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完了,但我觉得挺奇怪的。”黄筱萧€€啦转过椅子,哗地滑到严岸阔身边,“先前认为乔远无法证明归还行为先于调查,存在受贿的主观故意,所以停飞理由成立。但是按道理,不应该主张惩戒方的航司承担举证责任吗?怎么让劳动者自证呢?”
严岸阔点点头,“当事人是否违规,关系到停飞处分的合理性。不出意外,这个到时候就是庭辩焦点。”
黄萧筱担忧道:“那咱们不占优势呀,相应证据太少了。”
“找。”严岸阔言简意赅,“一个焦点有利证据嫌少,那就多找几个。”
黄萧筱一点就通,很快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给严岸阔看:“说起这个,严par你看,这是当事人的社保记录跟工资流水。我发现,航司没有按承诺购买停飞险,给当事人停飞后也没有交足公积金。”
“招飞文件呢?”
“官网上找到了,航司明确宣传过停飞险等福利待遇。”
严岸阔点点头,一切跟他设想的差不多。或许可以从虚假招聘着手,诉航司违反劳动者权益在先,主张当事人无责解约。
严岸阔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五分钟才开会,便站在电脑前简单浏览黄筱萧整理的材料。
“这是所有给A航提供飞行员培训服务的供应商?”严岸阔指着其中一张表问。
黄筱萧点点头,“对,我们刚整理完培训金额,还没来得及细看。”
“兴源……?”严岸阔扫过密密麻麻的表单,精准找到这家出现次数居高的公司,立刻安排,“查下这家公司的资质,再捋一遍A航与所有供应商的股权穿透关系。”
黄萧筱人很聪明,恍然大悟:“懂了,严par。”
“好,我先去开会,晚点再找你。”严岸阔说完,敲了敲主任办公室的门。
严大律师今天的日程已经不算满,但还是少不了几场小会。
周天瑞正在签文件,看到严岸阔进来,头也不抬地说:“来坐。”
严岸阔问:“您找我?”
周天瑞扔给他一个文件袋,“我这有个案子给你。”
所主任日理万机,从不说无效的话。严岸阔习惯了他这样,自然地接过袋子,正想开口,被周天瑞打断了。
“委托方是前文顺集团董事长的女婿。婚内财产分割,标的六千万左右,律师费1.5个点。具体信息在卷宗里,你先看看。”
严岸阔只草草浏览了一下,摇头道:“我这边不太腾得开,要不给团队下面其他人吧,张律就很擅长做这个。”
“这么大的案子,你给一个授薪律师?”周天瑞不能理解,“不行,委托人点名,就你们几个资深合伙人来做。”
严岸阔无奈道:“抱歉,那我这接不了。上次昆明那个被告方想上诉,马上要准备二审。还有一个飞行员的劳动纠纷案,正在做起诉材料。”
“劳动纠纷?”周天瑞惊讶道,“我记得你很久不做这个方向了。”
严岸阔含糊地说:“朋友介绍的,顺手接了。”
周天瑞更加好奇:“你还有民航圈的朋友呢?”
严岸阔不否认:“刚认识不久。”
“标的多少?”
“一百多万。”
周天瑞没再追问,只是劝道:“飞行员职业特殊,培训门槛高,取证程序繁琐。这种案子,难赢不说,标的还低。我建议你把它交给小黄,专心做文顺的案子。”
“不太行。”严岸阔苦笑道,“小黄还没转正,我得带着她做。”
严岸阔作为合伙人,需要对团队负责,拉来的案源关系到团队的盈亏。周天瑞不太认可他放弃大案的做法,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行,你自己把握。那文顺的案子我给老刘了?可别说我没找过你。”
严岸阔笑着跟他打马虎眼:“哪能,知道领导器重。”
周天瑞哼了声:“你忙吧。”
严岸阔回到工位,经过大厅时看到黄萧筱还在查股权,就过去要来现有证据,一一修改起诉书。
黄萧筱敲门进来,把股权分析结果交给他,问自己能不能早点回家。严岸阔帮她签了加班工时的单子,又转给她一笔打车费,说:“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这一天过得兵荒马乱,严岸阔继续埋头整理浩如烟海的案头材料,一眨眼,已经快八点了。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疲惫地摘掉眼镜,盯着墙上的时钟发呆。
纽约的表盘上显示早上八点,清晨的阳光将座位照成柔和的黄色,每个路人的脑袋上都有一层光晕。
边迹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拍了一张透明全景窗外的太阳。他就像一个孜孜不倦的日出收集者,在手机里私藏了三百多张来自全球各地的日出。
边迹将机场的图片发了个朋友圈,顺便翻了下别人的,见严岸阔一分钟前刚发布过动态:[加班。]配图是一杯咖啡和厚厚的、将关键信息打马赛克的照片。
下面一溜都是聂杭和乔远的留言:严律辛苦!怎么还没回家?
