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笙的视线落向虞卿辞揪紧的手指,略略一顿,说:“抱歉。”
虞卿辞不明所以, 转头问了句:“你是在跟我道歉?”
温砚笙:“港城这边的项目本是我负责,若是我没有跟虞总提,你原本不用过来。”
她说话时没有看虞卿辞, 声音很低, 掩在呼啸的夜风中, 难以辨别情绪。
“我不用你的道歉。”虞卿辞慢吞吞地说,“不是你先提的,是公司那群股东先提出来的,我总得跑这一趟。”
她反问温砚笙:“那你呢,你怎么也过来了?”
“之前听音乐会时的那位罗先生,还记得吗?他派人送了邀请函过来,过两天得去一趟。”
温砚笙解释完,看到前方路段开来几辆黑色的轿车,拍了拍虞卿辞:“人来了。”
虞卿辞抬眼,漆黑的路段被照进几束光,最后一缕黑暗收尽,在她们面前停下,从车上下来十几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
一行人分为两拨,等着从后面走上来的穿黑西装戴墨镜的女人。女人快步走到温砚笙面前停下,视线停在她受伤的肩膀上,眉心一皱:“怎么还伤到了,是正面跟他们对上了?”
她伸出的手被温砚笙拍开:“对上了,你还能在这儿见到我?”
女人小声嘀咕:“你那么凶真打起来可不一……”
温砚笙的视线冷冷的望过去,女人一哽,转了话题:“我扶你去车里吧,能走吗?要找个人来抱你吗?”
“不用。”温砚笙转头示意虞卿辞,“先上车。”
女人跟着她们一块上了车,坐在副驾驶联系当地的警察。
虞卿辞被冻久了,等待时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被车内的空调一吹,腿上的刮伤呈现出刺痛感,眉头紧拧着。
温砚笙伸手过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哪里疼?把裤子卷起来我看看。”
虞卿辞有些难受的偏了下脑袋,被荆棘刮出的伤口确实有些疼痛感,但是还好,尚且在忍受的范围:“……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
温砚笙摇摇头,视线转回前方:“没什么事,伤口不深。警察找过来应该还要些时间,累的话靠会儿。”
虞卿辞没有勉强自己,支着手靠在车窗上,断断续续听着前排女人和温砚笙的谈话,主要是询问今晚遇险时的情况。
直到听到那女人说收到温砚笙的消息,虞卿辞了然,难怪来得那么快。
心绪逐渐平复下来,虞卿辞正想询问他们是如何找到她们的,隐约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脸色微微一变。
温砚笙淡咖色的毛衣肩膀处,血迹的面积较刚刚上车前又扩大不少。察觉到虞卿辞的目光,温砚笙不在意的解释:“擦伤而已。毛衣比较厚,一开始没渗出来。”
虞卿辞:“这就是你说的没什么事?”
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倾身过去,对温砚笙的衣服不知该如何下手。
“车里有剪刀吗?”虞卿辞问前排的两人。
“没有,小刀可以吗?”开车的男人翻开扶手箱,拿出一把小刀递给虞卿辞。
“可以。”虞卿辞接过,拉开温砚笙的手,小心翼翼的从毛衣领口处划了一刀,掀开毛衣,能看到伤口在后背靠近肩侧的位置,毛衣已经被血迹黏在了身上,还在不断的渗血。
虞卿辞脸色铁青的命令司机:“开车,去医院。”
司机看了眼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女人转过头,询问温砚笙。
温砚笙把小刀从虞卿辞手里拿出来,套回刀鞘,递向前排:“警察还没来,那些人也还没抓到,再等等吧。”
“去医院。”虞卿辞冷着脸。
小刀被人接走时,温砚笙犹豫了一下,对人说:“先去医院吧。”
除了他们这辆车,其他人都还留在这里,搜寻黑色面包车里的人。虞卿辞心烦意乱,一路无话。
四十分钟后,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帮温砚笙处理伤口,虞卿辞看着她后背血肉模糊的样子,有些透不过气,起身去了外面。
走到外面时,身后追上来一个护士:“听里面的人说你的腿也受伤了,我替你处理一下吧。”
私人医院的服务很周到,虞卿辞跟着她进了另一个诊室。才卷起裤腿,便有人从外面进来,跟她打招呼。
是带着保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人已经抓到了,正在被带去警局的路上。警察那边打了招呼,等你们伤势处理完了再去录笔录。”
虞卿辞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卷裤腿,并不搭理人。
女人打量起面前心不在焉的虞卿辞,扬了扬眉:“那几个混混看着还挺唬人,目标不是你,你怎么不先跑?”
