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如何做合格领导,又如何调兵遣将,他依旧陌生——他在澳洲的画廊及拍卖行做艺术品买卖,这行玩的是信息差同概念,会开动脑筋、能说会道足矣,不需要动到那么多人力,所以手底下总共也只雇两名掮客跑腿牵线。回到申港,最大的项目也不过是调使了一次陆蚕手下团队,那也不过十几二十人,哪里统筹过成千上万号人工作。
如今上任在即,自觉是时候开始熟悉这套流程,还是那句话,没道理丰霆做得到,他做不到。闻道有先后罢了。
陆蚕好久不见他,上班时偶尔神经质抬头望向门口,总幻视沈宝寅佻达身姿懒懒倚在门口,喊他:“陆总,何时带我发财。”
安静一个礼拜,忍不住给沈宝寅的BB机留言,手上有个大项目,要不要来看看?
得到二字回复:没空。
不信邪,又发:“请你饮酒。”
沈宝寅隔两天回复:“。”
连个字也不舍得回复,多么冷漠,忍不住气笑了,抽空问丰霆对他的课程是否还满意,沈宝寅这就算已经结业?
丰霆问:“他没再找你?”
陆蚕纳闷:“是啊,叫他做事不来也就算了,可是吃喝玩乐也没见他有什么兴趣。”实在是叫人摸不着头脑,又长叹口气,“突然变得这么乖巧,真是没有道理。难道公老虎找到母老虎,他陷入恋爱,被死死管住了?”
得到丰霆意味不明的一声笑。
他问笑什么,丰霆不回答,只是恢复正色打发他走,说以后没什么事不要约沈宝寅私下见面,沈宝寅好不容易安分守己,不要带坏他。
气得陆蚕踩得皮鞋啪啪作响,心想不愧是资本家出生,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无情,都把他当货,用完就扔一边。
回到岗位写申请书,要求明年涨薪,丰霆痛快批准,并且额外增加百分之十,这才出口恶气。
因为正式任命还未下来,沈宝寅的位置变得十分微妙,没有具体的负责内容,基本丰霆吩咐的事情,好像都和他搭不上边,又都好像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丰霆闲时还好,还可以同沈宝寅聊聊天,谈公司前景,谈岗位协同的必要性,有时也做出意味深长模样,谈微妙的纵横驱策之术;一旦忙碌,常常要离开公司,那时便无暇顾及他。
偏偏丰霆忙碌的部分又极其的多,导致沈宝寅有许多时刻都无所事事。
沈宝寅倒是愿意跟着他去应酬,丰霆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依场所和合作对象而定。去高雅地点,便主动地邀请他,一旦不得不去需要逢场作戏的声色场所,便勒令沈宝寅留守公司,沈宝寅气愤地讽刺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丰霆面不改色,下次还是不带他。
这样清闲的日子同在楼下夜以继日的工作状态落差太大,沈宝寅非常不适应,并且觉得受到丰霆的不公正对待,非常生气地再次找到丰霆申诉。
丰霆想了想,第二天开始,让钟沿把工作分担些给他。
沈宝寅忙起来了,但也太忙。
钟沿不是让他去送文件给这个总,就是要他去通知那个部门开会,都是鸡毛蒜皮大小的事情,落到地上树叶一样捡都捡不完……
公司里的职工或多或少对沈宝寅都有些敬畏,说到底他职位再不起眼,没人会忽视他姓沈。
谁敢故意让他受罪,谁又会在同太子爷一起共事的时候难为对方,嫌薪水太高还是目前生活太舒服?
