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有迹 第40章

桌上有不知道具体细节的,赶紧关心道:“怎么回事?”

“之前一个被代的前夫,败诉想报复我,结果撞了边迹的车。”严岸阔三言两语说完。

桌面另一头的人问:“我靠,你诉的什么?”

“找鸿宇帮忙的,报警立案,移交检察院提的公诉,现在人已经批捕了。”

“你怎么没直接诉交通肇事啊,这样不是稳赢吗?按刑事犯罪立案,万一中间出了岔子呢?”

“不行,这次事故能证明他是主观故意,没法按民事立案。”

“噢,那也行吧。”

边迹听自己插不进的话题多了,开始走神,想这桌的三文鱼到底有没有人动,再放一会就不再新鲜了。

正神游着,旁边忽然有个戴眼镜的男人问他:“边先生是做什么案件类型的?”

边迹忙摆手,“啊,我不是律师,我是空乘。”

“什么?”对方大吃一惊,“那你是怎么认识严律的?”

“飞机上认识的。”边迹笑笑说。

“不可思议。”对方这样评价道,“严岸阔居然会喜欢飞机上认识的人。”

边迹觉得有点被冒犯,但职业素养让他总是保持礼貌,半开玩笑地问:“法律是规定飞机上不能谈恋爱吗?”

“哈哈哈,边先生太幽默了。”对方被逗笑,解释道,“我是以为,以岸阔那性子,就算喜欢男人,也应该喜欢……跟他很像的?”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感情的评头论足已经超越了社交礼节范畴,兀自说着:

“比如,同学啊、同事啊,大家都知根知底的那种。”男人意识到画风不对,又赶紧改口,“我没说你跟他不般配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跟他不像是能聊到一起去的那种人,是经历了什么才在一起的?”

边迹没放任他继续窥探自己的隐私,婉拒道:“你这么想,可能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和我的行业。不过没事,岸阔了解就行了。”

对方认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笑笑:“是这个理。不好意思啊,我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

“不会的。”边迹陪笑,“再说我确实也不了解你们,只是因为他才感兴趣。今天来,也算是学习了。”

几句体面话,把刚刚的尴尬圆了回来。

对方带着点歉疚,特意带着边迹认识更多人,后面的话题都有意往他身上引,不让他觉得冷场。

边迹属于很会聊天的那类人,只要给他足够的话题,就能让任何人都喜欢。

没一会,他已经利用三个小游戏将桌上气氛调动到最高,跟几个资深合伙人打成一片。严岸阔甚至有点恍惚,到底谁才是他们的老同学。

可惜,这帮人的职业病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中途有位律师接了个客户电话,桌上的话题又开始偏向某公司并购重组案。

经济法不是严岸阔擅长的领域,所以后半段他跟边迹一样默不作声,只圈一小块地跟彼此聊天。

离席前,严岸阔问边迹:“觉得无聊了?”

边迹摇摇头说没有,但严岸阔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困意,所以借口说有事,提前结束了饭局。

边迹是真的困了,已经很久没应付过这么难搞的局,一上车就开始睡觉。严岸阔本想跟他聊天,发现他睡着了,就没再开口。

严岸阔将车开到边迹的公寓门口,刹车晃动的幅度不小心把人吵醒。边迹睡眠本来就浅,醒来后也不需要太多缓的时间,就迷糊地看了眼窗外:“嗯?到家了?”

“下车吧。”严岸阔说,“你睡了一路。”

边迹挠挠头,“昨晚没休息好。”

严岸阔跟他一起关上车门,陪他走进电梯里。

边迹可能是刚睡醒,脑袋有点迷糊,问出了一个他清醒时会认为不该问的问题:“对了,他们为什么说你一直没对象呢?你跟林宇那么多年……都没告诉他们?”

