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微微躬身说:“杨总,之前你让我给杨家两位公子准备的月考礼物只送去了一份,但今天那双鞋被人放上网大肆宣扬,所以我想问问,另一份要不要换一个。”
杨跖沉吟良久。
说:“算了。”
“不换吗?”
“不用送了。”
送去他未必会穿。
也未必真看得上眼。
舒乐那些晒晒照片的小把戏,顶多只能哄得母亲开心,陈默做不来,大概率也不会做。
对于这个弟弟,杨跖承认,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
当时吩咐助理准备礼物的时候,他下意识让人准备两份,才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杨舒乐到公司的时候。
杨跖刚吃完午饭。
“哥。”少年偏头进来,露了个大大的笑容。
杨跖收起一上午头昏脑胀的严肃,笑笑:“来了,吃饭没有?”
“吃过了。”杨舒乐熟门熟路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很多时候,杨跖挺喜欢这个弟弟的这份“天真”。
可这份“天真”在有些时候,虚假过了头,难免让人生出惊疑的陌生感。
“乐乐。”杨跖在他旁边坐下。
将提前让助理准备的甜点推给他,开口说:“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在网上看见了,你自己怎么想?”
杨舒乐垂下的眼睫微微抖了抖,声音却平静。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说完这句抬起头,笑着说:“哥,你们当初因为我已经很对不起杨家的另外一个儿子了,如今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以前我太过任性,上次转班的事情也是因为我一时冲动,还害得爸帮忙走关系,这次不管你们什么决定,我都愿意配合。”
杨跖摸摸少年人的头,开口:“只是假意和陈家配合应付媒体,别担心。”
“我知道。”杨舒乐说。
说着眼圈就红了,红得让人忍不住心软。
杨舒乐离开后,助理问杨跖:“杨总,我要不去和舒乐少爷对对稿子,免得出错?”
“没事。”杨跖从黑皮沙发上那几个明显的指甲印上收回视线,看向门口,“要做杨家的儿子哪有真的不懂的,他长大了,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天,好像全世界都兵荒马乱。
唯独陈默的世界清静依旧。
就连杨舒乐和陈建立父子相认的感人场面,以最快的速度,最高清照片的登上新闻头版,陈默都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陈默只是回想自己醒来的第二天,在杨家门口撞上杨舒乐要搬出杨家,其他人争相阻止的感人场面。在如今这张照片的对比下,显得格外讽刺。
杨家人上辈子看起来还算像样的亲情,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傍晚六点。
杨家的车准时等在校门口。
陈默一身校服,背着单肩包从校内出来,径直上了车。
“大哥。”陈默招呼了一声。
一身正装的杨跖坐在车后座,皱眉看他,“怎么没换衣服?”
“大哥没帮忙准备吗?”陈默说:“我只是个学生,又没有什么参加晚宴的经验,我该穿什么?”
杨跖微怔,吩咐副驾驶的助理,“给他准备一套衣服。”
“好的。”助理点头。
车开离了校门口,汇入车流。
杨跖打量他,“心情很好?”
“好啊。”陈默靠着椅背,侧头盯着杨跖笑:“出门的时候,在宿舍楼底下看见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觉得挺好笑的。”
杨跖侧脸的肌肉印出深深两道痕迹,咬牙:“陈默!”
“大哥这是做什么?”陈默全身都处于很松弛的状态,挑眉,“真的只是野狗打架,大哥这么激动,怕不是今天也被狗咬了?”
前排的助理原本正掏出手机让人准备礼服。
结果不知为什么,手机没拿稳,手忙脚乱之下哐哐两下掉进了座椅缝隙里。
助理低头去抠手机,眼看着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也一并塞进去。
杨跖声音冰冷:“再捡不起来,干脆你滚下去重新买!”
助理一抖。
“啧。”
陈默同情地看着上辈子一路跟着杨跖打江山的郝助理,这会儿应该也还进入职场没两年。上辈子陈默对这守口如瓶,做事有条有理的助理垂涎很久。
可惜,挖人墙角好几次没成功。
陈默微微前倾,颇为认真:“郝助,跟着这样的上司压力太大,你辞职吧。等我将来进了公司,你来跟我,我每个月给你开现在的三倍薪资怎么样?”
