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酒保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氛围不太对,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两人直接店里闹起来,连忙笑着打圆场问莫弘深需要点什么酒。
莫弘深扫了一眼季妄面前的小推车,随口说道:“跟上次一样,他今晚的酒水我全包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虑,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酒保看季妄脸色不好连忙抢着替他答道:“好的,先生,您先过去卡座那边坐着,酒水我们待会儿就给您送过来。”
莫弘深看了季妄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台上的驻唱歌手仍旧卖力地唱着,头顶彩色的灯光迷幻扫过人脸光影交错。
酒保轻轻拍了季妄一下,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发什么愣啊,有生意送上门还不积极,快去啊,别让客人等着。”
“你看今晚这样子,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生意了,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吧,反正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赚钱吗?”
酒保在这种环境里浸润的久了,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洞察人心,一看季妄刚才的样子就猜到了他和对方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
酒吧里面被人看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求欢不成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
“在这种地方工作,什么奇葩客人都会遇到的,时间长了,你慢慢地就会会明白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虚假的,只握在手里的钱才是最可靠的。”
酒保站在吧台后面侧对着他,面容一半隐匿在黑暗中,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神情闪过一丝难过,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段无法言说的过往。
“小季,你年纪还小,记住哥今天跟你说的话,在社会上遇到的人你可以拒绝,但最好不要得罪。”-
季妄盯着莫弘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推着酒水走了过去,他太缺钱了,确实没有任性妄为的资格,必须得拼命地赚钱才能生存下去。
莫弘深看着人过来,原本踌躇的神色明显松动了几分,他有些欲言又止,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我今晚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季妄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扫视了一眼,那眼神刀子似的割在人身上。
莫弘深连忙摆手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我来找你是想为上次的事儿道个歉。”
“那次是我太冒昧了,一时冲动做错了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兄弟,你别跟我一般计较,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请你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
季妄听见这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挑眉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是又要唱哪出?
“你又想做什么?”
“之前是我眼拙,不知道你跟林总的关系。”莫弘深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懊悔。“不然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你有想法啊!”
那天他从医院回去以后坐立难安,还没等他想出补救办法,林晏书那边就派人传话来了,说让他以后别再找季妄的麻烦了。
话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可莫弘深却深知这话的分量,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人,林晏书怎么会如此上心。
莫弘深从怀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在桌上,谨慎地说道:“这些钱是赔偿你的医药费和损失的,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也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满足你的。”
季妄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不知道他和林总的关系,他和林晏书能有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对方好心救了他一次罢了,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莫弘深显然是误会了什么才会这样,不过季妄也懒得解释,反正对自己又没什么坏处,对方顾忌着林晏书的身份,估计之后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至于这笔钱本来就是季妄该得的,季妄不傻,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轴。
他拿起桌上的钱大概抖了一下,有了这笔钱起码他不需要再为学费发愁了。
“钱我收了,之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他毕竟还是要在这里工作的,得罪莫弘深这种人对他没好处,既然对方都低头了季妄没理由不接受。
莫弘深见他这样说顿时喜笑颜开,来之前他生怕季妄再跟自己呛起来,只要他收了钱其他事情就好说了。
“那林总那边还得辛苦小兄弟再帮我解释解释。”莫弘深小心翼翼地说道,神情有些谄媚。
季妄看着他这幅样子不禁在心里冷笑,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没权没势的穷学生,所以拒绝了对方那种无耻的要求,就被他打的半死,现在低声下气地求他原谅仅仅是因为惧怕林晏书罢了。
对于莫弘深的要求季妄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掏出二维码要他付酒钱,钱入账以后便将手上的开瓶器丢给了他。
“送你了。”
季妄转身拉着推车走了,酒已经卖完了他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从前台拿出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
酒保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小推车,笑着对他说道:“我说的没错吧,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今晚又赚不少吧。”
季妄笑了一下没说话,套上了自己的外套,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冷空气钻进肺里都是凉的,树叶上挂了一层薄霜。
这几天气温都很低,路面上甚至有地方结了冰,北方的冬天很是萧瑟,一过十点外面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
季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想回那个破旧的房子,也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走了一会儿脑袋就开始疼了起来,双腿轻飘飘的好像踩在棉花上,果然还是感冒了。
季妄平时很少会生病,但是每次一病倒就会很严重,就像此刻他才走了没几步,胃里就传来一阵绞痛,翻江倒海地难受,季妄没忍住单手撑着一旁的大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嗓子一股辛辣刺激的他眼泪都出来了,吐的苦水都快出来了,胃部一抽一抽的疼,估计刚刚吐的太猛引起的胃痉挛。
身体实在太难受了,季妄不得不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地上一片冰凉,坐下来的滋味也并不好受。
第7章 心软的主人
林晏书坐在后座上赶着去参加一场重要的晚晏,虽然他现在已经很少会出席这样的场合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例外。
今晚这场晏会的主人公是他曾经的研究生导师,也是林晏书非常敬重的一位长辈,别人的面子他可以不给,纪老的却不能不给,何况他也该去看看老师了。
审阅完最后一份文件以后,他将手里的平板放到一边,打算让自己的眼睛休息一会儿,盯着电子屏幕的时间太长了有些酸涩。
转头无意间瞟见了一抹鲜亮的颜色很是突出,那人一手撑着树弯腰站在路边,社区挂上去的小灯笼在头顶摇晃着。
季妄,他怎么会在这里?