只有钟沿,他的西装都是意大利品牌,手工定做,好低调,也好奢华,没有人告诉沈宝寅,沈宝寅也猜到他的家境一定不差。
其实在申港的富家子弟不少,再有背景,一样要凭本事在部门立足。
当然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钟沿,此人的资历,实则并不够格和丰霆一层楼。
丰霆的团队里,最新的韦奇都是常春藤的名校毕业,进公司之前,在纽约的交易所经手过上亿大宗买卖,至今也还在试岗罢了。钟沿么,本埠一个普普通通中学毕业,国外普普通通大学念完回来而已,可是一进申港,就是丰霆的正式秘书。
不是靠真本事,那就是和沈宝寅一样,靠关系。
沈振东最讲义气,年轻打拼的时候吃苦过来的兄弟,里头好像就有个姓钟的。
这人有个儿子,沈宝寅记得小时候他和自己在沈家的马场玩儿过,非常娇气,抢他经常骑的那匹小马,抢不赢就哭,他看到非常烦心,把缰绳一丢,找了另外一匹更神气的马。
三岁看老,小时候就不惹人喜欢,长大了果然也十分招人烦。
丰霆工作的时候非常严肃,下达命令时语气直接而不近人情,钟沿有样学样,对待沈宝寅也十分不客气。
一天下来,桌边的电话一响,沈宝寅的心脏就突突跳。钟沿是丰霆的第二秘书,他敢这么戏弄压榨自己,谁能说没有丰霆的授意。
沈宝寅好想抽丰霆,丰霆路过他办公桌时喜欢有意无意看他,他每每投以怒视,眼刀子就快把丰霆扎个对穿。
大概是他平常就瞪太多次丰霆,丰霆不以为意,还冲他笑。
午休时分,沈宝寅正要下楼去预订的中餐厅吃饭,钟沿匆匆走来,兜头丢下一沓十分厚重的文件夹,说是废弃合同,要他拿去做碎除处理。
沈宝寅说:“请你自己去。”
“霆总说要你听我的。”
“我听得很清楚,他是要我分担你的工作,不是帮你打杂。我跟你此刻同级,你无权指使我做我工作范围外的事情。”
尽管他此刻也理不清自己的工作范围究竟是什么,但绝不是跟在钟沿屁股后头替他斟茶倒水。
钟沿小肚鸡肠,是个做坏人的材料,但实在有张笨嘴,哪里讲得过常常与人唇枪舌战的沈宝寅,见讲不过理,冷笑一声,攻击起沈宝寅身世。
“果然是少爷,有特权了不起!”
沈宝寅心平气和:“我有无动用特权,我心里清楚。你公不公平,自己心里有数,不必同我阴阳怪气大动肝火。如果你连碎纸也无法自便,请问你吃饭如厕是不是也要我伺候你,我是没有经验,不过可以额外请人来帮忙。一个替你碎纸,一个替你煮咖啡,一个帮你拉裤链……组成十八人足球队,围成圈抱着你行走,出门多有气派!”
钟沿气得鼻孔都张大,轻薄的白面皮也涨红,原地嗫嚅半天,瞧着像是在组织什么具有攻击性的语言,可惜沈宝寅没有时间等他思考,绕开他径自朝外头走去。
钟沿在他后头咬牙说:“今天你的言行我会全部报告给霆总。”
沈宝寅冷冷说:“请便。”
他知道钟沿理亏,不敢的,嘴上厉害罢了。
好好一顿大餐,让钟沿弄得没了胃口,沈宝寅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佳肴细细思索,很怕对方又卷土重来。他是来上班,不是来同人怄气吵架,心想这样下去还得了,下午露个面,消失不见。
丰霆一下午没看见沈宝寅,派人去找,发现他并没有出公司大门,后勤部的清洁工倒是看见过他出现走廊尽头休息室,丰霆的私人休息室。
丰霆一天从早忙到晚,茶都很少喝,更加没有空在寸土寸金中环的大厦高层补眠,他不睡,沈宝寅替他享受了。
一查,沈宝寅甚至还从五星级餐厅订了下午茶和洋酒送来,完完全全把公司当作了酒店。
这是罢工冲他抗议呢。
丰霆气笑了,知道沈宝寅这两天确实好忙,但他比沈宝寅更忙,白天没有空去哄,心里一直挂念,晚上推掉了商会的聚餐,提前回到浅水湾。
深夜,他推开自己房间阳台门,跨过两个房间阳台之间低矮铁制护栏,熟练拉开沈宝寅阳台门。没有锁。
看来没有发怒的程度不高,至少还给他致歉机会。
丰霆开门的时候动作比之前每次都轻,沈宝寅生气的时候五官敏感,一点点儿的动静都能激怒他,动物性非常重,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
刚回身关好门,转身看见一只枕头朝自己面门砸过来。
丰霆抬手抓住枕头。他往沈宝寅床边走,把枕头放到床尾,在床沿坐下。看沈宝寅紧绷着一张臭脸,微笑说:“旷工一天,我不罚你,你还生气了。”
沈宝寅抬眼瞪他,黑色的眼珠几乎喷火:“你要是继续耍我,明天我也不会去。”
丰霆有意哄他,伸手去摸他尖尖的,瓜子壳儿似的下巴颌,手还没伸直,被沈宝寅打掉了,很清脆的一声,力气不小。
打完这一下还不够,沈宝寅再次抬起手掌,举得超过头顶,趋势直照着他脸颊。
丰霆一动不动,眼皮也未眨一下,依然盯着沈宝寅。
他挨过沈宝寅不少打,每次他都躲得过,但他情愿让沈宝寅撒气。沈宝寅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他发泄完也好,否则不止不休更头疼。
索性他从不吃亏,往往事后讨回。
脸上却没痛感传来,沈宝寅的动作在半路戛然而止,一秒后,愤怒地把手收回。
丰霆神色缓下来,伸手想拖沈宝寅手。
“滚!”沈宝寅却照着他胸口推了一把。
“上班不是念书做功课,觉得难的题就跳过。”沈宝寅为人桀骜难以规训,最大毛病则是这双手没分寸,丰霆此刻忍不住也有些动气,“你刚做完唐生的项目,我怕你累,每天只让你做一点点事,希望你认真学习,慢慢吸收。好,你觉得太清闲,我也尊重你,多派些事情给你。你还是不满意,阿寅,你想我怎么做?你觉得你这么任性,将来真的能胜任叔叔的位置?”
