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司宴起身,瞄了一眼陈默的下半身,反问:“帮你?”
“不用。”陈默终于从他胸前爬起来,下了床,说:“我可不虐待病号。”
陈默去卫生间冲了澡。
出来后说去买点吃的,方便席司宴垫垫肚子,直接拿了手机下楼。
楼下大厅几个人坐在那里打麻将,老板见他出现,叮嘱:“天都要黑了还出去?等下还有大雨。”
“我就在对面的超市买点吃的。”陈默说。
五十米的距离,陈默连伞都懒得拿。
走到对面超市的门前,陈默手机响了一声,是邮件提示。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里面的英文很简短,翻译过来就一句话。
€€€€伤了腿,命确实保住了,消息无误。
这是陈默上辈子联系过的一个私人情报邮箱,只要肯出钱就行,他用来查过杨跖一亲信在国外的账户。眼下倒是确实派上了用场。
虽然老爷子说凶多吉少,但陈默猜,席家那边既然说出给三天这种话,必然不可能在席渐行真的性命难保的时候说。
吓吓一个真的高中生还行。
可陈默偏偏不是。
事实证明,他也猜对了。
这让陈默的负罪感消减不少,毕竟再自笃定,也不敢去赌那个万分之一。
更别说他还见过席渐行。
陈默进超市随便拿了点面包牛奶。
结账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雨点劈里啪啦砸在超市前边的铁皮顶上的声音。
由点成片,转瞬就有了瓢泼之势。
他拎着袋子从超市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冲进雨里,看着屋檐连成线的雨帘在地上砸起的小水洼,微微出了会儿神。
抬头时,蓦然顿住。
街对面撑着伞的人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
夜晚的小镇街道没什么行人,只有路边店面的灯光发出昏黄的光亮。隔着雨幕,他们对视了很久,最后是席司宴最先有了动作,提脚走过来。
席司宴走到陈默旁边,收了伞,抖了抖雨水和他并排站着,没说话也没催促。
陈默侧头看了他一眼。
了然:“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出门后。要知道不难。”席司宴语气平静,“总有方法。”
陈默是真疑惑:“我真有这么藏不住事?”
“不是你藏不住,是我了解你。”席司宴回看过来,眼底深黑,看不出喜怒,“我看出你有事想说,只是没想到是这个。”
陈默怔了两秒,很快又笑了笑。
“席司宴,你知道我这人生下来信奉的第一个人生信条是什么吗?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二叔死活又不是我做的,你席家同不同意于我有什么相干,我喜欢你,只有我们,这恋爱刚开始,在一起的感觉还不够,我打算隐瞒到底的。”
席司宴眼神凝结,“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从你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开始,在你心里,是不是就已经有了决定?”
陈默碾了碾脚边溅来的雨水,抬头时换了称呼:“宴哥。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意外。”
席司宴按了按额头,蹙眉。
“我很抱歉。”
陈默:“你道什么歉?”