边迹看了眼北京时间,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在朋友圈下面复制文字排队形:[严律辛苦!怎么还没回家?]既符合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又公开于所有朋友,坦坦荡荡。边迹自认做得很好。
一秒钟后,边迹的聊天框传来一条消息。
严岸阔私聊他:[在写诉状。]坦荡的公开聊天突然转成小窗,这让边迹有点无措。他努力保持客套和冷静:[看来远哥那顿饭是请对了,你比他还上心。]严岸阔也客气道:[本职工作而已。]随着太阳东升,光越来越刺眼,最后整个候机大厅都被染成了黄色。地面来来回€€€€回的人,因为逆光变成了镜头中的一抹剪影。
对方忽然问:[在纽约吗?]边迹猜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刚发的照片,回了个[嗯]。
严岸阔不但看到了,还将它下载下来,发到聊天框里:[这张是什么?]机场网速不太好,消息转了两圈,边迹才收到。
照片中是黄澄澄的太阳,还有逆着阳光走着的、脚步很轻快的边迹。
这么明显的题目,小学生都会做,严大律师却在这里明知故问。
边迹巧妙描述:[距你三千公里外的日出。]严岸阔一语双关地说:[很美。]边迹没追问他指什么,反而默契地将这个话题作为开心坚果储藏在脑海仓库里,不再去打扰它。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边迹猜测今天严岸阔的对象不在家,所以才能让他在公司耗这么久。
这么想着,边迹决定把猜测落地,径直问:[这么晚还不下班,家里人不会着急吗?]这是边迹第二次提到“家里人”,严岸阔不疑有他,照常回:[不会,她们有自己的事。]边迹看着“她们”二字,愣了半天。
除了对象,还有哪个“她们”?
难道……严岸阔连女儿都已经有了?
边迹打字的手都有点不听使唤:[那你家里很热闹嘛。]严岸阔有两个房子,妹妹和妈妈跟他不住在一起,所以很自然地回答:[不算热闹,我自己住。]边迹一整个震惊,把这句话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两遍,不禁多想,严岸阔怎么会自己住?之前好像也从没见过他戴婚戒,难道是夫妻异地,或者正在分居?
无论是哪种猜测,以他们的关系,再问下去都有冒犯之嫌,边迹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严岸阔的遭遇表示同情:[抱歉。]严岸阔不解:[你抱歉什么?]碰巧有位友司的空姐上前跟他打招呼,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化妆品,问他怎么不带点东西回家。
虽然航司规定从业者不能兼职代购,但平时给家人或自己买些小玩意还是方便的。边迹因为飞国际线次数太多,也没什么还在联系的家人,所以用不着这些。
他笑着回应说“不用”,送走熟悉人后,才低头回复:[没什么。]受刚刚那位空姐的点拨,边迹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既然严岸阔跟家里人聚少离多,那也许会需要一些新奇的礼物。
边迹自认得体地说:[有空多陪陪她们吧。如果需要从纽约带什么包或化妆品,也可以跟我说。]严岸阔很久都没说话,直到五分钟后才回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严(自以为的):给他钓成翘嘴边(正在做的):给他整点代购
第0016章 现在单身吗
严岸阔不出意外地没有接受代购的好意,边迹也不知道他后续如何处理家庭问题,只知道严岸阔当天应该是九点多才回家,因为那时朋友圈各位关心的朋友得到了集中回复。
€€€€回家后他会做什么呢,会跟家里人视频,聊很久的天吗?
