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还在道:“有那不安分的郎君,吵闹中提了您。”
盛延辞冷眼:“教他们滚。”
但消停没一会儿,又是“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宿幼枝椅子都在颤。
他看向窗口,杨一很快出现,不比方才镇定,面容肃然道:“主子,隔壁有位从西域来的郎君,身上藏着威能不小的火器。”
火器?!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盛延辞瞬间起身往外去。
宿幼枝紧忙跟上。
第47章
与刀剑不同, 火器这种凶悍的、易造成大范围伤害的东西,在大启是不允许私藏的。
也不知隔壁哪来的胆子,毫不遮掩地放出来, 偏巧住他们隔壁的是临王殿下, 这不是作死吗。
在水滴连连的天气里还能造出那么大动静, 怕真不是什么简单的火器。
这东西除却朝廷兵营, 别的地儿也不好见, 宿幼枝瞧盛延辞表情怪吓人的, 自觉降低存在感, 只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甘霖落了一夜,白日里雨势稍减,杨一给盛延辞打着伞, 换了不沾水的靴衣,风风火火冲进雨幕,迈出几步又回头,见阿又也后脚踏出来, 有些迟疑。
宿幼枝生怕小王爷说出让他候着的话, 忙垂眼道:“阿又跟着殿下便不怕了。”
盛延辞顿了顿, 到底没让他回去。
既要去探清真伪,自是不能从大门走,到时有什么痕迹都要被掩盖住。
好在隔壁韩宅防守不严,王府侍卫早寻到无人的漏洞,跨过一道墙便好。
墙头瞧着越过脑顶,于盛延辞和王府侍卫是轻轻松松,唯独阿又姑娘走起来不方便。
我能上让我上!
就这点高度, 小爷呼吸间跳过去。
可惜他不能。
宿幼枝要恼坏了。
阿又姑娘的身份不要也罢。
干什么都为难。
宿幼枝正瞪着那墙,旁边伸过一只手, 轻声道:“别怕。”
话落搂过他的腰,跃上了墙头。
许多年未曾体验过的滋味,宿幼枝想看一眼盛延辞,但忍住了,扫向墙面另一头。
轰隆震响听着不远,还是隔了些距离的,能看到远处尚未完全湮灭的硝烟,于连绵细雨中乌涂涂。
为掩踪迹,他们带的人不多,实也是韩宅无危险之处。
说是韩继的外室,但他并不如何上心,宅中布置远不及商主别院,只是普通富贵。
连仆从都懒懒散散的,如今凑到那爆炸之处外围,不好远离,也不敢靠近。
宿幼枝远远便听到隐约叫骂,似乎还有几分熟悉。
凑近一看,果真是在盛延辞院子见过的郎君,但比起那日的娇柔嗔怒,如今他掐着腰,将对面的人喷得招架不住。
“说你牛你还厉害上了,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也能任你胡来,到时闹出事,你看有没有人理你!”
站在倒塌房屋中的少年脸嫩,五官带着异域的深挺,可能事发时不及躲,身上沾满黑色的焦灰,被雨水一冲刷,更是墨染了似地,灰头土脸。
他几次想插话都没成功,恼怒地踢飞脚下碎木:“闭嘴!”
