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严岸阔说着站起来,扶着把手,一副随时要摔倒的样子。
“停。”边迹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我教你。”
严岸阔便不再乱动,像个任人摆布的听话学生,“谢谢。”
边迹可以没碰他的皮肤,隔着冬天厚厚的毛衣,将他的脊背调整到略弯的角度,“你这样会摔。稍微蹲一点,要重心往前……对,脚也分开一些。”
严岸阔是位十足聪明的学习者,精准完成了边迹的所有指令,唯独双脚不太听使唤。边迹有些着急,缓缓蹲下来,问:“可以碰你的腿吗?”
严岸阔不响,只是低头看着他笑。
于是边迹又问了一遍。
“边老师,”严岸阔忽然改口换了称呼,让当事人很不习惯,“你不觉得这句话,问出来才更加奇怪吗。”
边迹后知后觉,发现刚刚的问句过于暧昧了些。
“那,”边迹只好补充一句,“我碰了?”
许多动作有了预告便变了味道,比如现在,边迹明明只是帮严岸阔将双脚摆成适合滑冰的八字形态,却让他觉得气氛有些不能见人。
他蹲在严岸阔的面前,一抬头鼻尖就能碰到对方的裤脚,手在双腿间的羊毛面料上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静电声。
“好了。”边迹没有停留太久,站起来时不自在地搓了搓无名指与大拇指的指腹,“试试看能不能往前。”
严岸阔扶着栏杆,长腿一迈,平稳地向前滑了一米。
“严律师,”边迹见状,板起脸质证,“我怀疑你在撒谎。”
“真的很久没有滑过了。”严岸阔一副被冤枉的委屈模样,“疑罪从无。”
边迹无奈地往前滑了些,在不远处站定,“那你试试看?能不能滑到我这儿?”
严岸阔几乎不需要点播,缓缓放开栏杆,学着边迹刚刚的样子,下蹲前倾,往前又滑了十米。然而,边迹并未教会他如何刹车,因此好学生在到达终点前,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往前多走了一米,恰巧撞到教练的肩膀。
边迹慌忙中伸手拦住他,不小心碰到挽起的衣袖,触到男人过热的皮肤,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下一步怎么办?”严岸阔不疑有他,重新扶好栏杆,在教练的耳边问,“边老师。”
这个称呼实在算不上正经,尤其是被严岸阔用这样的语气和这样近的距离说出来。
边迹稍稍后退,指着内场的另一边,说:“我扶着你去那儿,如果你觉得可以,就一起进外场试试?”
严岸阔点头说“好”,边迹便抬起胳膊,让自己充当人形栏杆。严同学是众所周知的正人君子,碰到边迹胳膊的手掌只是虚虚搭着,可边迹莫名觉得毛衣有点热。
他缓缓地后退,拉着严岸阔慢慢向前。
眼看就快到老师规定的终点,严同学却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喊他的名字:“边迹。”
边迹正在逼迫自己放空,不能指望他反应有多快,过了半秒才回答;“嗯?”
“你有没有觉得,”严岸阔的右手放开了一秒,指着他们的鞋子说,“我们这样,好像在跳舞。”
一个高抬着大臂,另一个虚搭在肩上,确实像一出蹩脚的华尔兹。边迹习惯用问句回应自己答不上来的话:“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严岸阔这样说,但边迹并不信,他认为严岸阔的“一点”一定不只是那么多。
“那下次你教我。”边迹假装随口应。
严岸阔像是知道他忙于估算终点距离而没注意自己话里主动约下次的含义,并没有深究,而是轻轻地提醒:“内场绕完了。”
“嗯。”边迹看了眼外场的人流,不算多,“要去速滑道吗?”
严岸阔很自信地说:“要。”
“你学得很快。”边迹含蓄地夸奖严同学,“我们可以先滑慢一点,不撞到人就好。”
“其实不用那么慢,你想玩的话,”初学者严同学举手抗议,“我可以跟你比赛。”
边迹倚着栏杆,“可你刚刚才学会姿势呢!”
