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 第49章

檀韫叫他吓了一跳,“我没想走。”

这双腿站起来之前都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傅濯枝自觉失态,咳了一声,袖袍中的右手早已被那根幸福的指头牵连,麻了一片。

“我……我怕你走了。”傅濯枝说,“瓜还没吃完呢。”

好傻的挽留,檀韫忍住笑意,偏头说:“你抱这么大只来,真要我把红瓤都啃完了吗?”

“吃不下就不吃了,没关系。”傅濯枝绞尽脑汁,终于又找到了借口,“你现下回去,他们还没吃完,你也没地儿使,不如多休息会儿。”

檀韫终于忍不住,笑了笑,“我都说了,我没想走,你何必……费心挽留?”

“……我以为你唬我。”傅濯枝没想到指尖相碰带来的感觉竟然会比先前檀韫酒醉后坠在他怀里的触感更可怕,虽然不实在,但轻飘飘的,像极了他吃药后的感觉。

五脏六腑筋骨血液似泡进了水罐子,水不断升温,他也跟着燥热起来,不明觉厉地陷入浑浑噩噩、飘飘欲仙的梦境,脑中心中再无痛苦,只有无尽的欢/愉。

只不过,从前是想象,如今却是真实的触碰。

哪怕只有一息。

傅濯枝不敢看檀韫,又清了清嗓子,可他不知该说什么,又很想说什么,纠结来去,倒是让檀韫先开口了。

“中秋的时候,宫中设宴群臣及家眷,很热闹的。”檀韫抬眼看着傅濯枝,“你也来吗?”

“来。”傅濯枝说。

来见你,来陪你,与你分一只月饼,敬一杯酒。

“好。”檀韫轻声说,“我等你。”

傅濯枝不知道檀韫是何时走的。

柔声细语,杀伤力竟这般可怖,也不能怪那些死在情爱中的人蠢笨了。

檀韫出了偏殿,走了一段路,守在前头的是观上前来,说:“小爷,我跟了刘秧一路,他没有去见何百载,而是直接回了直房,现下有别的人盯着他,但凡他有异常,都会立刻来报。”

檀韫回神,说:“好个机灵小子,我什么都没说,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翠尾没有白教你。”

是观到底还年轻,又远不如檀韫沉静,被夸得嘿嘿一笑,扭捏地晃着胳膊,说:“我见您不让长随们守着偏殿,刘秧又从里头连滚带爬地出来,便猜测您是要钓鱼,反正我哪怕猜错了,也只是白跑一趟。”

“不错,做得对。”檀韫不吝夸赞,而后说,“有的时候,活人是要比死人有用。”

是观点点头,突然抬手指了下檀韫的脸,“小爷,您的脸怎么红红的?”

檀韫摸了摸脸,没有说话。

是观见状惊跳起来,压着嗓子说:“您和世子竟然敢在乾和宫私/会?!”

“……年纪小,心却脏。”檀韫敲他脑袋,“少学翠尾,整天看那些污言秽语的话本子。”

是观不敢说您也看啊,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说:“我也是担心您嘛!虽然陛下向来待您宠爱宽和,但在乾和宫做那种事儿,还是太出格了,陛下知道了,肯定要罚您。”

檀韫说:“……到底是谁给你灌输了我和世子单独相处就要做那种事的念头?”

“您别想瞒我。”是观摩挲下巴,“世子也经常来宫里见您,堂堂世子当起了送餐饭的闲汉,而您不但不阻止,还和世子越走越近,显然是有了私情。两个有私情的人关起门来单独相处,做那种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是正常,可不一定待在一起就只能做那种事。”檀韫反驳,“我们一起吃西瓜,不可以吗?再说了,”他垂下眼,“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啊?敢情您二位是心照不宣,还没戳破呢?我可没胡说,就您二位站在一起那种自然亲昵的氛围,还有世子爷看您那眼神,您看世子爷那眼神,说您二位没事儿,鬼都不信。”是观振振道。

眼神,檀韫指尖微蜷,问:“我看世子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是观回想着,“嗯……有时专注,有时愣神,有时恼,有时笑,有时还特别像话本子里写的,含娇带嗔,欲迎还拒。至于世子,”他揶揄道,“那个没出息的,只要有您在,目光就只会粘在您身上,您不用故意诱/惑,他已经如立玄境,魂魄离体了。”

檀韫:“……你这样说世子爷,小心他知道了,收拾你。”

“我是看出来了,世子爱屋及乌,对我都分外客气,估计是怕我在您跟前给他穿小鞋。不过容我提醒一句,您还是要小心世子。”是观小声说,“有时候世子看您的眼神真的挺吓人的,他要是能吃人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您生吞活剥了。”

