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的正是温砚笙刚刚躲藏前,特意扔过去的眼镜。
两人听着那群人的脚步声,在确定所有人都往那个方向追过去后,温砚笙搀着虞卿辞,问:“还能起来吗?”
蹲得太久,双脚隐隐发了麻,虞卿辞将手递过去,勉强半站起身。然而,在即将走出荆棘林时,一道远处的手电光朝她们的方向晃了过来。
温砚笙将虞卿辞往回捞:“等等。”
等到手电光过去,虞卿辞才小声用气音问:“要换个方向走吗?”
温砚笙看了眼荆棘的另一端,一望无际的黑,根本看不清有没有路,她看着虞卿辞抿紧的唇,摇了摇头:“天太黑了,还是在这等一会儿吧。”
虞卿辞看出温砚笙的顾虑,说不害怕是假的。这种荒郊野外,暂且不提荆棘的另一端有没有路,走得深了,若是遇上什么野兽,情况会更危险。
但现在容不得她们犹豫,虞卿辞拽着温砚笙的手,强硬道:“往这边走。”
从遇到这群人开始就空白的思绪在这一刻仿佛全然回归:“他们找不到人肯定会发觉被骗了,这里不安全,他们定会再找过来,我们得试试。”
温砚笙看了眼岔路口的方向,将保护她们头部的外套拢得更紧:“好。”
两人走的并不快,横生的荆棘遍布,好在这段路没有太久,大概七八分钟后,荆棘层变薄,透进月光。
虞卿辞小声问温砚笙:“你怎么来了港城?”
温砚笙脚步一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虞卿辞不明所以,锲而不舍的问:“他们就是来找你的吧?你刚来港城他们就动手,肯定事先知道你要过来的消息,你仔细想想,有谁知道。”
“来这儿拜访人,顺便考察项目。”温砚笙没多解释。
就在这时,又一道手电的强光朝着她们的方向照射过来。
港城昨日刚下过雨,夜晚的山间尤为潮湿,突然的惊慌中,虞卿辞脚下一滑,猝不及防的朝一侧栽了下去。
由于视线的盲区,她跟温砚笙都没有发现荆棘消失的那一侧有一个极为陡峭的斜坡。变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等温砚笙伸手去拉虞卿辞时,她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跌落下去。
低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虞卿辞想要借力抓住什么来止住下滑趋势时,抬眼间,却见温砚笙往旁边扯下根较粗的枯枝,朝她的方向滑了下来。
“你……”不要命了?
虞卿辞顿时失了语。她的喉咙里进了沙石,疼得厉害,说不出完整的话。
“怎么样?”温砚笙滑到她身边,没有多废话,把虞虞卿辞捞进怀里,一手握着枯枝减缓下坠速度,另一手抱着虞卿辞,谨防她被甩出去。
好在斜坡并不深,借助温砚笙手中的那根枯枝,两人减缓了下坠速度,脚终于触了地。
斜坡的底部,温砚笙半揽着虞卿辞,平时一丝不苟的高定外套已经皱乱得不成样子,长发完全散落下来,细沙子夹杂其中。
虞卿辞看惯了温砚笙衣衫整洁谈笑风生的模样,还是第一回看她这么狼狈,忍不住闷声笑了两下。
她从温砚笙的身上起来,往周围环顾一圈,发现她们已经到了山的另一侧,临近山脚了。
“温砚笙,我们要走吗?坡那么陡,他们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了吧?”
虞卿辞翻找出带在身上的手机,屏幕已经出现裂痕,好在不影响使用。手机光照亮起时,她看到了温砚笙肩侧的血迹,有些甚至晕染到了颈侧,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鲜红的血点子,又慢慢滑下,淌出血痕。
空气中的每一丝夜风都带着萧瑟之感,虞卿辞打开手电筒功能往上照,隐隐能看到一块尖锐凸起的石头。她朝着担心温砚笙撞到了骨头,不敢直接挪动温砚笙,于是伸手去解温砚笙的衣扣,想要查看伤势。
一粒纽扣被挑开,血迹露出的范围更大,虞卿辞凑近看了看,刚低下头,手突然被攥住:“你在干什么?”
