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挣脱腕骨上的手,慢慢下了楼梯。
黑暗里,叶池的嘴角扬起一抹明显的弧度,肆无忌惮地收紧手指。
现在不像夏天的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冷了,一开门就感觉到有凉风灌了进来。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整栋别墅的窗户都是漆黑的,只有天边的月亮悠哉地挂在云层里,泄出一点光亮。
冬夜里沐浴月光的花园有一种冰冷萧瑟的美感,简知鱼踩着地上的叶子,没注意到二楼的某扇窗户里还有一个人影——简海平没有睡觉,很少有人知道他喜欢在黑暗里思考事情。
他的卧室落地窗旁放了一个布艺沙发,偶尔月色不错的时候,他就会端着杯威士忌在这里坐上一会儿。
本以为今晚也是平淡的一晚,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幕。
他那患有心脏病的病秧儿子竟然大半夜跟着另一个人偷溜出家门,不知道要去哪儿鬼混。
简海平冷冷地笑了一下,平时还真是看错这个儿子了。
他之前觉得简知鱼虽然身体有病,但好歹听话,不会给他惹麻烦。
如今看来,连仅有的优点都没有了。
他在落地窗边俯视着那两道嬉闹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打车到刘老板超市时,时间还早,刘老板还坐在收银柜后面追剧。
简知鱼和叶池没有打扰老板,径直去了小巷子。
巷子外有一个路灯,并不会很黑,但最里头还是有些昏暗,简知鱼朝着里面轻喊一声:“闪电?”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动静。
一只介于幼年和成年之间的漂亮金毛飞快地从巷子最里面冲了出来,真就应了它‘闪电’那名字,跑到简知鱼面前时差点没有刹住车。
好在它体型还不算太大,简知鱼被它抱了个满怀,笑着托住它的两条前腿。
狗子哼哧哼哧着,伸着舌头要去舔他,简知鱼往后一仰躲过:“哎哟,这么热情啊?”
闪电哼唧了一声,听着委屈巴巴,像是在控诉他很久没有过来了。
简知鱼心里一软,哄着它:“对不起,这段时间来得少了。你冷不冷啊?外面那么冷,怎么这么不爱进屋呢?”
“这狗真能演啊,”叶池蹲下来揉了它两下,“影帝狗。”
简知鱼也蹲下来,对闪电小声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别理他。”
“你不说它也只理你不理我啊。”
叶池揉着闪电的毛,觉得不过瘾,揉着揉着,手就放上了简知鱼的脑袋,用同样的手法在他的黑发上也揉了一下。
比小金毛的毛还软。
“?”
简知鱼拍开他的手:“真欠啊。”
闪电也伸出爪子,在叶池身上轻轻拍了一下。
“……”
“别乱学啊宝宝。”简知鱼笑眯了眼睛,把闪电抱进怀里,刘老板今天才带它去洗了澡,全身的毛毛都非常干净蓬松。
“啧,”叶池本想嘴两句,但看着简知鱼脸上的笑意,也跟着笑了,“我给你俩拍一张照片吧,就在这个路灯底下拍,好看的,快点同意,免得你又说我偷拍。”
“行。”
简知鱼想起他和闪电还没有合照,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他让闪电乖乖坐在路灯的暖黄光晕底下,自己蹲在它旁边,一手揽住,左脸贴着闪电脸上的毛。
狗子也听话地一动不动,只是眼珠子还温和地往旁边的简知鱼身上瞟。
叶池捕捉到这一刻,站在几米外,举着手机按下拍摄键。
与此同时,十几米开外的另一个巷口,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也举着相机,对着这一幕按下了快门。
十几张照片在不久后被发到了简海平的邮箱里。
他在黑暗的书房中点开文件。
看到的第一张,便是一只大狗蹦到简知鱼的身上,少年的身体被撞得往后仰了一些,但脸上还挂着笑。
简海平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派去的人动作很快,还查到了狗的来历,将消息一五一十地都发给了他。
“捡了条狗?”
简海平看着照片冷嗤,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他根本不理解。
也觉得不应该。
第29章
周六早上八点,叶池还没有醒,放在枕边的手机就跟疯了似的嗡嗡地震动起来,把他从睡梦中拉出来。
他有些烦躁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耳朵压得死死的。
但打电话过来的人丝毫没有放弃,震动根本毫无停下来的迹象。
“我靠啊……”叶池痛苦地抓起电话,手指胡乱按了两下,终于按到通话键,放到耳边:“谁啊……”
“阿池!闪电没了!”
“!”
