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阮风华眼睛一亮,而后又黯然,眉宇间染上一层愁绪:“如果将来殷大哥醒来,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呢?”任雪梦心疼的将阮风华抱在怀里:“又不是你不想嫁,是阮行书贪得无厌,非要抢你的婚事,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译同是个好孩子,定然是不会怪你的。”
甚至阮华池和任雪梦都期盼着阮行书的冲喜能唤醒殷译同,这样风华就不用伤心难过,可以如愿嫁给心爱之人。
是的,就算阮行书嫁给了殷译同,只要殷译同醒来,阮风华若还想嫁给殷译同,那殷译同就是阮风华的。
至于阮行书,不过一个替嫁新娘,他的所思所想所遇,全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阮风华松了一口气:“希望是这样吧。”
“放心,一切有我和你爸爸。”任雪梦怜惜的说。
“嗯。希望行书哥哥嫁过去之后能好好对待殷大哥,如果殷大哥能就此醒过来就更好了。”阮风华轻轻应了一声,长长的鸦羽遮盖下来,藏住了眼底的涌动:“只要殷大哥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的。”
“会的。”
阮风华一走,任雪梦和阮华池脸上的温情就消失殆尽。
“阮行书这小畜生,居然敢反抗,我定要狠狠收拾他,让他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任雪梦恶狠狠的说。
阮华池若有所思:“先不要着急。我看这小畜生只怕是有所觉察,我们得小心谨慎行事才行。”
任雪梦怒道:“觉察便觉察,倒是省了功夫。”
阮华池摇头:“这话虽说不假,但到底关系着风华的一辈子幸福,还是要更为谨慎些,不能留下隐患。”
“我倒是不这样觉得。”任雪梦冷笑:“殷家要结的是我们阮家的亲,可不是他阮行书的亲。就算是阮行书嫁过去了,如若没有我们在背后支持,他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个照顾殷译同的保姆罢了,如何能影响殷阮两家的关系?”
“你说的不无道理。”阮华池点头:“不过如若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嫁过去,那是最好不过的。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总之,你一定要让他替风华嫁过去,我绝不会让我的风华嫁给一个植物人。”任雪梦咬牙道。
“放心,风华也是我的孩子。”阮华池拍拍任雪梦的肩膀:“我自是不会让他落入火坑。”
阮行书回到他在阮家的住处。
这是一个客房,装修是统一的冷淡风,除了阮行书带来的东西,没有多余的私人物品和装饰,冷冰冰的毫无人气。
从阮行书被认回来阮家便安排他住在这里,也从未提起过要给他重新装修房间,初时他还沉浸在找到亲生父母的喜悦中没想太多,后来阮风华故意带他参观了他那将近半层楼大,装饰豪华的房间,再加上阮风华素日里从里到外的刻意炫耀,将他对比得好似乞丐,让他终究生出了攀比之心,最后落入圈套,跟阮风华争抢起殷家跟阮家的婚约,没多久就嫁到了殷家,成为那个植物人的妻子,阮家自然更无需为他费心。
如今回首,只怕一开始阮家对他的定位,便不是失散多年疼爱的儿子,而是一个匆匆过客,一个能替他们的宝贝儿子挡灾的工具,炮灰。
不过他竟然重生了,并且窥探到了天机,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何,但阮行书定会把握好这一世。
前世种种,固然可怨可恨,但说到底也是自己傻,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前世种种已烟消云散,阮行书就当是偿了阮华池和任雪梦的生育之恩,这一世他不想再与这些烂人纠缠不休,但如若他们非不肯放过他,那他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还有殷译敏等人,如若有机会,他也不介意给他们一些教训,以偿前世之仇。
拒绝联姻,是第一目标,现已完成,如今继续第二目标,离开阮家。
阮行书收拾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在也不多,一个背包就能全部装完,他背包出来,在走廊上遇到阮风华,阮风华目光一闪,软软的叫一声:“行书哥哥,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嫁给殷大哥,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殷大哥,莫要欺负他。”
阮风华嘴里说着恳求的话,眼里却尽是讥讽,仿佛在嘲笑阮行书就是个乞丐,专门捡他不要的垃圾。
阮行书下意识的抓紧了背带。
阮华池夫妇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对他这个亲生儿子万分唾弃,百般利用,就连殷译敏等人,也因为他而对他横眉冷目,恶意满满,最后这些人为给阮风华彻底的扫清障碍,联手将他给铲除了。
他虽是假少爷,却被万千宠爱于一身,而他阮行书虽是真少爷,却只是一个炮灰,他阮风华的垫脚石。
要说心中无恨,那是假的。
阮行书心底有一种冲动,想要一拳打碎这人脸上的伪装。
阮行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睁开眼睛冷漠的看着阮风华:“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拒了婚约。”
“什么?”阮风华怔住。