虞卿辞吓了一跳,仿佛一个欲行不轨的人被当场捉住:“你,你要吓死我啊?”
“你刚刚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你……就想脱你衣服看看伤。”虞卿辞有些恼,“你既然没事怎么不说话?”
温砚笙撑坐起来,起身的动作让左肩的伤势都显露出来,血染了一大片。她的面色苍白,语气还算镇定,即使在这一刻,她也能理智的做出最恰当的决定:“警察应该马上会过来,你去山下等。若是遇到那群人,只要你告诉他们跟博鑫的关系,他们不会为难你。”
被那辆黑色面包车追击时,虞卿辞就拨打了求救电话,这里位于近郊,出警没城里快,但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听了温砚笙的话,虞卿辞今晚无端遭受这一趟的火气,都在此刻涌上心头:“你让我一个人走?”
“我有些走不动了,你到时候带医生上来。”温砚笙冷静的分析着地形,“你等会儿往那个方向走,别走太陡的坡。过来,跟我换双鞋。”
温砚笙今天穿的鞋跟相对没她那么细,而且鞋跟不高,会更好走一些。
她虞卿辞本想拒绝,在窥探到温砚笙眉眼间一闪而过的疲惫时,她干脆利落的蹲下身,三两下把自己的高跟鞋脱下来甩到一边,然后去扒拉温砚笙的鞋子。
温砚笙鞋子上的扣有些难解,虞卿辞一着急就多用了点力,脱下来时才发现温砚笙脚上那一圈的皮肤有些泛红。
但温砚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任她动作。
这样的反应让虞卿辞更不爽,她换了鞋站起身走了两步,温砚笙还是没什么反应。
虞卿辞越走越快,头也不回的朝着温砚笙指的路走。
直到走出去一段,确定温砚笙看不到这个距离时,她才停了下来,心中那种微妙的情绪让她越来越闷,不仅仅是因为温砚笙的态度,也因为她被影响的心情。
虞卿辞在国外时常跟朋友出去露营,环境比这里差的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状况时,其中一人去寻求帮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到了温砚笙这儿,虞卿辞就突然迈不动脚了,满脑子都是温砚笙一个人待在那里会不会被那些人找到的不安。
再想到之前去温老爷子寿宴那夜,温砚笙说的让她‘及时止损’的话……
她很确定温砚笙当时就是想要跟她撇清关系的意思。她跟温砚笙在工作上也共事了一段时间,说实话,温砚笙鲜少会有犹豫的时候。
温砚笙做事总是很果决,提前就安排好了完美的下一步,几乎不会出现偏差。
虞卿辞接触过很多人,自诩识人还算有几分眼色,可温砚笙却让她看不透。
就像她不知道这些天,温砚笙也为何转了性,先是去她家等她,又是来港城跟她解释。
这甚至让虞卿辞产生一种,她如今已经博鑫的大权在握的错觉。难不成她在温砚笙的计划中有这么重要,才让温砚笙真的舍不得放开她这个继承人?
虞卿辞烦躁的厉害。
明明是她非要跟温砚笙扯上关系,以温家为交易筹码,强迫温砚笙陪她消遣。
可她总有种反被利用的错觉。
虞卿辞在原地转了两圈,一拳砸在就近的树干上,袖子下滑,露出那块墨绿色的金属表身,里面祖母绿的宝石在黑夜里发出幽亮的光,虞卿辞再度举起手,往表身的方向砸。
在表接触到树干的前一秒,她的动作又骤然停了下来。
算了,手表这么漂亮的东西,砸坏了可惜。
虞卿辞从小到大什么得不到?就连博鑫,别看现在还在她爸的手里,可进公司半年以来,她经手的项目都完成的十分出彩,她爸爸就算想再找个‘温砚笙’来公司,这一回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防备了。
因为没有必要。
她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虞卿辞忍不住想:所以她为什么要因为温砚笙的想法,去委屈自己‘止损’?
