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诸回神,对上盛延辞视线, 神情还是不好,但看了眼宿幼枝, 嘴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王子已等得不耐烦,脸色难看:“你受了这般委屈,若教你母亲知晓,该如何难过。”
宿幼枝听出他话里威胁,与谢翊递过眼色,却还不及开口,就听黎诸恼怒至极地道:“就临王那等无能之人,还能做什么!”
……等等。
无、无什么?
场面突然静下。
宿幼枝甚至听到有人倒吸气的声音。
他也震惊地瞧向盛延辞,想到那些时日相处,小王爷虽有羞涩模样,但确实没、没见过……
宿幼枝努力控制住眼神没乱瞟,却瞧见圣上眼中也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偏偏盛延辞本人不声不响,对于黎诸的话全无反驳。
宿幼枝垂下眸。
他的确不信盛延辞会对黎诸做什么,毕竟……他不喜男子。
只是未料到……
盛延辞不言语,小郡王却忍不了,怒道:“我表兄可不是随意之人,饶是、饶是……”
他气得口不择言:“也要是宿公子这样的容貌!”
“?”
宿幼枝万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到他身上来。
谢翊道:“小郡王慎言,临王殿下不好蓝颜是大家都晓得的事,又何须多讲。”
赵希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呐呐低头,与宿幼枝致歉:“是、是我唐突,望宿公子勿怪。”
宿幼枝大方表示无碍。
黎诸却似乎不太高兴,讥言道:“是呢,谁人不知临王有喜欢的姑娘,还害得她丧命,怎能几日便将人忘掉。”
话一出。
始终无甚反应的盛延辞表情徒然阴翳,伸手扣住了黎诸脖颈。
黎诸却不惧,恨声道:“就算你掐死我,她也回不来了!”
“殿下!”
侍卫慌张上前,拦住黎诸手上的刀子。
宿幼枝被挤到了后面,只看到有血色滴滴点点染上地面。
他想去看清谁受了伤,却被谢翊拉住,小声与他道:“先退下。”
他们这些外人不适合此时掺和进去。
小王子突然发难,最后却因黎诸行刺临王而结尾。
宿幼枝心有忧虑,一时在想盛延辞的伤,一时又想黎诸这般豁出去,怕是不好。
谢翊倒反轻松些,与他道:“小王子这盘算计可谓功亏一篑,还得头疼怎么揭过行刺临王的罗乱。”
转头瞧他表情,顿了顿,又道:“一点皮肉伤,有御医在,没什么事的。”
宿幼枝看他,与他道黎诸来历。
谢翊听后若有所思:“既如此,临王应当很清楚他底细,如今他能出现在宫内,想是被默许的,我们更不用担心了。”
宿幼枝心有不安,道:“小王子是故意?”
“显而易见。”谢翊道:“这等粗浅的栽赃手法,就算大家心知肚明,面上也要说得过去。”
他摇头:“他想试探大启和圣上的态度,可惜还不够聪明。”
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有交锋的可能,他们还将大启当成许多年前的模样,注定要算盘落空。
后边的一点波折没影响到前方的宫宴,宿幼枝正要归席,却有宫人来寻,黎诸要见他才肯交代原委。
宿幼枝颇觉莫名其妙。
宿公子与黎诸未有交集,如何还能带上他。
谢翊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然后小声道:“许是看你心有好感,见了也无妨。”
宿幼枝惊疑,气音问:“……很像?”
阿又那可是女装,谁会平白联系到一起的。
谢翊欲言又止,最后宽慰道:“你不承认,谁也说不得什么。”
宿幼枝怀疑地看他。
但那边等不得,还是过去了。
黎诸被暂时关到一间空置的屋子里,有宫中侍卫看守。
宿幼枝没看到圣上,谢大哥却在,见到他后,道:“我与你一同去。”
再与黎诸照面,对方嘴角有些许淤青,听谢大哥说,是被小王子的人打的,还是他们拦得及时,才没有闹出人命。
也是离谱。
宿幼枝没什么与黎诸说,想问问他母亲可还好,也不是如今的宿公子该知道的事。
倒是黎诸看到他有些激动,想要靠近,被谢大哥拦住也未恼,盯了宿幼枝好一会儿,才试探道:“宿……公子?”
宿幼枝见礼:“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叫……黎诸啊。”
少年垂下眼,轻声道:“你过得好不好?”
宿幼枝忍不住看谢大哥,想了想,干脆问:“黎公子为何行刺临王?”
黎诸似乎很失落的样子,片刻后,说:“是小王子教我这么做的,否则我母亲会有危险。”
半个时辰后。
从屋中出来,宿幼枝不由松了口气。
黎诸还扒在窗边问:“宿公子还能来看我吗?”
宿幼枝客气道:“若黎公子配合,我们许会在宫外再遇见。”
黎诸所言都指向小王子与其背后国度,都是于大启有利的证据,想是能保他一命。
谢大哥带他出来,又指向一旁,道:“临王殿下在那边,可要去看?”
宿幼枝不动声色地道:“临王殿下自有人照顾,我便不必了。”
谢大哥未多言。
宿幼枝却突然看到位熟悉的身影过来,眉间带愁,瞧见他后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宿……公子?”
雪巧迟疑看他。
宿幼枝见她憔悴面容,心情闷闷,微笑道:“姑娘寻宿某有事?”
雪巧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宿幼枝忍不住慌乱:“姑娘?”
“奴婢雪巧,宿公子……”
雪巧突然哭得不能自已:“殿下、殿下他……”
宿幼枝心下一咯噔。
不是说小伤?
盛延辞怎么会……
雪巧蓦地伏身跪下,声泪俱下:“宿公子,您去看看殿下吧,他……”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
宿幼枝想要扶她起来,又碰不得,脑中闪现着盛延辞浑身是血的模样,恐慌侵蚀着整个心,丝丝缕缕地闷痛。
他顾不得些许,来到敞着门的屋前,一眼看到盛延辞躺在榻上,身上缠着厚重的纱布,也挡不住漫出的血迹,阖着眼睛,面色苍白得如脆弱瓷器,仿佛感受不到一丝活气。
宿幼枝放轻呼吸,怕吓到他似地小心靠过去,未听到自己颤动的声音:“……殿下?”
盛延辞没有反应。
宿幼枝窒了下:“殿下?”
他探手过去,未感受到盛延辞鼻息,瞳孔紧缩,脑中空白一片。
转瞬,他一把扣住盛延辞手腕,弹跳的脉动轻微,却震得他指尖发麻。
“来人!”
宿幼枝焦急呼喊。
感受到指尖被轻轻握住,他忙转回来,看盛延辞眼睫颤抖着撩起,嗓音虚弱:“我无事……”
宿幼枝看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无缘地愤怒,嗓音却放低:“这叫无事吗?”
盛延辞漆眸转动着落到他身上,如今近距离,还能看到里面细碎的光点。
宿幼枝想碰他胸口的纱布,又不敢,拧眉说:“他怎下这样重的手!”
“不重。”
盛延辞声音很轻,费力地抬手要解开纱布给他看,被宿幼枝急忙按住,恼道:“你发什么疯!”
话落,宿幼枝又垂下眸:“……宿某只是担忧,万望殿下勿怪。”
盛延辞看他,闭了闭眼:“那便……陪我会儿吧。”
御医焦急赶来,又给盛延辞诊过脉,教他好生修养。
盛延辞阖着眼,像是熟睡了,宿幼枝几次欲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却一动,小王爷便不安地拢起眉。
雪巧低头垂泪:“委屈宿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