傅濯枝这两日确实愈发显露本性了,那种温顺乖巧亲和逐渐弱化,变作进攻的直接和强势,眼神中总会不受控制地透露出侵略和压迫。

但出乎意外的,檀韫并不反感。

第53章 暗嫉妒

澄明殿中, 傅恩穿一身素缟,坐在小几前抄写佛经。

“殿下。”如海提着茶壶走到小几前,轻声说, “您都坐了半日了, 休息一会儿,喝口茶吧。”

“搁下吧。”傅恩说, “我心不静。”

“天恩浩荡,娘娘已经入土为安,往生极乐,您从幽巷出来了, 且陛下态度温和, 您该高兴才是啊。”如海说。

傅恩停笔, 如海连忙给他倒茶。

他说:“可这么多天了,陛下也没有召见我。”

“查贪案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小皇孙没了, 宫中人心惶惶,太后娘娘凤体抱恙, 陛下定然跟着忧心, 一时忽略这里也在情理之中。”如海宽慰道。

“太后凤体抱恙?”傅恩侧目, “出什么事了?”

“今日朝会,宋阁老以及一众臣工长跪不起、极力上书处死梅愈,陛下已经降旨了。”如海说,“太后娘娘因为小皇孙被害焦心难眠,昨夜竟然寻死,说要随孙儿去, 幸好被郑公公救下,今日又得知这一消息, 因此病倒了。”

傅恩若有所思,“是病倒了,还是被软禁了?”

“不知,但今日林院使进出慈安宫好几次了,陛下也去了一次,但没入内,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回了。”如海说,“慈安宫还是由锦衣卫和缉事厂守着,今日除了林院使,也就只有负责查探此事的傅世子进去过一次。”

“傅世子……”傅恩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傅濯枝看向自己的眼神,幽深不明,似有恶意,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傅世子,更莫说得罪。

如海见他眉眼晦暗,安慰道:“奴婢听说今日有大臣上奏为您封王,陛下并未否认,说是要择定封号。等您成了王爷,自然无需忌惮傅世子。”

“天真。”傅恩摇头,“珉王是王爷,还是与陛下相处了二十年的兄弟,傅世子不也敢当街打他?陛下虽然安抚了珉王,但并未惩处傅世子,这就说明在陛下心中,傅世子的份量远远高于珉王。我哪怕封王,也只是名义上的尊贵,傅世子却不同,他原本就凭借先帝与陛下的宠爱、北境的保护高高在上,如今更是到了刑部,有了正经的差事。”

“说起这桩事,傅世子直接去刑部挂衔,宋阁老竟然没有反对?”如海说。

傅恩说:“宋阁老虽然忠正,但不古板守旧,有文人风骨,却无迂腐之气,虽然没有门生学生,却很看重年轻一辈的臣工。傅世子是元明先生的学生,又是英国公的外孙,他不会轻视,且陛下此时提拔傅世子,是意图在朝堂上让傅姓人立足,宋阁老没理由反对。”

“傅世子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背后更有北境,如今还任职刑部,陛下难道不担心他……”如海小声说,“行谋逆之举吗?”

“你瞧檀监事就知道了。”傅恩说,“檀监事与陛下一起长大,可以说有携手并肩的情谊,但那些年的日子到底不好过,檀监事见证了天子登基前的所有不堪,知道天子的心中隐秘,待天子登基,哪怕要除掉他,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陛下没有。不仅没有,还委以重任。秉笔戴泱嚣张跋扈,多次御前失仪,陛下也没有罚他,还让他掌了北镇抚司,为什么?因为他们能办事,也忠心,陛下心如明镜,还分外敢用人。”

正说着,外头有人来了,说:“九公子,御前来人了。”

傅恩立刻从榻上起身,说:“请进。”

启明进入殿中,俯身道:“奴婢给惠王殿下请安。”

“慧……王?”傅恩怔道,“公公此话何意?”

“您是陛下的兄弟,可不就要以亲王相称吗?”启明直起腰,笑眯眯地说,“奴婢来之前啊,陛下请傅世子与檀监事一同商议,给您择了‘惠’字作封号,惠者,和而不流,是个有福气的好字呢。只是要委屈殿下几日,如今宫中正在办丧事,需得等到丧事之后,再请礼部操持相关事宜。且王府未建,京城也没有合适的府邸可以重修,殿下只能先住在此处,晚些时候,内廷会送一批侍奉的宫人过来,殿下若有任何短缺,只管差遣。”

他看向泪盈盈的如海,说:“你既然是自小跟着殿下的,那从今儿起,你就是澄明殿的管事太监了,牙牌袍服等晚些时候都会送到。如海公公,往后可要更加尽心地侍奉殿下。”

“是……奴婢遵旨。”如海跪地磕头,“叩谢圣恩!”

