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这条走廊、经过拐角,就是负责操纵这艘船的船长和副船长所在的地方了。
门口是有一个黑衣保安在的,保安戴着黑墨镜,背着手,在看见拐角处有一点一闪而逝的银光之后,神色一凝。
他的手按在了后腰,缓缓地握住了枪柄。
但那一点银色逐渐显露了出来——是个表情怯生生的、银发金瞳的孩子。
看起来年纪很小,顶多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黑衣保安打量了他两眼,缓缓将手从腰后放了下来。
小学生而已,对付对方还用不着用枪。再说了,光看着小孩漂亮的脸,就知道他必然是船上珍贵的货物之一。
保安想,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孩是怎么跑出来的,但总之先抓住他、然后交给金城先生看管吧。
他是这么想的,所以也是这么做的,直接跨开步子朝鹿见春名走了过去。
“喂,”黑衣保安发出斥责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一边伸手试图抓住鹿见春名的手腕,一边从胸前的衣兜之中拿出了对讲机。小孩的手腕相当纤细,细骨伶仃,让人觉得握在手中时轻易就能折断。
“叔叔……”鹿见春名对他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你能帮我个忙吗?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双圆圆的金瞳中蒙上了一层水雾,金色在潋滟的水光下显得若隐若现,看起来就无端地让人觉得可怜。
黑衣保安准备按下对讲机上按钮的手指顿住了,他皱了皱眉,和鹿见春名对视:“……什么?”
“带我来的那个穿着花衬衫的叔叔,他好像出了什么事……”鹿见春名的语气是哽咽着的,“我好害怕。”
花衬衫——船上只有金城康介穿的是花衬衫。
黑衣保安立刻将鹿见春名的话和人对上了号。他并不觉得鹿见春名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再加上事情涉及到金城康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半蹲下身体来,平视着鹿见春名。
“是出了什么事呢?”黑衣保安握着鹿见春名手腕的手指缓缓收紧了,他循循善诱,“可以告诉我吗?”
鹿见春名朝黑衣保安靠近,做出要附在他耳边说话的动作来。
——但下一瞬间,黑衣保安的眼神就变得涣散了,声音也无法再发出来。
和解决掉负一层保安的手段如出一辙,鹿见春名都是依仗着这副小孩子的身体,让对方放松了警惕。而在对方掉以轻心的瞬间,他就会露出和软弱可欺的外表完全不同的雷霆一击,彻底将敌人击溃。
收割生命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而这些仅有这一次生命的人往往不会重视看起来弱小的敌人——鹿见春名不得不承认,比起原本的身体,这副幼年的样子在面对敌人时要更加有用。
他握着刀的手冷静而稳定,缓缓地、用力地将刀刃送进血肉之中,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将黑西装下的白衬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黑衣保安说不出话来,就这么倒在了门外,血液沿着地板的缝隙缓缓凝聚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鹿见春名弯腰,用那身黑西装的衣服下摆将刀刃上的血迹擦干净,随后才再次将这柄顺来的刀藏进衣袖里。
接着,他敲响了船长室关闭着的门。
数秒之后,鹿见春名就听到了门的另一边传来的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来开门的是副船长,但透过门上那扇方方正正的小玻璃舷窗,副船长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他带着疑惑将门打开,随后低下头——和身高不足他腰高的鹿见春名对视。
船上怎么会出现孩子?副船长有些疑惑。
他知道这艘上是有孩子的,但那都是要运送到海外的货物,珍贵的货物们本来应该被锁在铁笼子里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着漂亮银发的孩子扬起那张可爱的脸,眨着圆圆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他,乖巧地将手背在身后。
“你有什么事吗?”副船长迟疑着问。
他一边问一边在心里腹诽,看门的守卫光拿钱不干活,估计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和其他人抽烟喝酒赌博了。
副船长当然不会认为门口的黑衣保安能出什么事,也压根不会怀疑小学生能对高大的保安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他也当然不知道,就在向外打开的那扇门之后,只要他稍微探出头去往左边看一眼——就能看到一具倒在地上穿着黑衣的尸体,血液从他的喉咙里流了出来,从身下溢出来,血腥味被海水的咸腥味给掩盖住了。
而在副船长看来格外乖巧可爱、也代表这柔弱无力的孩子背在背后的手之中,握着一柄黑色的枪。
“有人要我来跟叔叔们说一件事。”鹿见春名绷起的脸上满是认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进去说吗?”
副船长斟酌了一下。
要是珍贵的货物跑了出来,现在那帮负责看守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船上也不会如此安静。更何况那些孩子都被锁在铁笼里,只有配枪的保安才有钥匙,独自一个孩子又怎么可能逃跑呢?
如果这孩子不是货物,那大概就是哪个人私自带上来的吧?
“……你进来吧。”副船长向后退了一步,对鹿见春名让出一条路来,“具体是有什么事呢?”
他对鹿见春名伸出手来。
鹿见春名十分顺从地握住了副船长的手,又像是十分怕生一样,伸手揪住了副船长的衣摆,整个人一半的身体都几乎躲在他的身后。
副船长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随后转身,带着鹿见春名一起,向站在操作台前的船长走去。
船长是外国人,金发碧眼,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之后便转身回头看了过去。
但他看的不是副船长,而是大半个身体都躲在副船长身后的那个银发的孩子。
——看起来很眼熟的孩子。
船长三年前就跟着曾经的老船长开着另一艘游轮行驶在这条航线上,但那时他还不是船长,只是个普通的水手而已。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银发男人——琴酒。
眼前这个孩子有着和琴酒如出一辙的罕见的银发,既然能在船上自由行动,说明必然是组织的人……这孩子跟琴酒是什么关系?