“试试吧。”严岸阔想了想说,“初学者也可以比赛。”
“这样,输了的话,”初学者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直起身,快速滑到边迹面前,与他面对面扶着栏杆,“就答应对方三件事。”
边迹愈发确信,严岸阔说自己不会滑的行为是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只是为了骗他为自己办事,但他没有证据。可怕的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居然答应了这个不算妙的提议。
“那我们去外侧比吧。”边迹说,“那边没人。”
作为一个没怎么摸过积雪的南方人,边迹滑冰的次数也不算多,因此真正站上速滑道的时候,那些年少中二时期的竞赛胜负欲居然被激发得很彻底。
他摆出十足的竞技派头,弯腰倾身向前,全力冲刺着。
滑道不算长,只有两个弯道。在过第二个弯时,边迹猛地加速,将严岸阔远远甩在了身后,速度太快,以至于穿过终点后他又滑了很远才能停下来。
“我赢了!”边迹站在远处,朝姗姗来迟的严岸阔说。
严岸阔的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并无落败的失望,反而心情算得上很好:“愿赌服输。”
边迹也有点累,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三件事?”
“嗯。”严岸阔跟着他滑出外场,靠着墙休息,顺便拿出一罐汽水,递给边迹,“不限时间。”
边迹没太想好要用这些宝贵的机会作什么,他一开始以为这是严岸阔为了赢自己才设的局,因此没预设过自己是赢家的结果。
其实留到以后再用也不错,不必在今晚就浪费机会。边迹原先是这样打算的,但他接过易拉罐时,突然改了主意。
“那,第一件事……”边迹单手打开拉环,在“€€啦”一声中拧掉它,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明天还想再见到你。”
严岸阔正在低头拿新的易拉罐,听到这句话,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可以。”输家履约非常爽快,“几点?”
边迹仰头喝下一口,喉结随着吞咽滚了一下。
“这么快就答应啦?”他盯着严岸阔的侧脸,缓了一会才问:“我要是说零点,你怎么办?”
严岸阔手中的易拉罐并不让人省心,汽水随着罐体冒着泡流了出来,却没有人肯花心思去擦。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不等严岸阔开口,边迹便收回眼神,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明天九点吧。”
严岸阔很沉地呼吸着,才想起来要处理那只易拉罐。他低着头,挨个擦拭着修长的指头,十指在白色的纸巾之间来回穿插,仿佛在撕扯一朵百合花。
边迹听到他说:“好,九点,我去接你。”
虽然知道严岸阔不会同意,但边迹像是在挑衅似的,故意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车闲置太久,该落灰了。”
严岸阔倒是不客气,顺势接道:“那你来接我?”
