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唐青照着萧隽的指示,如巡视嵬城那般,把剩下的另外十一座城都游了一圈。
正月下旬,赶上幽州境内连接几日没有落雪, 官道上冻结的冰俱已铲除。
黑玄军整装待发,护送萧隽返回邺都。
唐青同样在这趟军队当中。
突桀归降, 他身为边贸监察史肩负的职责暂告一段落,萧隽也没给他派发新工作。
加上萧隽亲自下了令,唐青便跟着回返兖州。
他独享一辆轺车,虽无帝王乘舆那等规格气派,车舆内部布置得倒非常舒适温暖,空间容他可寝可卧,还有茶几,书架。
若在车里坐的闷乏,随手抽本闲书打发时间,还算惬意。
车辆沿途平稳行驶,离邺都还有约莫三日路程时,阴晴了大半个月的天落下如鹅毛的白雪。
很快,山间皑白,官道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冰。
唐青推开窗板,隔了一层纱帘观望四周。
随行的一名近卫驱马靠近:“大人,可有吩咐?”
唐青:“只是随意看看,你忙你的。”
近卫察言观色,到了周围默默跟随。
出了山岭,雪势太大,黑玄军领了军令就近休整。
这支帝王禁军有一身极地生存的好本事,他们很快搭建起营帐,沿四周的领地设置防御,形成一处严密的军营阵地。
近卫给唐青引路,带他走进一顶毡帐,帐内睡榻座椅俱全,过了须臾,有人送来两盆烧着的细碳。
近卫道:“张伙头正在准备饭食,大人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
唐青:“大伙儿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近卫挠挠头,嘴上领了命,但下去后还是遵照陛下的旨意,依着唐侍郎的口味准备几道汤菜。
约莫半时辰,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热水一并送进营帐里,唐青稍作洗漱,转头望去,将近大半桌菜,还有两道汤。
他一个人如何能吃完这么多?
刚想着,帘外掀了掀,一道身影踱步而进。
唐青:“陛下。”
萧隽手执酒盅,置于火前晃了晃,招呼他坐下。
唐青心下轻叹,萧隽道:“此景此情,与唐卿幕天席地对酌,别有滋味。”
说着,萧隽布菜,没有半分帝王架势,反而与外头那些黑玄军别无二致,举止洒脱随性,用起饭菜,又或席间饮酒,更是大刀阔斧,散发着说不出的恣意爽利。
唐青觉得陌生,不由多看几眼。
萧隽微眯浅色双目,凸起的喉结滚了滚,整盏热酒穿喉进腹。
倏地,他摇了摇酒盅,低声的嗓音引出几分诱惑的意味。
“要不要尝尝?”
饭食下腹,唐青身子已然暖和,脸颊浮起浅浅的红晕。
他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鸡汤,视线再落向酒盅。
萧隽淡笑:“从幽州来带的胭脂红,味纯干冽,入喉穿腹。”
又道:“此酒性烈,卿还是莫要沾了罢。”
唐青抬起手接过酒盅,往空杯倒入小半的胭脂红。
他少有的逆反:“既如此,臣还就要尝一尝胭脂红的味道。”
说着,有些疑惑:“此酒出自幽州,理应是烈酒,为何取了个温柔婉转的名字?”