傅恩沉默一瞬,撩袍跪地,磕头道:“臣弟叩谢圣恩。”

“殿下请起。”启明俯身扶起他,又说,“这个月有中秋宫宴,届时陛下将宴请臣工及家眷,殿下也要入席,您若有什么不能或不喜的吃食,可让人告知内廷。”

傅恩点头,说:“多谢公公提醒。”

“您是主子,跟奴婢道谢,奴婢要折寿的。”启明又说,“话已带到,殿下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公公慢走。”傅恩看了眼如海,如海立刻上前送启明出去。

等如海回来,傅恩说:“御前的人果真不一般,这启明年纪虽轻,但进退有度,满脸笑意,已经有不显山露水的模样了。”

“他是檀监事提拔起来的人。”如海说,“常在御前伺候的人,除了薛公公是陛下的大伴儿,只有打卯牌子和落絮不是檀监事的人。陛下对檀监事的信任可见一斑。”

傅恩说:“打卯牌子?”

“就是捧剑随朝的内宦。”如海说,“如今的姓戴,和玄天门的掌门太监戴凝光一样,都是秉笔戴公公的干儿子。”

“干爹,跟您说件趣事儿。”玄天门前,戴凝光趴在戴泱的櫈杌边儿,小声说,“今儿傅世子从玄天门进宫,刚好遇到来巡视的七叔,您猜怎么着?”

戴泱说:“亲嘴儿了?”

“娘诶,七叔跟您可不一样!”戴凝光说完就挨了一记板栗,笑眯眯地揉着脑门,“傅世子进宫之前没多久,长公主就已经进宫了,正跟七叔脑袋挨着脑袋的炫耀自己新染的指甲呢。七叔说了句好看,刚好被傅世子听到,哎哟,您是没瞧见,当时傅世子那表情,简直要吃人!更有意思的是,七叔听到动静,转头过去的那一瞬间,傅世子的表情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下子由阴转晴,那叫一个敏锐迅速!”

“真有意思,傅世子那样的人,现下是吃个味儿都偷偷摸摸的。”戴泱拊掌笑道,而后说,“对了,太后是怎么回事?真病还是苦肉计?”

“真病了。”戴凝光正色说,“还有些严重。”

戴泱说奇怪,“你说太后昨夜寻死,咱家可不信,她若真把儿孙当命,当初傅赭死、孙儿焚于大火的时候,她就该寻死了,还等得到今日?”

“可若是苦肉计,也太真了吧,人是真的病了。难不成……”戴凝光轻声,“有人对太后下手?锦衣卫和缉事厂把控着呢,谁能下手?”

戴泱若有所思,“若这个人就在两卫之中,也不一定啊。”

“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戴凝光笑呵呵地说,“有七叔忙着呢,您甭操这个心了,您瞧瞧您这脖子,”他伸手摸了摸戴泱圆领上的一截白颈子,“谁啃的?这么红的印子?”

“小畜生,爪子拿开!”戴泱一巴掌扇开戴凝光的手,懒懒地睨了他一眼,“太后那边,你也盯着些。”

戴凝光拱手,退后一步,“儿子遵命。”

此时,莲台,院中。

檀韫坐在桌边,问:“太后娘娘如何?”

“回监事,恐怕不好啊。”林院使轻声说,“老臣无能,娘娘脉象虚微,可又诊不出确切的病因。”

“林院使是圣手,您若无能,太医院还有谁可用?”檀韫摩挲茶杯,“可是中毒?”

傅濯枝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闻言掀起眼皮,看了眼林院使。

林院使摇头,说:“暂时未曾发现娘娘体内有毒。”

檀韫看了他一眼,沉默一瞬才说:“既如此,就请林院使多多费心。”

林院使应下,见檀韫没有别的吩咐,就告退了。

檀韫坐了一会儿,起身朝楼上去,上了几阶,他转身一望,说:“世子爷。”

傅濯枝转身,跟着上了楼。

两人去了书房,翠尾斟茶,关门退了出去。

檀韫抿了口茶,说:“这件事与世子可有关系?”

“没有。”傅濯枝笑道,“怎么怀疑我?”

“敢对太后下手的人寥寥可数,面前正好坐了一个,我不得问问?”檀韫也笑。

“可林院使不是回答你了么,太后没有中毒。”傅濯枝惊讶,“你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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