沈宝寅扭过脸,不作声,壁灯柔和的光晕笼着一张巴掌大的尖脸,五官剔透得像火山熄灭后薄雾笼罩的梦境,有种虚弱而盛大的美丽。
没开口骂人就是服软。
丰霆知道他的德行,重新坐回去,离沈宝寅更近。
沈宝寅不开口的样子是很可怜可爱的,丰霆心里忍不住一软,缓缓伸手抚摸沈宝寅的侧脸。
沈宝寅这下不抗拒了,单是不服输望着他,眼珠有些湿润。
这模样,安静,依赖,脆弱,同那夜向他倾诉的沈宝寅几乎重合。丰霆本就无法对着面前这个人强硬起来的心脏彻底地融化了,倾身把额头贴上沈宝寅的额头。
“以后你的工作我亲自安排,不叫你累,叫你充实,好不好?”
受到了安抚,沈宝寅把头低了下来,顺便躲开了他的亲昵,不是抗拒,倒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第44章 热吻背后万丈风波(9)
丰霆闻到他发梢传来的馨香,有点忍不住,开始吻他,从两眉之间,沿着秀挺鼻梁,轻轻啜吻到鼻尖。
这时候停了下来,和沈宝寅对视一眼。
沈宝寅胸口起伏很乱,盯着他不放,明明动了情,却昂着头不肯主动亲一亲他。
丰霆猝然笑了,低声道:“张嘴,不准咬我。”
说完也不等沈宝寅回答,仿佛只是告知一声,低头重吻住沈宝寅温软红色的嘴唇。
丰霆很喜欢舌吻,但沈宝寅很讨厌,因为容易呼吸不畅。
每次丰霆拿舌尖撩拨他,他永远紧紧闭着嘴,丰霆若是强行打开他的嘴,他一生气,还会咬丰霆。
丰霆这张嘴不知被他咬破过多少次,丰姗和沈振东身为父母长辈,都只装作看不到,朋友就无所顾忌了,调侃他:丰总究竟是年轻热气太壮,还是家里那个太火爆啊,怎会日日都上火!
这次,大概是觉得丰霆哄得还不错,沈宝寅乖乖张了嘴,舌尖探出来,迟疑着和丰霆碰到了一起。
沈宝寅近来主动的次数简直称得上频繁,丰霆骤然惊喜住了,心里一阵发颤,吻得更深,紧紧把沈宝寅搂进怀里,厚薄相差极大的两块儿胸膛贴在一起,心跳得都很快。
要是沈宝寅一直都这么温驯听话,就是他要摘星星摘月亮,丰霆此刻也甘愿扛着登云梯去了。
顺理成章又做了。
没做到头,床头柜的安全套不知何时用完,丰霆再也不敢在他身体里留下东西,上次车里互相没有把持住,沈宝寅转头便发起低热。
后半夜,丰霆准备回自己房间,他以为沈宝寅睡着了,蹑手蹑脚下床,结果刚掀开被子,沈宝寅背对着他突然开了口。
“我不是嫌累……”
“刚才不是说困了?”丰霆讶然,他没太听清,回身凑近沈宝寅的脸颊,拿食指戳了戳沈宝寅的脸颊,“睡不着?那……”
手意犹未尽伸到了沈宝寅大腿中间。
大色狼只知道做这档子事!
真让丰霆做到饱,明天他哪里还能下床。
沈宝寅拿膝盖夹住他的大掌,自顾自道:“我可以做事,做再多都可以,我学东西很快,只要有人肯教,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去学去做。我本来以为唐生的项目做完你就算没有对我另眼相看,也应该知道我有了进步。但跑腿,不识字的人也能做。爸爸叫我跟你学管理公司,你就算不想教,也别那么对我,丢垃圾一样随便丢给别人。”
丰霆愣了一会儿,他把手抽出来,去扳沈宝寅的肩膀,把人扭过来对着自己以后,居高临下看着面色平静的沈宝寅,想了想,说:“你觉得钟沿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