“没。”严岸阔见边迹摁完楼层,飞快地记住后,面无表情地摁下关门键,“他不肯让圈里的人知道。”

边迹突兀地说:“怪不得。”

这句话没有前言,因此严岸阔不知道他是指,“怪不得今天要带我去见朋友”,还是指“怪不得没人知道你谈过恋爱”。他猜测是前者,并且从边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高兴。

“边迹,”严岸阔解释道,“我这个人,喜欢的东西恨不得只属于我一个,关在家里不让任何人见到才好。但我知道你不是能被锁住的人,所以我今天带你去见他们,从某种角度说,既是没有安全感,也是一种宣告。”

电梯缓慢上升,停留在六层,发出叮的一声。

严岸阔顿了会才继续说:“我觉得你这么好,我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电梯门打开,透进外面明亮的灯光,晃得人很难睁开眼。

边迹拿手挡了一下,走出去几步,又站住,回头对严岸阔说:“谢谢你觉得我很好……但是,我好像确实跟你的朋友们不一样。”

严岸阔问:“你不喜欢今天这种局吗?”

“也不是不喜欢€€€€我还能不招人喜欢吗?”边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帅哥,并且善于用自己的样貌作为交往利器,并在两个人气氛有点消沉的时候拿这个开玩笑,“我就是觉得有点太快了,我们都还没把对方了解透,就要开始了解彼此的社交圈。严律师,我不像你那么学霸。我学得慢,你得让让我。”

“对不起。”严岸阔点点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再叫他们了。”

本来也只是一个很小的事情,再说他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边迹自己暂时过不去分享社交圈这道坎,觉得它过于私密。

情侣间哪有不需要互相让步的,边迹没想让他这么郑重地道歉,摸摸他的脸说:“没事的,别放在心上。”

电梯门眼看就要关上,边迹抬脚走出去,说:“明天我要去开听证会,得回去再准备一下讲稿,你赶紧回家吧。晚上就不视频了,早点休息。”

严岸阔觉得奇怪:“什么听证会?”

“年初我跟天茹写过一份自查报告,其中提到不少有关改革客舱服务管理的建议。集团那边说,希望能集思广益、民主投票。”

这件事本来上个月就该结束,但那次因为很多部门的领导临时有别的重要会议,就搁置到明天才开。

严岸阔想问边迹,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自己说,又怕惹人不快,忍住没问,只是点点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工作。”边迹觉得用不着别人插手。

严岸阔跟着他走了几步,本想陪边迹把材料准备完再走,还想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看边迹丝毫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张了张嘴,最后只好憋着一肚子话离开。

【作者有话说】

怎么没人陪顺顺聊天啦(大叫)(打滚)(撒娇)(哭泣)(爬行)(撞到了)(爬回来)

第54章 我男朋友来了,让让

听证会这件事,边迹跟杨天茹都要参加。回到家后,二人视频仔细对了一遍要讲的内容,又把PPT内容优化完才休息。

第二天,客舱服务部中层以上的领导,还有财务、行政和宣传的主管,以及股份公司的两位高层,全部到场组成听证团。

边迹上次见到这么多领导的阵仗还是AD801航班事件调查那次,不免想到灾难的阴影,有些紧张。

X航的构成并不简单,利益集团之间存在微妙的斗争关系,一部分人主张扩张规模、创新经营模式,这部分人以集团战略投资的高健为首;一部分主张降本增效、深耕乘客市场,他们以集团审计风控的左辰为首。

这次,二位大佬都没到场,仅派几位股份公司的执行人来。

杨天茹扫了一眼听证团的构成,惴惴不安地说:“边哥,高总那边都没派人来,全是左总的人,感觉不妙啊。”

边迹向来对集团里翻云覆雨的事不在意,听得懂却不想听:“没事儿,你照常汇报,别的不管。”

杨天茹是报告的主讲人,边迹则负责答辩。

杨天茹花了二十分钟,有理有据地讲述了客舱服务过程中遇到的不合理投诉及后续处置方案,用许多空乘的话做案例,其中还纳入了AD801事件。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因为跟自己利益切身相关的缘故,说得分外动情。

李主任在台下有点动容,拿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自查报告包括很多内容,比如空乘的制服制式、投诉率在绩效考核指标的占比、客舱服务人员缺口、机上应急救援设备缺失等等,几乎每一条都是对公司现行管理体系的大冲击。

杨天茹针对这些问题一一提出改革建议,等她说完,台下除了李主任,几乎没人脸色好看。

安全保障的负责人最先坐不住,在提问阶段,第一个举手,着急地说:“现在我们的医疗设备完全符合国内外标准,给每架飞机再增添应急救援机器,没这个必要。”

另一位主管附和道:“没错,而且今年缩招乘务人员是经高层过会评估的,虽然人手减少后机上工作量是比以前饱和,但也不是不能克服。”

旁边负责财务的刑主任也发话:“我明白一线员工的难处,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将成本管控到以往的80%以内,有望达到集团定下的纯利润指标,眼下要是突然更改制式,一千五百多套衣服的重新设计、测量、打版、制作,往小了说也要花出去百来万,难道额外成本要算在客舱服务部头上?”

