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缭绕,唐青行至御案前,头也没抬,撩起衣摆跪下行礼。
“草民叩见皇上。”
萧隽:“起来吧。”
说罢,狭长冷冽的双目朝他扫了眼。
唐青今日着的烟青色素雅斓衣,衣带勾勒出一截细致的腰身,像杆青竹。
只一眼,便又低头翻阅折子,地上已经丢了不少奏本。
被撂在旁边的唐青把自己当成空气。
须臾后,萧隽道:“捡起来。”
唐青上前,屈膝半蹲,一本一本拾起凌乱散开的奏折,将其仔细整理好,甚至细心地归类分放。
这些折子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要依法处置治粟内史郭常的,要郭常死的居多。另外几本则想保下郭常,陈列出郭常过去为国效力所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事关参奏郭常的折子,好的坏的,皆事无巨细地呈列,堆了满满的半桌。
他整理完奏折后,垂眸退至御案之下。
萧隽似是不经意间低沉问:“你怎么看。”
唐青抬首,斟酌一二,方才缓慢开口。
“皇上不想杀。”
朝堂百官都知道皇上手段的“残暴”,若按过去行事所为,早就下令斩了郭常。
可这一道道的折子留着未批,纵使不往太深的方向去想,亦可窥知帝王一二分心思。
萧隽继续翻奏折,没问唐青不想杀的缘由。
唐青在颐心殿站到下午,得出宫门已过酉时。
侯在门外的李显义笑呵呵的,遣了个宫人为他引路。
唐青漫不经心地跟着走,途中一直在分心思考皇上的行为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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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潇湘殿,兰香已备好热饭。
唐青净手用饭,对上兰香欣喜的神情,摇摇头。
小姑娘到底太小,以为皇帝的一点恩宠就是永久的,何况他如今处境尴尬,实在步履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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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显义倒没过来传话让他御前伺候了,不仅如此,被关了五日的唐青竟然被允许在四周稍微走动。
当下,他借散心为由,沿周围散步小半圈,想寻机会打探关于梁名章的消息。
待他想越过一道石门,却让值守的侍卫拦住。
侍卫已听闻皇上带回个俘虏,生得狐媚子似的。
他们对这类娈宠大抵是看不起的,乍一见到唐青,为他的容貌气质出神,回了神后,顿时抄起配刀阻拦。
“此地非娈宠之流可以踏足,刀剑无眼,公子莫要为难我们,否则伤了公子……”
“把刀放下。”
身后几丈外,忽然传来一道沉厚的低斥。
唐青回头,跟着了紫色虎首官服的男子对上视线。
剑眉飞鬓,星目灼灼,端方沉肃。
那日被捕的情形浮出脑海,他听此一道声音立即记得对方。
此人便是易容成元蠡,将他们行踪密传给皇上的人,韩擒。
第10章
只一眼,唐青敛回视线,既没行礼,也没问候招呼,不冷不淡与其地错过。
值守的侍卫呵斥:“大胆,见到大统领还不——”
韩擒并无怒色,道:“都别声张。”
说罢,迟疑稍息,望着那抹映在桃枝下的身影,跟了过去。
灰白鹅卵石铺就的赏花小路上,唐青没有因为跟来的人加快脚步,旁若无人般,徐徐沿着直道原路返回。
身后男人先开口:“先生。”
唐青很轻地摇头:“我与你素无交情,怎能攀交上堂堂的禁军大统领。”
他转回身,仰头而望,继而安静垂眸,抬手拱了一礼:“草民拜见大人。”
韩擒想扶起他,反被唐青若无其事地避开。
他双手揣在月白色素雅的斗篷之下,春光和煦明媚,映出这张神情平淡却绝美清雅的脸。
见状,韩擒不由出神,一惯平稳的内心蓦然生出些微愧疚。
乔装潜入梁王府的那段时日,每每和唐青遇到,这人总会温声与自己言语,彼时他嘴角衔微挑的弧度,眉眼弯弯,眸底涟开潋滟的波光。
而非此刻这般冷淡,这股淡然比起冷漠更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韩擒低声问:“你恨我?”
唐青口吻如水:“方才已说过,草民与大人素不相识,既然素无交情,何谈恨意,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他的友善关怀只给过王府护卫元蠡,这人受过此份心意,还乔装出卖了他。
站在立场上,对方没错,于情面上,唐青断然不会再继续对欺骗自己的人温言相待。
“只是……”他话音一顿,“有件事想跟大统领打探。”
他问:“元蠡如何?”
唐青被迫与梁名章一行人分开,上次借病相见,得知梁府众人皆被各自关押,连梁名章都不曾见到过元蠡。
韩擒道:“他活着。”
唐青垂眸:“那就好,多谢统领相告。”
韩擒:“当初奉旨潜入南郡将他捉回军营时,无论用何种手段,他都不曾透露半分梁王府的消息,陛下见了他,才愿意开口。”
唐青面色平静地听着,韩擒继续说道:“陛下念他是条好汉,将其关在大牢,不再动刑。”
唐青:“……”
得到想知道的信息,他已无话。
不知不觉走回潇湘殿,他停在宫门:“草民告退。”
韩擒双眼闪了闪,视线始终追随唐青的背影直至消失,方才收回,
*
甫一踏进殿内,门后立刻冒出兰香暗中窥探的脸。
着了身鹅黄宫裙的少女笑吟吟地问:“先生,送您回来的是哪位大人呀?瞧那身官服,至少三品官阶起吧,模样当真威风,看起来挺年轻。”
唐青站在铜盆旁边净手,道:“对方是禁军大统领,与我没关系,不必在意。”
兰香:“这位大人奴婢倒是听过,好像前阵子与皇上南郡平叛反军有功,从禁军七营的卫长擢升为禁军大统领。”
唐青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进心里,寻不到办法打听想知道的消息,颇为疲倦。
当夜,唐青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就歇下了。
梦中觉不安稳,隐隐约约之间,腰腹让一股温热霸占。
轻微挣动,那力道不松反重,腰腹换来更紧的禁锢。
唐青透不过气,在昏暗中睁眼。
此梦非梦。
惊觉自己侧着身被人抱在怀里,淡淡的檀香萦绕于纱帐四周。
寝殿内留了宫灯,他侧首而视,对上那双已经睁开的淡漠双眼。
哑声道:“……皇上。”
唐青没动,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挣扎只会换来更强烈的侵犯。
他不怕和同性发生关系,可不愿意在自己不情愿的时候被迫发生。
重新闭眼,唐青佯装出困倦的模样。
所幸眼前的帝王除了抱他没再做别的事,良好的作息促使他再次沉进梦乡。
萧隽在五更天过后走出的潇湘殿,李显义心里门清呢,特意宫人不要惊扰了唐青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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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德殿内,左相周廷正在与皇上商议此次叛军作乱一事。
组织造反的叛军首领已交由廷尉府审问,待流程走完,届时按律法处置完毕,便昭告天下,以警世人。
周廷忽然开口:“皇上瞧着心情不错。”
不似往日漫不经意地淡漠,神闲气定的,这让他想起近日在宫里听到的传闻。
皇上两次夜宿潇湘殿,对那位带回来的男宠似乎格外上心。
天子此举已经引得朝臣们私下颇有怨言,可挨过板子后,短期之内不敢再劝谏。
周廷欲言又止,但深知皇上并非没有分寸的人,更不是那耽于美色的性子,便咽回将要脱口而出的话。
一个男宠,还不至于……
皇上图个新鲜,过阵子就好了。
周廷这般想完,面上神情缓和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