阮行书淡声道:“听阮先生和任女士说,你与殷先生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我怎能横刀夺爱?所以我已经跟阮先生和任女士说了,这个婚约依旧归你,这样你就不用再伤心难过,可以安安心心的嫁给你的心上人了。”
此话一出,阮行书心里也有些淡淡不适,脑海里再次不自觉的浮现出那安静躺在床上的消瘦男子。
在那书里,殷译同确实是阮风华的白月光,可惜殷译同遭遇车祸变成了植物人再也没有醒过来,阮风华很快就与殷家旁支殷译敏等人产生了感情纠葛,最终与殷译敏共结连理,甚至为向殷译敏表忠心,还在殷译同的床前与殷译敏苟且。
这样凉薄无情不知廉耻的人,根本就不配成为那个人的妻子。
阮行书就算是自己不想要这门婚事,也不会让阮风华嫁给殷译同的,否则以阮风华恶毒无耻的心性,必然不会善待殷译同,说不定还会谋害于他。
虽然毫无交流,但他跟殷译同好歹也做了五年舍友,关系还是处得不错的,阮行书自然不会害殷译同。
不过这不妨碍他此时拿出婚约来恶心阮风华:“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开心个屁!
惊吓还差不多!
阮风华差点儿绷不住,心里对阮华池和任雪梦也生出了怨言。
方才他们明明说了婚事已定,怎么阮行书竟然没接受?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继续这门婚约的,他阮风华愿嫁天资绝世,力压同辈的活着的殷译同,绝不能嫁一个只能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的废物!
“不,行书哥哥,你不用这样,我不要紧的。”阮风华红了眼圈,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你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你才是阮家真正的少爷,这门婚约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我已经抢了你十几年的幸福,我绝不能再抢你的东西。这门婚约本来就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你当真这么想?可你跟殷家少爷不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没了他会死的吗?”阮行书挑眉:“既然如此,如今我主动退让,成全你们一对有情人,你为何却仿佛避如蛇蝎?莫非——”
阮行书拉长了声音,并不将话讲明讲透,反而给人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令人不由得心惊胆颤。
阮风华一颗心也高高的悬起来,惊疑不定,不知阮行书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眼圈越发红了,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虽然这样很对不起殷大哥,但也只能说天意作弄,有缘无分。”
“好一个天意作弄,有缘无分,实在是太悲惨了,我这个天意看着都不忍心了,一定得成全你们才行,否则我此生只怕难安了。”阮行书上前拍拍阮风华的肩膀:“别太感激我,谁叫我这人最是心软呢?”
阮行书说完轻笑一声,径直下楼离开。
“阮行书!”阮风华连哥哥都叫不出了,忙伸手去抓阮行书,结果自己绊着自己,摔了个狗啃地。
“风华!”任雪梦听到动静跑出来,见状心疼的过去扶他:“你怎么摔了?受伤了没有?来人哪,快来人哪!”
“不,行书哥哥——”阮风华泪眼汪汪的朝楼下伸出手。
“什么?阮行书推你的?这个小畜生竟然如此歹毒,我定然不会饶过他!”任雪梦勃然大怒:“来人,把阮行书给我带过来,我要家法处置。”
第3章
阮行书走出阮家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执念了他半生的宅院,发现其实它并不如自己记忆中那边光鲜亮丽,富丽堂皇,相反似乎透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阮行书吐了一口气,当前艳阳高悬,光芒炽热,如被火烤。
可前方,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繁花似锦。
阮行书迈开步子往外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一直以来禁锢他身体的枷锁寸寸崩裂,最后他感觉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了一般。
跑累了,阮行书在草坪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拿出手机翻出姑姑的联系电话。
看着那一串熟悉的数字,阮行书眼睛不由得一阵酸涩。
前世他骤然认亲,心里对亲生父母颇多期待,对养育自己长大的姑姑便疏忽了不少,等到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向身后时,才发现他以为永远会在身后等待自己的姑姑已经因为多年操劳得了癌症,分明没钱治病却不愿意让他为难,成为他的拖累,隐瞒着他最终耽误了病情,他知道后找来最好的专家给姑姑医治,却最终还是没能留住姑姑,成为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如若能早点发现姑姑的病情,姑姑就不会离开他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姑姑离开他了。
“是小书吗?”