虞卿辞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山上黑,不认路。”
女人连连啧声:“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是因为其他的呢,看来是我多想了。”
护士小心的替虞卿辞处理伤口,药水渗进皮肤,虞卿辞皱了下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都说了是我想多了嘛。”女人笑嘻嘻的凑到虞卿辞面前,“我看人很准的,你看起来挺像。”
她的目光露骨的在虞卿辞脸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
虞卿辞有些烦被人这样定义性取向,直截了当的说:“我跟温砚笙不是那种关系。”
女人不在意的‘噢’了声:“随便问问,我就是……”
她顿了顿,冲虞卿辞眨了下眼:“难得看她身边带着除了助理以外的人,好奇她跟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虞卿辞的脸色愈发难看,女人忙举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我不打听了还不行吗?”
等护士替虞卿辞处理完伤口,去替她拿药时,女人自来熟的坐到了虞卿辞身边,目光再度落在她的脸上。
这一回不同于方才的冒犯,倒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虞卿辞刚想把人赶出去,就听她叹了口气:“好吧,确实不像。”
虞卿辞:“什么不像?”
“我跟温砚笙是在一家酒吧认识的,刚认识她时,她每晚都会带不同的人来酒吧。她长得好看,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个很开放很好接近的人。后来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她的合作伙伴,谈完生意来酒吧消遣的。”
“她似乎很喜欢带人去酒吧。”
虞卿辞本不想搭理,在女人得出这个结论后,像是终于抓到了把柄,纠正她:“温砚笙不喜欢带人去酒吧谈生意,你要编理由也编得像一些。”
女人摊了摊手,嗤笑一声:“我也说了,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跟她认识时间不长吧?哪了解她的过去。”
看在刚刚是女人带人救她们的份上,虞卿辞勉强压下了不满:“行,那你继续编。”
女人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直到有一次她朋友走后,她一个人坐在那喝酒,我终于找到了搭讪的机会,知道了她喜欢去酒吧的原因,你不妨猜猜?”
虞卿辞刺她:“别人去个酒吧你都要琢磨,你整天就这么闲?”
女人观察着虞卿辞的神色,笑了笑,继续回忆那晚的事:“我想要请她喝酒时,她问我这酒吧卖不卖牛奶,是不是很好笑?”
女人说完后夸张的笑了两声:“她似乎一直在找一个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个人送给她过一杯牛奶。所以刚刚我说不是你,会给她送牛奶的一定是个善良单纯的人,肯定不是你这样的。”
虞卿辞的睫毛颤动两下,双手抱胸舒展的靠向椅背,一副‘我就看着你编’的架势:“来,说说我怎么就不是了。”
“我好歹带人救了你,从见面开始你就没对我说过一句谢,态度还那么差。哦对,温砚笙说了,那个博鑫是你家的是吧?千金大小姐,难怪脾气这么差。”
虞卿辞面露微笑:“是啊,我脾气确实挺差的。”
女人直觉不太对劲,就在这时,门被推动,处理完肩膀处伤口的温砚笙走进来,皱眉问:“怎么了?”
虞卿辞朝温砚笙走过去,路过女人时,故意踩了女人一脚,然后十分夸张的营造出被撞的模样,往温砚笙的方向一摔。
温砚笙扶住她:“没事吧?”
“你再来晚一点就有事了。”虞卿辞战战兢兢的看了眼女人的方向,小嘴叭叭的告起状,“你不在的时候她一直教训我,说我不知好歹,还说我脾气差,我爸都没这么说过我!”
