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钺抱着他的腰,坐直一些,神色愈发凝重。
清风和桃花。
海上仙人洞府和清香仙果。
想要收他为徒的南极仙翁和他的弟子。
祝青臣把梦境全部,和盘托出。
他和李钺之间,本就没有秘密。
“最后€€€€”祝青臣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南极仙翁很生气,说我满脑子都是李钺,不能成仙,就一掌把我拍醒了。”
李钺却不在乎这些,只听见他被仙翁打了,连忙扒拉他的衣裳:“你可有受伤?怎么不早说?仙人一掌,你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祝青臣按住他的手,“可能是仙翁手下留情,原本就不打算伤我,只是想把我送走,也有可能是我吃了那半颗仙果的缘故。”
李钺抿唇颔首。
也是,他给祝青臣换衣裳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他的心口有伤痕或印记。
应当没事。
祝青臣在山上捱了这么久,冰天雪地里滚下山来,大夫也说他暂无大碍。
焉知不是仙果的作用。
“对了!”祝青臣忽然想起什么,“我只吃了半颗仙果,留了半颗,仙翁没有收走,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吃。”
祝青臣眼睛亮晶晶的:“我换下来的衣裳呢?你丢到哪里去了?”
“我去拿。”李钺把他放在床上,自己下了榻,从地上捡起祝青臣换下来的衣裳。
没有他的吩咐,宫人们不敢动,所以衣裳还丢在地上。
他拎起衣裳,一个红彤彤、圆滚滚的果子从里面掉出来,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朝床榻滚去。
“就是这个!”
祝青臣要下床去捡,被李钺按住:“我来,你在床上待着。”
“好。”祝青臣道,“你洗一洗,赶紧吃掉。我已经吃了,味道还不错。”
李钺捡起果子,用茶壶里的水冲干净,又递到祝青臣面前。
“祝卿卿,你吃。”
祝青臣抬起头:“我已经吃过了。”
“再吃半个。”李钺道,“这东西这么好,你吃一整个,说不定今后就不会病了……”
祝青臣道:“仙翁说,这果子吃半颗延年益寿,吃一颗就原地飞升。”
“仙翁还说,我不适合成仙,可他却没有将剩下半颗果子收走,也是相信我的意思。倘若我全吃了,岂非逆天而行,辜负了他的信任?”
“再说了,我现在吃了,即刻便飞走,到时候你骑千里马都追不上我。”
祝青臣一张嘴,就开始模仿李钺:“‘驾€€€€祝卿卿€€€€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他张开嘴,佯装要咬果子。
李钺忙收回手。
这可不行。
祝卿卿不能飞走。
祝青臣露出一个笑容:“你吃吧,我们一人一半。”
“吃。”李钺直接把果子丢进嘴里,嚼着吃了。
大概是祝青臣揣在怀里放久了,有点干巴,其他都还行。
祝青臣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吗?有没有身轻如燕的感觉?”
李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身强体壮,或许是仙翁把神力收走了。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有。”
“看吧,我就说。吃半颗还能在人界站稳,吃一颗就直接飞走了。”
“嗯。”
李钺没有让人进来,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内殿,把脏衣裳都拿出去,又哄着祝青臣喝了一口发汗的汤药,给他喂了八颗蜜饯。
就一口汤药,倒要整整八颗蜜饯来配它。
祝青臣腮帮子鼓鼓的,含着蜜饯,懒懒地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翻了个身,抬起手,拍拍身边空位:“李钺,快过来。这个床好硬,硌得我肩膀疼。”
“来了。”李钺上前,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枕着自己的手臂,“这样?”
“这样。”祝青臣爬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搂着李钺的腰,把脚搭在李钺身上,脑袋也要枕在他的胸膛上。
李钺提醒他:“不许含着蜜饯睡着,要睡了喊我,把蜜饯吐掉,还要漱口。”
“知道了。”祝青臣抱着他,“我根本就没睡着。”
帷帐垂落,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对方。
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有。
只有炭盆里燃烧的上好银炭,偶尔发出“哔啵”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祝青臣闭着眼睛,轻轻喊了一声:“李钺。”
李钺也应了一声:“嗯。”
祝青臣问:“你从庆州赶回来,肯定又跑瘫了好几匹马吧?”
李钺皱起眉头,低下头,认真看着祝青臣。
祝青臣浑然不觉,继续问:“庆州战事如何了?王鼎那边怎么样?他还在负隅顽抗?”
“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能陪我过年吗?还是马上就要走?”
“实在不行,我陪你上战场好了,反正我现在吃了仙果,身体倍棒。”
“在战场上,你也要多多保重。这次见你,我感觉你变了好多,晒得黑黑的,整个人好像大了一圈,一拳就能把我打死……”
李钺沉默着,久久不语。
祝青臣没听见他说话,有些疑惑:“干嘛?生气了?就因为我说你长大了?可是你本来就大了很多啊,我又没乱说。”
李钺垂了垂眼睛,正色道:“祝卿卿,王鼎死了。”
“死了?!”祝青臣有些惊喜,从李钺怀里爬起来,“他什么时候死的?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在祝青臣的印象里,这个王鼎,就是常年盘踞在庆州的一个土大王。
王鼎把持着庆州,把持着长江天险,李钺的大军都是北地陆军,不善水战,数次攻打都铩羽而归。
南北两岸战事,已经僵持了半年之久。
现在王鼎死了,那岂不是……
祝青臣从床上爬起来,欢天喜地,高举双手:“真是天降喜事!天助我们也!”
下一刻,李钺道:“祝卿卿,王鼎死了十年了。”
“啊……啊?”
祝青臣低下头,李钺抬起头。
四目相对之间。
祝青臣愣住了,李钺也愣住了。
第5章 十年逝
十年?
这是祝青臣醒来之后,第一次听见这个字眼。
这是什么意思?
祝青臣站在床铺上,为了庆祝敌军将领暴毙而高举的双手,还高高地举在半空。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钺:“李钺,你……你再说一遍……”
李钺坐在床榻上,靠在床头:“祝卿卿,王鼎十年前就死了,坟头草比你人还高。”
祝青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
祝青臣高举的双手,慢慢放了下来。
那个……现在庆祝好像太晚了。
不好意思啊,王鼎,打扰你投胎转世了。
祝青臣抿着唇角,和李钺对上目光。
一瞬间,他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
祝青臣试探着,小声问:“那个……李钺,你今年几岁啊?”
跟问小孩似的。
李钺大概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十八岁的祝青臣面前,他羞于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祝卿卿,不要问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怎么了?”祝青臣在床榻上坐下,认真地看着他,“我大概有一个猜想,但还需要验证。你到底几岁?”
李钺别过头去:“祝卿卿,我也猜到了,应该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就不要再问了。”
祝青臣追着他,双手扶着他的脸,把他的脑袋转回来,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直视着他,像是要看进他的眼睛里。
“不行,李钺,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我总不能连你的岁数都不知道吧?”
李钺仍旧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