几个字像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响,叶池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他沉着脸看了眼手机屏幕,电话是冯青梅打来的,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哭。
哭腔让叶池的心完完全全沉到了谷底:
“我今天本来要去图书馆自习,想着顺路看看闪电,但是走到那个巷口对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的,很高很壮,看着很凶,他踢了闪电的肚子一脚,然后把它拎到垃圾桶给扔了——”
叶池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头晕目眩。
冯青梅哭道:“当时刘老板在店里没有注意到,等我看到了跑过去,想从垃圾桶里把闪电弄出来的时候,那个男的还问我要干什么,我想抓住他不要他走,但是他力气太大,根本拦不住,我顾不上他,只想快点救闪电,把闪电抱出来的时候它还有气,肚子还在抽搐,但是送到宠物医院去之后就……”
哭声入耳,叶池的脸色阴云密布,后槽牙都几乎要咬碎。
一个成年彪形壮汉的力气有多大?
一脚下去,连人的肋骨都能踢断,更何况是一条狗!
就算当场没有断气,也绝对撑不了多久的。
叶池不敢去想。
“怎么办啊阿池……”冯青梅泣不成声,“它都还没长大,本来还有十多年可以活的……”
叶池想到那个蹲在雨中的小小身影,心里跟针扎一样痛,虽然闪电不亲他,但相处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感情。
就算是一只陌生的狗狗,听到它遭遇这样的事,谁又能无动于衷?
只有最冷血的变态才能。
他恍惚了一瞬,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个男人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问了!”冯青梅激动道:“他说是因为闪电让有人不高兴了,所以让他来处理掉!他是随口说的,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完就走,我只来得及拍了一张他的背影。”
叶池抓着头发,低声道:“把照片先发给我,还有你现在的位置也发给我,我马上来。”
“好……我准备去这里,你来吧。”
冯青梅发的地址是一处宠物墓园,就开在宠物医院的不远处。
叶池看到‘天堂墓园’几个字时,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
这个时间简知鱼应该是起来了,可他根本没想好该怎么跟对方说这件事。
那天拍的和闪电的合照还在他的手机里,一人一狗蹲坐在冬夜的暖色路灯下,看得让人心软酸涩。
叶池心乱如麻,整个人都慌神了。
他花了一些时间冷静下来,收拾好自己,跟往常一样下楼。
好在这会儿简知鱼已经吃过早饭回房间学习了,他不用绞尽脑汁编造出门的理由,跟芳姨招呼一声后,打车去了天堂墓园。
这个墓园是专门为宠物们服务的,可以妥善、专业地安置它们的尸体,让主人有个情感寄托地,在想它们的时候,能随时来看望。
叶池看到冯青梅的时候,女孩儿的眼睛都哭肿了,看见他便哭得更厉害:“对不起……我该早点去的……”
“不怪你,要真的像那个人说的,是故意的话,就算你早到了,他也会在你离开之后动手。”
闪电是冯青梅打电话给墓园的人让他们拉回来的,被装进了透明的盒子里,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永远都睁不开了,也没办法嫌弃地冲他拍爪子了。
他想,简知鱼的生命里也少了一个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冲向他的身影。
叶池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泪,他很快把那滴泪拭去,走过去蹲下。
尽管知道它再也听不见了,但叶池还是低声道:“闪电乖宝宝,不痛了是不是?下辈子天天享福吧,一定会的。”
我也不会放过害你的人,他心里默念。
宠物墓园的环境不错,叶池同意让闪电长眠在这里。
工作人员看他俩还是学生,提醒道:“可是我们这里的费用有些贵哦,你们看要不要先联系一下你们自己的家长再做决定?”
听到‘家长’二字,叶池心里蓦地一凉,他顿了几秒,摇头道:“不用,我的钱应该够付了。”
他来简家只带了几千块现金,但他商业头脑不错,以前在老家那边时,叶家父母不给零花钱,他一边上学一边鼓捣着其他,明里暗里搞了不少钱,带着的卡足够支付这里的价格了。
可工作人员的这句话让他想到了简海平和林芙,又想到冯青梅那句‘因为闪电让有人不高兴了’。
它一条巷子都懒得出的狗,能让谁不高兴,还专门派个人来‘处理’?
这种事情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两个人身上,可又觉得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万一是闪电哪次在路上不小心吓到了哪个路人,别人来报复呢?
“你那张照片呢?”他问冯青梅。
“啊我差点给忘了。”冯青梅抹干眼泪,将照片发给叶池。
看见照片里那个人的背影时,她的手还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