“让你直面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席司宴说:“是我过于自信,以为有足够的时间,也……”
“嘿。”陈默笑着打断。
哭笑不得:“如果让人知道咱们席神都这么善于自我检讨,其他人也别活了吧。”
陈默的眼里带着认真,转身上前一步,和席司宴面对着面。
“你特别好,打破了我曾经对你所有的固有印象。对待朋友你有义气有耐心,有清晰的人生目标并持之以恒为此努力。对我。”说到这里陈默又低头笑了笑,“其实这一点是最让我意外的,跟你在一起很难注意到你的出身。因为你对我付出了足够多的细心,包容和理解,你共情我的过去,也愿意陪我去到任何身份位置,任何地方,我想我不会再遇上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了。”
给他补课。
替他做决定,管他抽烟也管他喝酒。
总是在背后,在他每一个需要的时刻。
太多的记忆,都关乎着这个人。
他惊艳着无数人的青春,是校园里那种多年后都能让人津津乐道的尖端人物。哪怕是陈默这样有着特殊经历和别样生命轨迹的人,亦未曾逃脱。
席司宴从头到尾并不曾接话。
他似乎很了解陈默接下来要说什么。
眉心深深皱起。
果然。
陈默说:“但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席家说只给你三天?”席司宴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隐忍边缘。
陈默笑笑,摇头:“不因为任何人。我讨厌对任何人和事抱有期待和执着,这么说你可能很难理解,但这就是我。我不会告诉你说我等你,我做不出这种承诺,更不可能放弃自己既定的轨迹跟随你,就真的只为自己活。”
陈默说得如此坚定。
有八分真,两分假。
那两分源自于他低估了自己的感受。
知道原来做下这个决定,并不容易,说出口更为艰难。都说胃是情绪感官,他此刻必须把视线投向不断往下滴雨的夜空,才能抑制住自己想要干呕的冲动。
很久没犯的胃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偷偷找上了门。
席司宴的路已然注定。
而陈默刚和苏浅然和老K定下合约。
他有不少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你家里不同意,比如没有信心,比如恐惧。可他最终却选择了最接近现实也最残忍的一种。
以一种成年人的视角,通知对方。
仅仅是他不想要继续了。
他放的手。
他们订了第二天一早的车回绥城。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在出租屋里随意闲聊,一天前还在乡下亲密无间,时隔这么短,短到仅仅一个晚上,一趟回去的高铁,世界就已经天翻地覆。
下车之后走出站口。
外面已经前后停了两辆黑色的轿车。
这次不是林叔开的车,而是陈默从没有见过的司机。
两个保镖分别站在车门边,一副严肃的模样。
保镖恭敬地打开车门等待。
席司宴手里还拿着陈默的行李箱,和他说:“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陈默把行李箱拿过来,看了看打开的车门说:“我等下打车走,之后……我就不送你了,感冒还没好全,记得吃药。”
席司宴拿着行李箱的手并未松开。
“陈默。”他审视着他地脸,皱眉:“你脸色很差。”
陈默条件反射摸了摸,“是吗?昨晚没睡好吧,你不也一晚上没睡。”
此时车里的副驾驶探出一个年轻男人,应该不到三十岁,眼神带着点邪性,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开口说:“司宴,你爷爷说你既然提前回来了,让你今晚飞国外。机票给你订好了,你这位……同学,你放心,有人会负责把他送回去的。”
席司宴冷眼扫过去。
男人挑挑眉,坐了回去。
陈默不知道这号人,问:“那是谁?”
“韩乾,算是席家资助长大的。”席司宴皱眉:“他人一向不正经,别搭理他。”
陈默点点头。
“那,一路平安。”
车站人来人往。
席司宴看着眼前的陈默,惊觉这一年的他早已脱胎换骨。
他爬上年级第一,将自己和杨家做了切割,很好地应对陈建立带来的一切麻烦。
席司宴将陈默身边所有可能潜藏的不顺意和危机都设想了一遍,最终不得不承认,就算没有自己,他一样也可以活得很好。
未来可期。
光明璀璨。
一如他们曾经对彼此的期许。
最后,陈默还是拒绝了韩乾送他的提议。
一路看着载着席司宴的车,越开越远。
席司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没有告别,没有祝福,也没有拥抱。他只是在转身上车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坐进车里,任由保镖拉上车门。
驶进车流里的轿车内,韩乾一直盯着后视镜,开口说:“他也上车了走了。”
“嗯。”席司宴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并没回头看。
韩乾接着道:“我还以为我今天会看见一出生离死别的感人场面呢,你俩真在一起?不是家里的人调查错了吧?”
席司宴睁眼看过去,“你这几年在国外是不是活得太舒服了?”
“别这么凶啊。”韩乾勾了勾嘴角,“说实话,你们这年纪谈恋爱不都讲求轰轰烈烈?可我今天看,不知道该说你狠,还是说你那小男朋友更狠了。”
席司宴皱眉,懒得搭理他,只是问:“二叔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