助理机械般缓缓抬头,在上司黑如锅底的脸色里,都快哭了:“二少,你别搞我。”
“瞧你出息的。”
陈默笑倒回座位上。
旁边的杨跖突然说:“抢我的人,等你真能在公司立足那天再说。”
“好啊。”陈默的眼睛在车窗折射的光线里,有种玻璃质感,他往上抬了抬脖子,长出一口气随意说:“等着吧。”
杨跖在那瞬间,突然有种预感。
不论是之前在餐桌上说要挂靠在公司领分红,还是眼下说要进公司抢人的人。
没一句真话。
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要进杨家的公司。
这让杨跖觉得有些荒谬。
他甚至想质问他,“你怎么不来?来和我斗啊,这不就是你回到杨家真正想要的吗?”
可现实里。
旁边的人在差点把他助理吓哭之后,心安理得抱了手,在座位上侧身养神睡去。
闭着眼,还不忘踢踢前排的座椅。
“调一下,腿伸不直了。”
那随意的语气,司机和助理都不怀疑,这二少是真把旁边的人当了空气。
第29章
杨跖带着陈默到达目的地的时候, 门口的宾客络绎不绝。
订婚的主角是孙晓雅的表姐和周家的长孙,俊男美女,穿着礼服站在门口接待宾客的画面看起来很是养眼。
杨跖拿着请柬边往前走, 边看了看走在自己身边的陈默。
助理给他选的衣服还算合身。
脱下那身校服穿上正装, 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不适应与违和感, 甚至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想他睡了一路,对今天这行程的目的也不会上心, 杨跖想了想,开口说:“周家以前就不怎么看得上我们杨家。母亲虽然是周家的二小姐,这些年也很少回娘家了, 关系不咸不淡的, 不管父亲今天让你说什么做什么, 不用太过在意。”
“这样不好吧?”陈默似笑非笑回一句。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懂杨跖到底在想什么。
按理说, 杨家想让他作为周杨两家关系破冰的突破口,杨跖怎么着也该是推波助澜,而不是让他不用太过在意。
就像上辈子一样, 杨启桉也打过这个主意,也是这订婚宴。
杨跖对他的说的话,完全是另一种意思。
他说:“陈默, 妈当年执意嫁给父亲的时候是遭到了周家集体反对的,包括为了生下你, 差点丢了命。为此她与周家生疏多年,如今你回来了, 你就是母亲和周家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能不能修复两家的关系, 就靠你了。”
话说得模棱两可,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可陈默又不傻。
那时他对绥城各大家族的形势虽然了解不多,也知道周家在绥城的门第很高,一家子清冷孤傲的个性。所以生了个年轻时任性刁蛮,当了母亲之后还是拎不清的周窈茕,一直是周家人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杨跖口口声声的重要纽带,在往前很多年里,一直是杨舒乐在扮演这个角色。
他都没成功,只能说明周家没那么在意这个女儿。
杨家一边用他安抚着找上门的陈建立,一边又试图利用他。
陈默怎么可能如了他们的愿。
所以上辈子的这场订婚宴,最后草草收场。
主要是因为周家嫁出去的二女儿,携丈夫以及三个孩子登门道贺,结果好不容易找回的小儿子以及养子在晚宴上大打出手,差点毁了人家的宴会厅,还把周家老太太给气进了医院。
陈默记得那会儿所谓的大打出手,也不过是杨舒乐把他推向了厅中央那个巨大的庆贺蛋糕塔里,在满身狼狈中,快意地看着杨家每一张铁青的脸色。
手段拙劣,冲动,不介意被看穿,也不介意人说他容不下杨舒乐,说他野蛮的乡下养大的混小子,更不后悔。
那就是上辈子的他自己。
陈默左右看看,问杨跖:“爸妈和弟弟呢?”
他问得太顺口了,弄得杨跖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古怪。
过了两秒钟才回答:“他们已经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