边迹没立刻答应,更没料到这个答案,诧异地抬起头看他。
“市区停车费好贵。”严岸阔煞有介事地说,“一个人开就好。”
【作者有话说】
严岸阔,一款勤俭持家的律政精英
第0023章 明朝会
因为约好了第二天要见面,所以二人结束得很早。
边迹没有在市区停留太久,离开前,严岸阔跟边迹说“明朝会”€€€€无意中带了一些上海方言,边迹觉得很好听,所以让他又说了一遍。
严岸阔问这句话用家乡话怎么讲,边迹便学着家乡话讲了一遍。于是简简单单一句“再见”,被他们说了三次,颇有一定要见到的意思。
然而,墨菲定律从不会欺骗人,就在边迹哼着小曲回家的前一秒,“明天见”这个计划被打了个稀烂。
公司群里纷纷有人出来@他,甩来好些个链接,让他赶紧看新闻。
最开始,边迹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吓了一跳,结果打开链接,发现还是一个多月前的那件事。
AD801航班事件,其实公司早就发过调查结果公告,当时有波小小的水花,但没引起大的反响。这次,是因为国外某航也发生了类似的空中火灾事件,且落地后有多处火势反扑,导致舱内乘客恐慌踩踏,光是疏导下机就耗费了7分钟,不幸造成5人遇难。于是,无一人伤亡的AD801航班又被广大网友翻出来,冲上热搜。
群里转发给边迹的这条新闻,正是乘务组当时协调乘客下机的视频。
画面中,身着深蓝色制服的乘务长正猛地将试图拿行李的乘客拽到滑梯一侧,为后面人让出安全通道,同时有条不紊地疏通乘客走其他出口。各号位空姐也迅速就位,有的人哑着嗓子但还是拼命喊,有的人因为疏通客流全身多处擦伤。
评论区有不少航空爱好者,也有没坐过飞机的路人,纷纷为乘务和机组叫好。
[这火看着比今天那班飞机上的还吓人啊!还好机组专业,乘客配合度也高!][小姐姐们都好镇定啊,我要是她们都快吓死了!有个空姐制服都烂了,还光着脚,但一直拿灭火瓶守着火源诶。][我就在那班飞机上,他们真的很棒。第一时间灭火还通知我们,飞机颠簸得那么厉害都能稳住,8个舱门只有6个能用还能那么快疏导完,而且,等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了他们才下机。][给机组点赞/大拇指][乘务长是谁啊?好帅,三分钟,联系方式,懂?]边迹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乘务长”指的是自己。
他退出群聊后,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行政部门问他第二天是否有空,能不能到公司做一下有关火灾事故的采访。
早期由于调查结果未定,机组成员都不好露面,现在尘埃落定,正是做正面宣传的时机。碍于第二天已经有约,边迹只好拒绝:“不好意思,明天约了朋友,其他时间可以吗?”
行政也很为难,因为记者第二天有别的公司要去,后续视频制作与审核还要赶发布排期,而边迹第三天就有飞行任务,下周才回,到那时候最好的宣传时机已经错过,再加上当事机组的其他成员都已经将明天的时间都空出来,不方便再做更多调整。
一番时间对接未果,媒体公司的统筹人员只得回来请求边迹,问他与朋友的约会是否能够推迟。边迹为难再三,只好截图跟严岸阔说明因果。
“没关系。”严岸阔倒是不介意,“你先忙。”
“实在抱歉,我也没料到会这样。”边迹连连道歉,到最后严岸阔都受不住,说自己其实也有事去公司加班,让他别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边迹就来到公司加班。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媒体镜头,从前拍公司宣传片没少叫他来,但跟着机组一起回顾事件处理经过还是第一次。
那场事故已经在调查期内事无巨细地反刍过无数遍,再在镜头面前来一次也不算困难。边迹的形象与口才都算出众,被安排的问题也较多,直到下午才结束。
“谢谢您,边老师。”记者笑着与他握手,“耽误您时间了。”
“没有,你们也辛苦。”边迹礼貌地寒暄完,试探道,“请问……可以走了吗?”
记者面露难色:“抱歉,还要等一会儿。聂老师他们还没结束,稍后我们有几个全体镜头需要补拍。”
边迹有些着急地看了眼手表。
记者问:“请问您是有急事吗?”
“没关系。”边迹微笑道,“我等一等。”
边迹也不知道自己急切下班的理由是什么,毕竟与严岸阔的约已经取消,下班后的家里也并无值得期待的事情。也许是因为,窗外的阳光很不错吧,边迹这么劝自己。
聂杭的采访在下午一点结束,一行人去经典机位边补拍了几个日常镜头,直到下午三点才算完全收尾。
走前,聂杭问边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正好去看看乔远。
边迹犹豫了下,摇摇头。
“怎么?”聂杭问他,“有别的安排?”
边迹含糊地说:“嗯,想先回家。”
“那我自己去了。”聂杭说。
“好,你帮我跟他说声,等开完庭再聚。”边迹打完招呼,很快摁下电梯,指着手表说,“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