘛呢!!”
本就心有戚戚的小混混们一惊,对视了几眼,再也顾不上放什么狠话,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摩托旁翻身上车。
轰隆隆的引擎声带着灰黑的尾气熏乱了整个场面,纪灼咬着牙翻过中控台,颤着手去挨个摸索一个个不认识的按键,好不容易瞎猫碰上死耗子,终于听到“喀哒”一声脆响。
门开了!
纪灼铆足了劲冲下车,一腔怒火涌到嗓子眼,却只见那些人拧紧了油门,远远地疾驰而去。
他咬紧了牙,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抬起脚想要追上去时,却突然踢到了什么。他低下头,忽然看见那把沾了血的折叠刀。
步子骤然顿住。
冲到头顶的怒火歇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惶恐和后悔,刚刚的念头重新涌了上来,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霍月寻,为了他,受伤了。
纪灼脸色苍白,抬眸往霍月寻的方向望去。
大概是因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后者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固执而倔强地拦在副驾驶车窗的前面,生怕有人会过来伤害纪灼。
可明明他自己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了,粘稠而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霍月寻!”纪灼上前攥住霍月寻的手腕,话出口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你刚刚干什么非要一个人出去,你……你!……是不是很疼?”
视线随着两人手腕相接处一路往上,紧绷的霍月寻在看见完好无缺的纪灼时终于肩膀一松,反过来安抚他:“不疼的,我真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纪灼提高声音说完这一句,胸膛上下起伏着。
恰好这时背后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姗姗来迟的安保队了解了刚刚的情况,帮忙报了警,还好心地派了人开霍月寻的车送他们去医院,直接到急诊室做笔录。
汽车后座内全是冲入鼻腔的血腥气,一直绷着脸的纪灼在此时此刻终于像是被这血气抽走了骨头。
他懊丧地低着头,喃喃自语般开口:
“对不起,都怪我……”
是啊。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他这段时间根本就没回过家,上下学上下班都跟霍月寻在一块,那些人信誓旦旦地说掌握了他家的地址,很有说的就是这儿。
他却毫无所觉,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甚至还害得霍月寻成了这个样子——
“怪你做什么,是我自己反应慢,自不量力,”
霍月寻垂下被汗水沾湿的眸,俊美的脸苍白却含笑,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哄人,“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我们,应该怪那些小混混,不是吗?”
纪灼的喉咙上下滚了滚,胸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声音发涩:“但是,你的手……”
“只是一道小伤疤而已,根本没什么事。”
车在一个四岔路口转弯,后座的两人因惯性而不由自主地紧紧依偎在一块,纪灼担心碰到霍月寻的手臂,动都不敢动,反应过来时,已被抱了个满怀。
颈侧盈满了男人温热的鼻息,纪灼的呼吸急促了些许,余光看见他弯着眼睛:“再说了,如果这个伤口真的要出现的话,也应该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