夜晚的光线昏暗车速又快,林晏书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清楚,仅仅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侧脸。
“停车,倒回去。”
司机听话地将车子倒回去缓缓停在了路边,借着车灯的光林晏书再次看向窗外,站在路边的那个人影却不见了。
难道刚刚是自己看错了吗?
寒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在路面上翻转着,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影,偶尔有车流呼啸而过。
林晏书视线逡巡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了靠近马路的便利店台阶上坐着个人,埋着头靠在墙角,半个身子都隐匿在暗处。
A市夜晚的温度可以达到零下十几度,这么冷的天气他坐在外面身体是不想要了吗。
这条街的商铺都已经关门了,就连季妄身后那家便利店也都打烊了,只剩下放在门口的新品展示牌还在一闪一闪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五颜六色的星星灯映照在他身上。
他一只手捂着腹部,身体微微颤抖着,脊背弯曲蜷缩成一团,看上去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他怎么了?林晏书看着他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俞叔,陪我下去看看。”
林晏书始终注视着那个方向,俞叔推着他下了车,穿过马路走了过去,脖子上的灰色围巾被风吹起,寒气透过缝隙直往人身体里钻。
“季妄。”
季妄瑟缩着坐在角落,听到脚步声察觉到有人靠近,但他疼的厉害实在没心思理会,直到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人。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停止了,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了林晏书,说不出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林晏书看着季妄脸上的神情,不知怎么那场景莫名让他想起了被人遗弃在垃圾箱旁边的小狗,脆弱的还没有应对环境的生存能力。
如果没有遇到心软的主人捡回家的话,它们根本抗不过这样恶劣的天气,或许明天早上就会消失在这个城市。
季妄的瞳色很深,乌黑的眼眸沉的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让人很难读懂他在想什么。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双眸子里分明没有任何的情绪,可这次林晏书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几分期待和可怜,仿佛在说你带我回家吧。
季妄朝着他露出一个笑来,那笑容苦涩又苍白。
“怎么每次遇到你都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啊?”
季妄的声音很低,好像压根没打算说给他听,可是林晏书却听清的很清楚。
林晏书没说话,只是操纵着轮椅又前进了一些,直到停在季妄身前,看着他冻得嘴唇发紫,便取下了自己的围巾替他围上。
季妄看着林晏书身体微微前倾,那张俊秀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了,镜片上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呆滞的神情。
鼻尖萦绕着一股冷香,若隐若现地夹杂地几分中药的清苦味,却一点都不难闻。
环绕在脖子上的围巾还残留着余温,林晏书的手指擦过他脸上的皮肤,明明已经冻得麻木了,此刻却如同触电一般。
季妄脸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林晏书看了他两秒,伸出手轻轻撩起他的头发探向了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林晏书很快收回手,神情严肃地说道:“你烧的很厉害?需要马上看医生,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妄就那么傻傻地盯着林晏书,那一刻他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无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他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周围突然爆发了新型流感,感染性特别强,短短几天就病倒了很多了人,医院里人满为患,走廊上都住满了人。
学校通知紧急停课隔离,让家长来把他们接回家,可是那天他一个人躺在办公室里间的椅子上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接。
他当时发着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衣服盖在脑袋上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天来接孩子的家长实在太多了,老师们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注意到椅子上的他。
季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浑身疼的厉害,整个人烧的像是要燃起来了一样,嗓子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
办公室的门锁了他出不去,只能费力地站在椅子上趴着窗户往外看,学校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只剩下走廊上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被遗忘了,不会有人来接他了。
“林晏书。”
季妄抬头看着眼前的人,轻轻念着他的名字,眼前的景象仿佛和很多年前重合了,他好像又回到了那间办公室。
“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迷迷糊糊的问道,胃里传来一阵绞痛,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季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深吸了一口气,虚弱的像是随时都会晕倒。
林晏书看着那张和淮序相似的脸有些晃神,脑子里不该有的想法肆意疯长。
他伸出手捏住季妄的下颌,骨骼分明的手指掐在他绯红的脸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妄本来就难受的厉害,被他这样捏着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林晏书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吐出来的声音又冷又沉。
“你确定要跟我走吗?”
季妄好像丧失了判断能力,发烧让他的脑子变得不太清醒,听力也不太好,耳朵里嗡嗡的,他看着眼前的人薄唇启合似乎说了什么,却听不清。
他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出神,林晏书的骨相很优越,整张脸仿佛精雕细琢过,线条利落又流畅却不会让人觉得锋利,他的脸清冷中又带着几分柔和。
“嗯。”季妄鬼使神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