船长心中警惕了起来。
副船长的脸上挤出了笑容:“船长,这孩子说……他说、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帮那几位大人传达。”
他的声音在轻微地发着抖。
他没法控制自己,因为他的后腰抵着一把枪。
那个看起来无比柔弱的小孩完全就是凶猛的野兽、是食人花,他怎么会知道这小孩的手里握着一把枪?
刚刚鹿见春名的表现看似羞怯,实际上是借着这个躲在副船长身后的动作,用握在手中的那柄枪的枪口抵在了副船长的身后。
表面上看起来是副船长先生带着鹿见春名走向船长,实际上副船长才是那个被小学生劫持的人。
谁知道现在的小孩都这样啊?副船长心里发苦,但他不敢说。
“什么重要的事情?”船长一听副船长的话就更加警惕了。
那种事谁知道啊!副船长心说。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已经离船长很近了,这个距离足够鹿见春名瞬间暴起发动攻击。
除了手中握着的那把枪之外,鹿见春名刚刚还顺手从黑衣保安的身上搜出来了一把枪,他是做不到两只手都能百发百中弹无虚发的,但在两米距离之内想打歪也很难吧?
只是被枪抵着的副船长的勇气要比鹿见春名所想的更大。大概是觉得有胸肌快把衣服给撑破的船长在,副船长心中的底气瞬间就足了,觉得二打一对一个小学生怎么可能干不过?
他倏然转身,试图钳制住鹿见春名。
鹿见春名在和厚生劳动省的人里你追我逃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一等一地好,在副船长转身的瞬间他就扣下了扳机。
子弹在极近的距离内飞射而出,旋转着割破了衣物,刺入血肉之中,贯穿了副船长的腰。他的喉咙之中发出惨嚎的声音,身体因为疼痛而克制不住地弯下腰来。
鹿见春名抓住这个几乎,抓着他的胳膊翻上副船长的脊背,身手用枪托去敲他的后脖颈,同时抓着的另一柄枪扣下了扳机。
副船长因为被敲晕而沉闷倒地。
子弹因为踩在脚下的身体有些震颤而在准头上失去了稳定,船长狼狈地躲开,但仍旧被子弹擦过脖颈,在皮肤上摩擦出深刻的血痕。
子弹嵌入他身后的操作台上,隐约冒过几丝电流,淡淡的烧焦的味道随之弥漫出来。
船长的手握住了藏在腰后的枪柄,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鹿见春名。
像是寒霜、又像是月光的银发在透进来的冷色下闪烁着光辉,船长忍不住因为这灿烂的银色而恐惧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凶悍到不讲道理的小孩?银发……该不会真的和琴酒有关吧?琴酒的孩子?组织杀手训练营的?可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组织处理掉?
船长的心中满是不可思议,一边狼狈地躲闪一边胡思乱想,握住枪向鹿见春名开枪。
他慌乱时开枪也并不精准,好几发子弹都是擦着鹿见春名的发丝飞过去,但唯独一颗子弹命中了——黄铜的子弹贯穿了鹿见春名的手掌,将他手中握着的枪也一并击飞。
子弹的弹孔遍布室内,船长室内一片狼藉。
鹿见春名没去捡那只被击飞的枪,枪里的子弹已经被用完了,即使捡起来也只能当块板砖用。
痛觉迟钝让他感受到的痛感大大降低,但手掌中还是传来了轻微麻木和一点点的抽痛,对于鹿见春而言是完全可以忽略的痛感。
他完全没在乎手掌中的贯穿伤,任由血一点一点地沿着掌心的纹路滴落下来,另一只完好的手稳定地握住枪柄,将漆黑的枪口对准和他对峙的船长。
“你、”船长咬牙,“你到底想做什么?”
“停船,”鹿见春名冷冷地说,“我要你现在就停船。”
“……你搞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停船?”船长十分不可思议。
这一震惊就让他露出了一点破绽,鹿见春名暴起,瞬间便攀上他的身体,用手扼着船长的脖颈,用自身的重量压下,逼迫船长向后重重摔到。
后脑勺上传来的磕碰感让他瞬间眼前一黑,痛感汹涌上来,他的喉咙间呛出了一些血腥味。
“不然呢?”鹿见春名挑了挑眉,反问他。
要不是鹿见春名不会开船,早就把船长也给敲晕了干脆自己上手了,还留着这个人干什么?
不然——他还以为这是来劫船的呢!
船长想吐血。
但被枪顶在了下巴上,他不得不从。
船长忍着怒气:“……我这就停船。”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脚下所踩的船身便产生了巨大的振动,差点让鹿见春名没能站稳。
“这是怎么了?”鹿见春名吃了一惊。
他将船长缴了械,逼迫船长站起来查看状况。船长不仅被收走了枪,连两只手也被绑在了一下,他嘴里发苦,被迫查看刚才异动的来源。
船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刚才的子弹时操作台出现了故障,致使航线也发生了偏离,船——触礁了。
“触礁了……”船长喃喃,“……这下完了。”
礁石将船的地步击穿,电子屏幕上因为船体受损而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红光闪烁,倒映在鹿见春名神情凝重的金瞳之中。
“船上的救生船有多少?”他冷静地问。
触礁对鹿见春名而言不是大事,就是船上的人全都死光,他也能好好地活下来,但问题是船上那些孩子不能死。
“就两艘,”船长立刻回答,“没有多的了。”
鹿见春名心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