每个部门的净利润关系到年终分账比例,李主任抗议道:“客舱服务体系改革是利于整个公司的事,怎么能算在我们一个部门的头上?!”

“那就看集团怎么考虑了。”邢主任将皮球踢走,一副“我已经尽力了”的态度。

两位来自集团的领导不动声色地回避:“还有其他问题吗?”

宣传的主管将鹅颈话筒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对着说:“飞行安全很重要,但服务温度也是咱们航司的特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不能牺牲后者。多少乘客是因为咱们服务质量高、投诉流程快、补偿及时才购买的会员?我们不能自断双臂。”

边迹听了全程,终于憋不住,站起来问:“您刚说飞行安全重要,那请问,您知道客舱火灾应急处置清单里,第三条就是‘要求乘客脱下丝袜等易燃物品’吗?”

对方被问得语塞。

边迹指着杨天茹说:“她们要求乘客轻装避险,自己却每天穿着高跟鞋、一步裙和丝袜去救险,就为了您所说的‘航司形象’和‘服务温度’?

“恕我直言,第一,我不明白这些着装与服务质量之间有何必然关联;第二,难道就因为飞机失事概率小而服务乘客频率高,我们就要牺牲前者?”

边迹的音量因为激动稍稍拔高,整个会场瞬间鸦雀无声。

杨天茹顺着他的话,播放了一段各航司飞行事故的视频,以及后期财务清算公布的数据,高声说:“其实,一旦出事,飞机维修的费用、乘客的生命保险赔偿,这些成本加起来绝不止五个‘百来万’。更重要的是,全机还有几百条命,孰轻孰重,相信领导们都有判断。”

边迹也指着自己的工牌,掷地有声地说:“我来公司已经十年了,但到现在还记得,入职培训那天,李主任告诉我,这份工作的职责,第一条就是确保飞安。如果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布菜、问候、让旅客舒适,那公司又何苦花费那么多金钱和时间,日复一日地培训我们应急处理和急救?”

客舱服务部的李主任忽然摘下眼镜,跟旁边集团的高层交头小声讨论着什么。

晌久,集团领导点点头,问边迹:“你说你已经来这十年了,怎么今天才想起说这些?”

言外之意是,是不是凭着最近AD801事件火了、飘了,或是有其他的发展想法了?

边迹坦荡地回望他,毫不犹豫地说:“因为人的认知总是局限又不断拓宽,我自认现在积淀了足够经验才迈出这一步,也希望集团能充分倾听一线的声音,给我们向前走的机会。”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在这种场合下堪称大胆,在座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杨天茹则在座椅下面偷偷比了个赞的手势。

集团领导沉默几秒,盯着他的眼睛说:“好,你们的诉求我知道了。但是这期新制服刚出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改制式,只能等下批。”

边迹问:“下批是什么时候?”

集团的人跟其他部门领导相视一笑,“待定。”

边迹在公司呆久了,自然知道待定这个日子有多遥遥无期,他又问:“领导,那刚刚提到的其他问题呢?”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着说,“兹事体大,我们需要就这件事进行上会。”

边迹着急地站起来,“上会后有什么想法或计划,能不能知会我们一声?不然我怕实施动作都开始了,我这儿还在重复提案,既浪费你们的时间,也浪费公司的资源不是?”

边迹这句话说得不算圆滑,语气也一反常态地带了立场。

集团的人面露不悦:“最近需要决策的事有很多,等通知吧。”

大家便动身开始收拾文件,边迹正想多问,旁边走来一位行政秘书,告诉他结果会在内部讨论后公布,让他关注公司内网的新闻。

边迹还想补充什么,偌大的会场却已经空了,只有客舱服务部的几个同事还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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