萧隽道:“一尝便知。”
杯中的酒水缓缓渗入唐青微启的唇瓣,他缓慢眨眼,很快浅尝辄止,抚着颈微微出神。
酒水入口清透干冽,起初以为是水,等滑过喉咙,滋味逐渐起来,待到腹中,便升起一股灼热。
唐青抚搓发热的脸颊,有序转变的味道,尝起来时只觉不紧不慢,等真的反应过来,指尖连着肺腑都是热乎乎的。
萧隽递与他一杯清水,目不转睛,旋即说道:“脸好红。”
唐青面上就如敷了的胭脂,眼尾和腮边潮红如霞,眸子里波光涟涟,轻轻眨动,瞳里的清莹水润似乎就要溢出长睫。
他放下酒盏:“不喝了。”
萧隽拿起剩下的胭脂红,就着唐青唇瓣触碰的位置,将其一饮而尽。
萧隽叹道:“此酒味浓,本不该让你尝试,但又觉这世间千百种滋味,若叫你少尝了一份美好实在遗憾。”
唐青:“……”
他靠在椅上,抬手遮起眼睛。
胭脂红是他自己尝的,也怪不到对方身上。
萧隽看着他:“听闻不胜酒力的人浅尝之后,顷刻间面若敷粉,似女子抹了层胭脂,孤瞧着,心道这传言说得轻了。”
唐青俨然就如那出水芙蓉,美丽清透,无暇纯洁,可眼波却淌出了无尽的蛊惑,美得叫他移不开半分心神。
瞬息的对视之后,唐青眼睫垂落,摇摇晃晃起身。
“……臣身子有点乏,想先行休息。”
他脚底一软,还未摔地前蓦然一轻,萧隽打横抱起他。
“陛下……”唐青望着漂浮不定的周围,尚存一丝理智,“请放开臣。”
萧隽放了,抱他回了榻边放下。
萧隽目光灼着股热烈,微微俯下身。
唐青错开鼻翼,没开口。只要说话,气息便与扑落在脸上的呼吸交融。
萧隽双目始终看着他:“若孤此刻吻下去,可会招来你的恨意?”
唐青:“……”
他别开脸颊,衣襟微落,散出温暖柔软的沁香。
萧隽闭起眼,复又睁开。
“罢了。”
直起身,可没有立刻离开,指腹触着唐青软红如花的唇,在他错愕之中来回摩挲。
唐青正准备咬下,萧隽抽回手指,沾着唐青气息的指腹往嘴角一贴,轻轻抹了抹。
“卿好香。”
就算没真正吻下去,这般也算稍适缓解了适才的渴望。
唐青:“……”
他眼皮抽了抽,酒意微醺,说话都软绵绵的。
“变、态……”
萧隽笑道:“是卿那个时空的话?何意?”
唐青扬高嗓子:“骂你的意思。”
萧隽笑意加深:“好。”
第108章
兖州邺都, 云层布着望不见头的阴翳。
唐青回来的第二天,透过瞄着百花图形的窗纸朝窗外轻眺,天还暗着, 他已经醒了半时辰, 靠在榻前连接咳嗽。
兰香端着煎好的药进屋, 手心贴在碗面捂了一圈, 温度正好, 递了碗过去。
“先生, 先喝药。”
唐青微感风寒, 还有点水土不服,半夜胸口闷堵,没几刻, 气息不畅,只能靠起来坐着才舒服点。
他吸了吸搓红的鼻尖,服用黑漆漆的药汤后,又止不住往犯痒的脸颊挠了挠。
兰香揪紧眉头, 唉声叹气地道:“先生每每赶路都要遭罪, 兰香心里头像钉了根针似的难受。”
唐青浅浅扬起唇角:“昨日我到府上时, 谁高兴得一宿都没睡稳。”
兰香:“……”
她嘟囔:“高兴您回府和心疼您病了是两码事,先生怎地还拿此事打趣兰香?”
又道:“若先生一直留在邺都就好了,省得再折腾来折腾去。”
唐青感慨:“自然还是在家里好。”
他服药稍坐半晌,身子缓过几分。
瞥见天色微亮,就让兰香替他准备洗漱用具,换身官袍准备上早朝去了。
兰香下去张罗,备妥一切, 马车已侯在门外等着。
唐青随意吃了点清淡的早膳,又喝了杯参茶。
整个邺都罩在阴晦寒冷之下, 不久后可能会下雪。
他低着头,半张脸埋进毛茸茸的围脖,又笼好斗篷,做足心理建设才走出温暖的堂屋。
唐青骨子里到底是个南方人,这些年尽管都在北境辗转,遇上冬季,总会有一阵时间陆续生病。
到了皇宫,金銮大殿已聚齐文武百官,唐青刚出现,尚书台的几位同僚立刻向他投来真挚关怀的目光。
唐青面含浅笑,一一与之回应。
这一年他常居边境,与同僚们不曾见过几面,此时面对他们真切的心意,心下不禁动容。
简短寒暄一二句,帝王入殿,朝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