“你不乐意我偏要说。”
那郎君柳眉倒竖,头上戴着的孔雀毛跟着一颤一颤。
“那么能耐你干嘛跟房子过不去,有本事去炸了韩继啊。”
话一出,满院子看热闹的人都惊到了。
有人掩嘴道:“好呀你个柳郎生,竟这般想法,可要教韩公子好好听听。”
柳郎君才不怕他,转过头怼回去:“说说说,你现在便去,不去我还要瞧不起你,惯会传小话的瘪仔。”
“你、你……”那郎君被气得倒仰,歪头倒在身边人肩上小声啜泣起来。
但他同伴似乎有些嫌弃,想躲但未能躲开。
真是……好热闹啊。
宿幼枝叹为观止。
柳郎君也着实生猛,小王爷面前都敢胡言乱语,更别说这些被韩继硬生生困在深院的外室。
众郎君愣是被他瞪得不敢多看,由仆从簇拥着离开。
“韩公子早厌弃他了,且看他能嚣张多久。”
“可那新来的很得公子喜爱。”
“年轻罢了,这起混着异域血统的混子也就些年好日子……”
韩宅还是有些个干活的奴仆。
但可能那异域血统的少年太凶,无人敢靠近,也被柳郎君赶走:“天晴了再来,这会儿子能干什么。”
奴仆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宿幼枝心道他们也是肥胆,瞧见火器都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他想看看那柳郎君想怎么,一个别处来的探子假身份,总不可能真是为韩继着想。
正在瞧,肩膀被人握住。
宿幼枝回头,盛延辞小声提醒他:“要被发现了。”
院中宽敞,空屋子蛮多,他们躲在闲置的室内,来往无人,顺着窗缝就能将外面的情形瞧个清楚。
想是那柳郎君有几分敏锐,宿幼枝往后挪了挪,与盛延辞挨到一起。
小王爷怕他着凉,带了披风来,裹在他身上。
宿幼枝看着窗外,盛延辞看着他。
迷蒙光线从缝隙斜入,映照得阿又纤长的眼睫又轻又软,让他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又怕惊扰到什么。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脏成花猫,韩继也不会放你走。”
柳郎君朝着少年伸出手,突然又温柔了面容:“危险的东西可不好放在身边。”
少年警惕,将那手臂长的火器紧紧抱在怀里:“你别想骗我,不过都是那姓韩的走狗!”
“知道这里是哪吗。”柳郎君未生气,慢悠悠道:“大启是不许百姓私藏火器的,你想要被拉去砍头么。”
“不用吓我。”少年满身防备:“抓去蹲牢也好过被姓韩的锁在这里。”
边说边往外探:“寒骨关的官府这么没用,还不来。”
啊,他还真要去坐牢呀。
若是平时被人发现那是跑不掉,可他选的地方不好,雨天人稀,路上没什么行人,也就靠得近的他们容易发现,远处听了也当落雷,哪会放在心上。
不过宿幼枝也觉出点猫腻,跟盛延辞低声道:“那少年好像不愿跟着韩继,怎还是强来的买卖?”
这太可恶了!
如此行为就是告到官府也要定罪的,怎韩继还那般逍遥。
若不是想看那渣滓翻个大的,宿幼枝都要去知府大堂走一走。
“别气。”
盛延辞握住他的手:“没他几日好过。”
视线一瞥,杨一上前道:“这异域少年父不详,母亲是关中舞女,他跟着做些零活,上月于云河游船上被韩继相中,强行束在这里。”
宿幼枝听得火起,也跟着看来。
杨一被他盯得一顿,接着道:“他母亲人微言轻,奔走段时日,未得到说法,先被韩继教人送出关外,踪迹还要寻。”
“什么?!”
宿幼枝大惊,顾不得失态,去拽盛延辞衣袖:“殿下,这可是大事呀!”
少年的母亲也不知被带走多久,离了寒骨关,孤身体弱,那落在哪片寂寥的土地都是要命的。
宿幼枝可不对韩继抱有希望,这些家伙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又莫急。”盛延辞安抚他:“我已着人去寻,不会教她有碍的。”
顺着阿又背脊,见他气愤的模样稍缓,盛延辞才贴近他耳侧,继续哄:“不止韩继,那些阿又瞧不惯的坏蛋,我们都送他们去见官好不好?”
好是好。
但能不能正经一点!
宿幼枝侧开身去看窗外。
柳郎君老神在在,异域少年就有些凄惨了,在废墟中站了半晌,不仅身上湿透,那火器也被浇得哑了火,没了威胁。
王府侍卫有调查过韩宅众郎君,那火器被封在乐器中带进来,他们才未发现,来路不好说。
“那少年与人起了冲突,对方似乎有提到韩继要见他,他情急之下便炸了房屋想引得官府注意。”
结果选得时间不好,没能达到目的。
而且要炸毁一栋房屋的火力可不是那小小火器能做到的,他手中想必还有旁的东西。
他母亲只是个贫苦度日的舞女,能得到这些东西才是奇怪。
柳郎君明显起疑,故意支走旁人想要试探。
只是少年咬紧牙,什么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