电话接通,姑姑熟悉亲切的声音仿佛穿越前世今生,穿越万里时空,带着喜悦和期盼颤颤而至,让阮行书瞬间红了眼睛,酸涩,思念,愧疚等等复杂的情绪在胸腔混合、激荡,让他鼻头酸涩,一滴泪控制不住划下。
“姑姑。”阮行书声音都带了一丝哽咽。
“小书,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阮莲心细如法,察觉到了阮行书情绪不对,顿时担心起来。
阮行书忙擦去眼泪,压下种种情绪,他不能把姑姑给吓着了。
“我很好,没被人欺负。”阮行书轻声说:“我就是想您了。”
阮莲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阮行书眉眼都温柔,声音都忍不住带了几分撒娇:“我可想姑姑了。想姑姑腌制的酸野,想姑姑亲手做的红烧肉,还有窑鸡。”
阮莲性情温柔软弱,却十分善良贤惠,更有一手好厨艺,特别是做酸野,腌萝卜,豆角,嫩姜等十分清甜酸爽,阮行书从小吃到大,百吃不厌。
不过阮莲并不靠这手艺赚钱,她并无经商之才,她平时都是在镇上的制衣厂打工。
那个制衣厂只有十来个员工,工资不能跟南方大城市相比,只有一两千块,虽不富裕,但也足够她把阮行书给拉扯长大了。
阮莲闻言便笑道:“那我回头给你多寄点过去。”
“不用了,十一我回家,到时候吃个够。”阮行书笑道。
“你十一要回来过节?”
阮莲闻言不由得一喜,今年中秋节就在九月底,和国庆节一起放假,如果阮行书回来,他们就可以一起过中秋节和国庆节,自从阮行书上大学后,他们一起过节的日子少之又之,阮莲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阮行书新认回亲生父母,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理应跟亲生父母一起过才对,否则就太失礼人了。
阮莲心里不免失落,但她绝不拖阮行书的后腿:“算了,你才跟你亲生爸妈相认,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你还是留在城里跟他们一起过吧。”
前世阮行书确实没回去跟阮莲过节,而是留在城里跟阮华池一家过了中秋节,紧接着两天后十一跟殷家人一起吃了顿饭,便算是跟殷译同结婚了,随后便搬到了殷家居住,从此都没有离开过殷家。
前世他跟阮莲提起跟殷译同结婚之事,阮莲内心不安,觉得太过仓促,担心他遇人不淑,希望他能多相处些时候再做决定,可惜那时候阮莲做不了主,阮行书也做不了主,阮行书直到到了殷家才知道自己竟是要嫁给一个植物人,当时犹如五雷轰顶。
阮行书揪住了身边的青草,垂下了眸光,鸦羽一般漆黑浓密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将幽深的潭水遮掩,不许坠落的阳光探究。
“没事。”阮行书轻声说;“我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件事了,他们都是很明理的人,都说此事很是应该,毕竟您养育了我十几年,养恩大过生恩。”
阮行书并不想将自己跟阮家的矛盾告诉阮莲,也不想将前世之事告诉她,她是个温柔胆小又敏感多思的人,如果让她知道这些,她必然会辗转反侧,日夜不安。
他这一世回来是要护她一世平安喜乐的,不想让她为他操心太多。
这一次决定十一回去也是想亲自带阮莲去医院做身体检查,要不然就算他再三叮嘱,为了给他攒钱阮莲也不会舍得去医院花这个钱的。
阮莲不由得红了眼睛,之前因为阮行书跟亲生父母相认而带来的不安被慢慢抚平,她轻声教导阮行书:“虽是如此说,但他们到底是你的亲生爸妈,这又是你们相认后果的第一个中秋团圆节,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留下来陪他们一起过才对。万万不要因为我而伤了他们的心。”
“不会的,姑姑。”阮行书给阮华池夫妇塑造一个高尚的形象:“这其实就是我爸妈他们的安排,如果不是走不开,他们原本还想着和我一起回去拜访您呢,这么多年多亏您的精心教养,才把他们的儿子教养得这么优秀,他们对您打心里感激,所以一定要我回去陪您过节,替他们表达感激。”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姑姑您就别再拒绝了。”阮行书最后不由分说拿定了主意。
阮莲习惯性的服从命令,不再坚持:“那好吧。你也替我向你爸妈问好。”
挂了电话,阮行书将手机放回口袋,双手撑地仰望天空,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