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暖色光晕。
床铺柔软舒适,空气清新怡人,纪灼刚躺下就有了睡意,却在恍惚茫然间注意到温柔的男人俯身往下,以一个侵略的姿态,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
有那么一瞬,纪灼几乎产生了一种自己会被吞吃入腹的错觉。他浑身一颤,还没有生得出逃跑的念头,便忽然感觉自己身上一重,多了一条薄薄的被子。
而他再度抬头望去时,霍月寻又恢复了温柔如水的笑容。
“晚安,好梦。”
他轻声补充道,“这次就算了……”
下次。
下次,如果再让他被这样纯情地勾引——
……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洒在凌乱的床铺上,将沉睡中的人唤醒。纪灼有些迷茫地睁开眼,捂住抽痛的头,下意识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
纯黑色的垂地窗帘,质地很好;Kingsize的大床,丝绸质地的床品,柔软舒适;一张单人沙发,上面搭着一张薄薄的毛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手工打造的饰品和生活用具,整个卧室的气质低调而奢华,几乎写了霍月寻的名字。
这是霍月寻的房间。
……霍月寻人呢?
“吱呀”——
几乎是同一时刻,卧室的门被推开,高挑俊逸的男人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望着纪灼笑了笑:“醒了吗?头还疼不疼?”
昨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差点把纪灼淹没。他忍了两秒,脸还是噌一下红了,即刻要掀开被子下床:“不疼,谢谢你啊霍月寻,我昨天又打扰你了。”
“好好坐着哦,”霍月寻按住他的肩膀,笑眼弯弯地将手里清淡的虾仁粥递到他面前,“不打扰,你喝完酒很乖。”
很乖?
醉成那样还闹着要洗澡……也算乖吗?
纪灼险些把手里的粥打翻,转移话题道:“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把我随便一扔就好了。要不然的话你…唔。”
眼前的俊脸骤然放大,纪灼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是说好了不会躲我的吗,怎么突然又要跟我见外了?”霍月寻轻声说完,“因为洗澡吗?还是因为不想跟我一起睡?”
纪灼差点被他绕了进去:“不是,我的意思是……”
“跟你开玩笑的,”霍月寻的睫羽颤了两秒,又很快抬起,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屋内的那张单人沙发,“我知道你有分寸感,所以我会很听话的。”
纪灼下意识地望了过去,脑海中几乎立刻就勾勒出霍月寻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委委屈屈蜷缩在小沙发上睡了一晚上的样子。
纪灼几乎立刻就有点后悔了。
还有点羞愧。
“我不躲你,真的,”他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真心,只能重复道,“我不介意跟你睡一块的,我只是怕我睡相不好……你会不舒服。”
听他这么说,霍月寻似乎才放下心来,眼睛弯弯地同他确认:“真的?”
纪灼用力点头:“真的。”
霍月寻的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小狐狸样弯起眼,看起来很满意。
在等纪灼乖乖把粥喝完、收拾好自己后,他才倚在门框旁,盯着床看了几秒,突然笑盈盈地开口。
“其实……你的睡相挺好的。”
-
这一晚上的玩乐要用好几天来还债。期末周的作业接踵而至,兼职那边的活也一点没少,纪灼忙得几乎没空回宿舍,只在交结课作业时去了教室,见了一眼葛子宏和宋迈。
“灼儿,这这这!哎你这个大忙人,见你一面好不容易啊,”葛子宏冲他招手,笑的揶揄,“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了。”
三人交完作业就一块下楼,纪灼闻言差点踩空台阶,有点不能接受:“我哪里有这样了?”
“还说没有?”宋迈插嘴道,“就上次去酒吧那回,我总感觉我看霍月寻跟看兄弟老婆似的,生怕破坏你俩关系。”
幻影停在不远处,霍月寻站在车旁乖乖地看向教学楼。纪灼一眼就看到了他,脚步不由得快了些,竟然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我跟他……关系是挺好的。”
葛宋两人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纷纷牙酸地啧了起来,然而,眼见着纪灼就要往霍月寻的方向跑过去,葛子宏连忙拽住他胳膊: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你今天记得去一趟庆朗那边,你前两天挺忙,他们就给我打电话了。有人要买你那副画!”
“……!”
纪灼连忙跟葛子宏道谢,刚上霍月寻的车就迫不及待地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两人一块往庆朗画室的方向开了约莫二十分钟,纪灼的神色还是有些激动,刚扭过头想跟霍月寻再讲些话时,电话却响了起来。
“没关系,”霍月寻善解人意地说,“可能是画室那边的人,你先接电话吧。”
纪灼有些遗憾,但没跟霍月寻推辞,接通了电话,尾音微微上扬:“喂?您好——”
“终于打通了,纪华勇的儿子纪灼是吧?”粗声粗气的男声语气凶恶,像是害怕纪灼挂断,连珠炮似的恐吓他,“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你家住哪儿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赶快还钱,我们就到你家门口堵你!”