温砚笙的目光看向病床边的女人,带着不悦:“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算了,我多余,我这就滚。”女人觉得她刚刚就不该去山里救人,让这两人冻死在山上算了。
之后她们还是一起去了警局,几个混混咬死不认是针对温砚笙的,说是看到她们的车,只是想要打劫,后来她们进了山也就不追了。至于那辆剐蹭严重的车,也是因为她们技术不行。
混混的口气颇为无赖,山里没有监控,他们也确实没有起过正面冲突,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最后让他们交了点罚金,受了一番思想教育,就让人离开了。
回酒店时,虞卿辞先去洗了个澡,出来时温砚笙正在打电话,手机是那个女人的下属从山里找到的,连同温砚笙的外套一起带了回来。
“应该是有人泄露了行踪,查查今晚酒桌上的那些人,最近谁跟明嘉那边搭上了关系。”温砚笙冷声吩咐,又交代了几句其他的事情,坐在沙发上揉着鼻梁,显然没刚刚在虞卿辞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风轻云淡。
帮了她们的女人坐在温砚笙旁边,跟她说着对于那些混混的处理后续,安慰温砚笙总有办法套出话来。
温砚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混混交代出什么人,她拍拍女人的背:“不用那么麻烦,你也忙了一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吧。”
女人往虞卿辞的方向看了一眼,故意抱了下温砚笙的肩:“那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一趟?”
温砚笙:“过两天吧。”
女人满意了:“行,到时候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女人走后,温砚笙起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虞卿辞追上去拉住人:“你的伤口还不能沾水,你看不到后面,我帮你吧。”
“不用,你累了就早点去睡吧。”温砚笙拒绝了她。
虞卿辞继续黏在温砚笙身边:“那怎么行,你受伤也是为了救我,我总不能这么没良心吧?怎么,难道你还怕被我看啊?”
说完这句,其实虞卿辞已经做好了被温砚笙赶出去的准备,温砚笙却点了头:“麻烦你了。”
虞卿辞有些意外,她都已经做好死缠烂打的准备了,却没想到温砚笙是这个反应,有些后悔这时候才提。
她就应该在刚刚那个女人没走的时候说说这句话。
温砚笙走进卫生间,见虞卿辞还在原地发呆后,转身看了她一眼:“不进来?”
“来啊,来。”虞卿辞关上门,等待浴缸蓄水的时候,状似不经意的聊起,“刚刚那个女人还挺意外的,我第一次遇到女的有兴趣开安保公司的,尤其她看起来,身手好像不太好?”
温砚笙正解着贴身的衬衫,闻言解释道:“她算是个军三代,被扔到部队里去锻炼过,不过她哥也进了部队,家里只能有一个人走这条路,她就回家继承了家业,又顺便开了个安保公司。”
虞卿辞的手一僵,不由庆幸在医院里没跟那个女人起冲突,否则她现在还得躺在医院里。
不过同时,她又有些幸灾乐祸。
跟那位牛奶小姐或牛奶先生相比,她是脾气差劲了点,但那个女人恐怕更南辕北辙,绝对不是温砚笙喜欢的类型。
温砚笙已经脱完衣服走过来,虞卿辞不经意瞥到一眼,忙转过头:“咳咳,浴盐球已经化开了,浴缸底有些滑,我扶你进去。”
被浴盐球染成蓝色的水面上泛出泡沫,没过温砚笙的胸口,虞卿辞拦了温砚笙一下,将人扶坐起一些,防止温砚笙后肩上的伤口沾倒水。
“我先出去,你有事就叫我。”
虞卿辞起身时,温砚笙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勾过她的臂弯:“如果她对你言辞有所冒犯,我替她向你道歉。”
“你替她道歉?”温砚笙没有明说那个‘她’是谁,虞卿辞却立刻知道了。
可是,代为道歉?
温砚笙跟那个女人的关系有这么好?
再想起那个女人临走前跟温砚笙亲密的举动,以及邀请温砚笙去她家的话,虞卿辞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