边迹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
接下来的近一周,边迹都没再找过严岸阔。这个人就像被强行埋起来的野草,在暗处偷偷使劲,最后突然冒了个尖,以至于边迹不知道怎么把它掐掉。
见面的机会居然还是聂杭给的。
这天边迹刚落地一小时,回家就瘫倒成废人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个不停,边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聂杭在群里@他。
聂杭:[@边迹 下飞机了吗?]边迹正处于困累交加的状态,眼睛都是迷蒙的,没看清群聊名字,见到是聂杭就放松了警惕:[嗯。]聂杭:[今天有空?]边迹木着脸回:[晚上有。现在要补觉。]乔远这时候站出来,问:[又飞大四段了?]都是圈内人,边迹用不着解释太多,发了个航司里常用的制服人表情包:[苦笑.jpg]乔远:[没事,好好休息,我们约晚餐。]边迹以为是要跟聂杭和乔远一起吃饭,正好今天也没别的事,就答应了:[好,晚上见。]聂杭:[@严岸阔 金主,今天去哪?]边迹正准备退出聊天框,看到这条消息,眼睛都瞪大了。
严岸阔?他什么时候也在群里?
再定睛一看,一小时前,聂杭刚把他拉进群聊。
边迹人傻了,赶紧打电话给聂杭,上来就问道:“你怎么把他拉进来了?”
聂杭不懂:“谁啊?”
边迹着急地说:“严律啊!”
聂杭无辜道:“他说要补上上次的局,问我你跟远哥有没有空。我想着挨个约太麻烦,干脆在群里沟通得了。”
“……”边迹更不明白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那时候自己刚下飞机。
还挺准时,边迹腹诽道。
上周严岸阔想约下顿饭,被边迹打马虎眼给混过去了,本以为对方会遵守成年人对“下次”心照不宣的约定再也不约,没想到一周不到,他居然直接打入民航小群内部。
“聂哥,”边迹无奈地抓了把头发,“要不我晚上不去了吧?”
聂杭显然暴躁了一下,但很快压了下去,问他为什么:“好好的,怎么不去了?”
“没必要。”边迹也说不明白,理由全都站不住脚,“我只是一个介绍人,哪用沾好多次光。”
聂杭“啧”他:“这是什么话?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少钱,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再请回去不就好了。”
边迹苦笑:“可别!我就是怕这个。”
“怎么说?”聂杭皱起眉,坐在沙发上,语气变得很认真。
边迹将冰箱打开,拿出一罐无糖气泡水,仰头喝了一口,叹气道:“他……应该是有家庭了。”
“啊?”聂杭惊讶的程度比边迹高出一百倍,“不会吧,看着不像啊。”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单身,毕竟也没戴婚戒之类的。”所以边迹第一次见面时才敢找他要联系方式,但现在不一样,“但我听他平时聊天,应该是有家庭,至少是有对象。他还不知道我的性向呢,我怕一来二去走太近了,容易遭误会。”
聂杭默了会,问边迹怎么得出的结论。
后者将在伦敦和纽约的发现都讲了一遍,前者虽然也在叹气,但还是安慰道:“人家也没明确说过自家的情况,万一你猜错了呢?”
边迹叹着气,说:“那我也不好直接问啊。”
聂杭陷入沉思。
“要不这样,”边迹忽然想到好办法,“聂哥,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帮我个忙?”
“你说。”
“咱们到时候,玩个游戏……”
聂杭一点就通:“懂了,包我身上。”
说话间,群里一直没发言的当事人终于出来讲话:[我和乔机长还在所里。你们直接来BFC吧,我订座位。]聂杭一边通着电话,一边回复:[我可以。]乔远也回答:[好。]被架到这个份上,边迹想推脱也推不过去,只好跟着回了一个“OK”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