纪灼的呼吸微微凝滞住。
他的指尖陷进掌心,掐出几道弯弯的痕迹。
“赶快还钱,至少先拿五万来,不然我们就……”
“嘟”的一声,纪灼抢先挂了电话。
他深呼吸了一阵,勉强将那股心悸压了下去。
用“知道你家住哪儿”来恐吓人是这帮追债的家伙惯用的把戏,放在之前纪灼可能还会害怕一下,可现在家里没人不说,纪暖和宋嘉莉还一个在学校一个在医院——两个安保条件最好的地方。纪灼完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群人爱在家门口蹲就蹲吧,反正他们也蹲不到什么。
“怎么了?”恰好红灯,霍月寻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有些担忧地望过来,“是画室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纪灼回过神,手指摁在屏幕上,划出一条有些醒目的痕迹。
从家里出事到现在,他从来没跟旁人抱怨或者吐露过自己的痛苦和家里的不幸;毕竟就算他说了,别人也帮不上忙,这件事还很容易沦为别人八卦的谈资。
但是,霍月寻也许是不一样的……
“……没有,没出什么事!”
纪灼迅速回神,恍然惊觉自己差点产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念头,连忙找了个借口糊弄,“还是问我那幅画的事。我刚刚就想说……多亏了有你。”
他很浅地勾了勾唇角:“他们说你是我的缪斯,说得还挺对的。”
红灯跳绿,霍月寻深深地望了一眼纪灼,旋即才收回了目光,尾音微微上扬,语气轻松而揶揄:“是吗?”
纪灼有点心不在焉:“嗯。”
霍月寻长长地“哦”了一声。
过了两秒,他眼睛弯弯,语出惊人:“我可以理解为,你刚刚是在跟我表白吗?”
第22章
啊?
表白?表什么白??
纪灼茫然而震惊地扭头去望霍月寻,而后者的脸上依然噙着一抹不慌不忙的笑意,用余光欣赏完纪灼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难道不是吗?其实上次我就想说了……”
“‘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霍月寻弯着眼睛,故作惊叹,“小纪画家表白的方式好拐弯抹角哦。”
“……”
就算纪灼再迟钝,也能听出霍月寻话里的调侃意味,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原先沉闷不已的心情被这么一打岔,也莫名没那么难受了。
他倒是想说点俏皮话接上这个玩笑,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会干巴巴地开口。
“……谢谢你,霍月寻。”
过了十字路口调头,汽车在庆朗画室楼下停稳。
霍月寻换了档位,侧过眸看向纪灼,语气听起来依然很轻松:“谢我干什么?”
纪灼张了张唇。当然是谢谢霍月寻愿意当他模特,愿意费尽心思逗他开心,愿意……
“是我应该谢谢你,给了我这个被选择的机会。”
霍月寻语气认真,一字一顿:“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缪斯’。”
“……”
燥热的六月,车停在树荫下,引擎的轰隆轰隆消失之后,四处都是树叶摩挲的沙沙声音和蝉鸣。纪灼却在这些白噪音中,听到了第三种震耳欲聋的声响。
咚咚。
咚咚、咚咚。
“……我得抓紧点时间,就先下去了,”纪灼猝然转过头,动作有点匆忙地解开安全带,打开副驾车门,“那个,你路上小心——”
“我会在这里等你,”
对上霍月寻的双眸,纪灼原先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怔怔地站在车门旁,看着霍月寻弯起眼睛笑了笑,嘱咐他,
“早点回来哦。”
……
纪灼一路魂不守舍地走到了庆朗画室的门口,在进去之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自己的状态无异之后才摸上门把。
还没来得及用力往下一拧,门就开了;上次在酒吧一块玩的黑长直女孩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他时轻“啊”了一声,语气和善温柔:“纪灼,你来了呀,刚好想买画的人也到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她后退了几步,将纪灼迎进画室内。庆朗画室在京云青苋湾这一块还有些名气,装修什么的自然也不在话下,光洁明亮的地板、充满生活情调的绿植和装饰,就连沙发都是真皮的。
一个手长腿长的男人懒懒地倚靠在上面,穿着一件骚包至极的墨绿色衬衫,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价格高昂的感光镜片,见纪灼进来,稍微来了点精神似的地直起了身子。
“魏季青,起来见你心心念念的小纪老师了!”
说罢,黑长直女孩又弯腰给纪灼倒了杯花茶,友好地笑了笑:“纪灼,这位是魏季青,咱们画室的老主顾,他非常欣赏你的这副作品。这样,你们俩先聊着,我去下面接个客户,可以吗?”
纪灼连忙点头:“当然,辛苦了。”
他刚目送着黑长直女孩离开,就骤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一重,扭头看去,发现魏季青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懒洋洋地搭靠在了他身上。
魏季青的长相很好,张扬并且妖孽,打眼看上去就像是个玩得很开的富二代公子哥;双眼皮窄窄地往上挑,隔着一层镜片,视线炙热而毫不掩饰地望向纪灼。
“小纪老师,很高兴认识你,”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我看过你的画了,我非常喜欢。我觉得你的水平已经超越了我之前认识的百分之九十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