不过是一场消遣,她付了报酬,安心享受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想明白这一点后,虞卿辞的心情跟着轻松了许多。她沿着刚刚下山的路往回走,找到了靠在树桩旁的温砚笙。
温砚笙双眼紧闭,眉头还微微蹙着,脸上擦到过沙土斑斑点点很是狼狈,却依旧遮不住的深邃清雅的五官。伤痕和血.腥带来的破碎感和浑身上下疏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虞卿辞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温砚笙睁开眼,在看清虞卿辞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的目光越过虞卿辞,却看到虞卿辞身后空空如也,这才反应过来,虞卿辞根本就没有下山。温砚笙皱起眉,沉目看着她:“怎么不下山?我不是说了……”
虞卿辞不乐意挨训。她蹲下身,将温砚笙未出口的声音全都堵了回去。牙尖撞到温砚笙的下唇,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散开在唇齿间。
“我为什么要下山?到时候你被他们找到出事怎么办?你都说了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我难道还能看着你陷入危险?警察来了会给我打电话,不着急。”
“他们也不一定会放过你,毕竟你是目击者。”虞卿辞的眼瞳里映出温砚笙的脸,过分冷静。
虞卿辞眼睫微垂下,她能感受到温砚笙落在她脸上打量的视线,像是在试探,亦像是在权衡。
“既然不会放过我……”虞卿辞缓缓开口,舔了舔唇,“那我只能把你也带走了。”
温砚笙像是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伸手去挡,可虞卿辞的动作更快,勾过温砚笙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后背,弯下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温砚笙历声道:“你放我下来。”
其实虞卿辞折腾了一晚上,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抱起温砚笙后,她的手臂就开始暗暗发抖了。
好在冬天的衣服较厚,没让温砚笙发现端倪。
可虞卿辞的嘴还是硬得很,学着温砚笙的口气,冷声道:“别乱动,再动就把你扔了。”
温砚笙毫不犹豫:“那你扔吧。”
虞卿辞“我就不扔。”
温砚笙还是那句:“放我下来。”
虞卿辞:“不放。”
她憋了几秒,硬是拽出一个理由:“……你就是想抢我的鞋子穿。”
她甚至还朝着地上那双孤零零的高跟鞋踢了一脚,摆明态度不放温砚笙下来。
温砚笙没跟她继续争,沉默了两秒,低声说:“背吧。”
“不要,你在后面不挡风。”虞卿辞得了台阶还不愿意纡尊降贵往下走一步,把温砚笙放下来后,梗着脖子说,“哦,那你求我啊。”
温砚笙自然不可能求她,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你要上哪儿啊?”虞卿辞忙拦住人,地上都是零碎的石头和树杈,她抢了温砚笙的鞋子,哪能真让人这么走?
虞卿辞拦住温砚笙,拽过她的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弯腰把人背了起来:“先说好啊,我可从来没背过人,要是不舒服了你也给我忍着,不然我真把你扔了。”
温砚笙的长发散落下来,触过虞卿辞的脖子,跟她的头发勾缠在一起,有些痒。
她等了两秒,没等来温砚笙的话,差点又要发脾气。
这时,温砚笙的手先揽上虞卿辞的脖子,声音很轻,揉散在耳畔:“那就麻烦了。”
虞卿辞的耳朵尖尖几乎在这一秒转红,她晃了晃脑袋,用头发遮住自己的异样,口中飘出一声镇定的:“嗯。”
第28章
“警察难不成是没找着我们, 也联系不上,所以回去了吧?”虞卿辞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看着下方空无一人的路面叹气。
她的手机在斜坡上就碎了屏幕, 勉强能当个手电筒使用, 可屏幕已经无法使用其他功能了。至于温砚笙的, 似乎是留在那件外套里, 已经不知所踪。
这一带的山较多,就算出警及时, 想要找到她们也得耗一段时间。山风刺骨,虞卿辞往温砚笙的方向靠了靠,看着温砚笙单薄的衣服,咬了咬牙, 脱了自己的外套。
似是猜到她的意图, 温砚笙制止了虞卿辞的动作, 说:“不用,你穿好。”
虞卿辞刚脱了一半就冷得受不了,闻言半点没犹豫,又自个穿了回去。然后慢吞吞的伸出手:“那我们靠在一起取暖好了。”
说是靠, 爪子已经不安分的抱上温砚笙占便宜。
尽管如此,虞卿辞的脸色还是被冻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