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和家里的关系似乎也恢复如初,爸妈对崔灼的性向表示理解和尊重,还以为这两口子真的改变了思想观念,直到某天休息,崔灼下午回了家一趟,晚上秦书华和崔雪应酬完回来,不知道他在家。
“业主越来越难伺候,当初谈好的条件,临签合同又变卦。”
两口子坐在一楼客厅沙发泡脚,崔灼从二楼卧室出来,正想去厨房拿罐冷饮,好巧不巧听到两人正在聊他。
“所以还是要自己拿地,成本是高些,但不用被业主牵制。”秦书华说。
“房地产行业哪有那么容易进?我看最简单的,还是找一家地产企业联姻,强强联手。”崔雪说。
“老大忙得没时间相亲,老二又那副模样,联什么姻?”秦书华叹了口气。
崔雪摇了摇头,跟着叹了一口气:“好好的儿子是个同性恋,我是造了哪门子孽。给他自由却让他走歪路,早知道这样,我肯定让他从小就多接触女孩子,而不是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
“教育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说我们在老二身上失败了。等老大结婚生子,老二看到老大家庭美满,可能会感到羡慕,到时候再看能不能把他掰回来吧。”
“……”
崔灼可以接受他爸妈不理解,但不接受不尊重。总想着把他的性向掰回来,就是让崔灼最火大的一件事。
原本是去厨房拿冷饮,崔灼返回房间拿上车钥匙,径直从他爸妈面前路过:“我明天就辞职。”
“哎,灼灼!”崔雪叫了一声,奈何两口子都泡着脚,没能把崔灼拦下来。
所以如果不是白昙入职青棠,崔灼早在几个月前就离职了。他要走的意思非常坚决,谁劝都不管用——事实上秦涵也没怎么劝过他,只当他在闹别扭,结果白昙一来,他又留下了,搞得他真像闹别扭似的。
几个月时间过去,最初的计划不如想象中顺利,白痴兔子进展缓慢,好不容易牵个手还搞砸了。那些勾人的手段在崔灼这里明明挺管用来着,也不知怎么秦涵就是免疫。
现在秦涵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不可能再踏入陷阱之中,崔灼留下来的理由也随之消失了。这些天他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但听白昙提起接任总经理,他突然意识到,他还留在家里上班干吗?让秦书华和崔雪认为就算不尊重他也没事是吗?
崔灼不是感觉不到,白昙对他来说有些特殊。从初见时很有义气帮他忙的好室友,到后面看个惊悚电影也要拉着他的烦人精,不知不觉中,崔灼已经习惯了白昙总是烦他,习惯到甚至把白昙介绍给他那群朋友,这在之前从未有过。
心动是有些苗头的,在崔灼发现他对白昙有保护欲的时候。只是后面白昙去了瑞士留学,发朋友圈抱怨吃不惯那边的饮食也不给他发消息,崔灼便渐渐把这事放下了,毕竟本身也没有发展到特别在意的程度。
偶尔翻出沉底的对话框,想问兔子在那边有没有受欺负,最后又都放弃了,因为他把对白昙的保护欲归结为对白痴儿童的关心,是一种仗义而非其他。所以在不打算撩拨白昙的前提下,发消息也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现在两人重新相遇,得知白昙暗恋的人是秦涵,崔灼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想着干脆顺水推舟。
虽说事情发展到今天,他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并隐隐想把白昙据为己有——否则昨晚他不会在意兔子为什么生气,还给他那个补偿的吻,而他能感到兔子对他同样动摇——否则不会介意他那些过去,还气他不好好接吻,但真要为白昙继续留在青棠吗?
不至于。
兔子还没那么重要。
而且很显然白昙希望崔灼成为秦涵那样光鲜体面的人,这让崔灼多少有些膈应。
好吧,是非常膈应,让他做秦涵的替身足以抹杀那微不足道的心动。白昙凭什么让他兼顾秦涵的特质,来达成“一举两得”的目的?也太贪心了。崔灼就不想惯着这只兔子。
所以尽管崔灼口头上回答的是“再说吧”,实际上心里已经决定,等今年过完就离开青棠。
-
冬夜漫长,天微亮时,白昙从朦胧中醒来,发现本该睡在他身边的方思源不见了。他惊慌了一瞬,怕方思源酒还没醒跑到外面发酒疯,不过拿起手机后他又安下心来,只见不久前方思源给他留下了几条消息:
【我没事了,你们都没醒,我先走了,免得被其他同事看到】
【我请了几天年假去散心,不用找我】
【等我回来你最好给我交代清楚你跟小辣椒的事】
【[猫猫指人表情包]】
散心是个不错的决定,毕竟裴艾维就住在酒店里,估计呼吸同一片空气都会让方思源感到难受。
见好闺蜜暂时没事了,白昙去卫生间放了个水,正想回卧室睡回笼觉,却突然听到客厅里响起了崔灼在沙发上翻身的声音。鬼使神差地来到客厅,白昙在沙发边蹲下,双臂横放在膝盖上,下巴搭在手臂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起了崔灼的睡颜。
崔灼是真长得好看啊。白昙心想。
浓眉,高鼻梁,人中立体,怎么看怎么协调。
看着这幅赏心悦目的画面,白昙突然决定,他不追秦涵了。
人生中很多大事都是一瞬间决定的,当然,在做决定之前,内心会经过相当长时间的纠结,但当天平本身就倾向某一边时,纠结不过是一种心理安慰——我不是莽撞的,我也在深思熟虑,等觉得纠结够了,往往会在一瞬间作出决定,寻求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所以白昙不纠结了,昨晚那个两情相悦的吻给了他莫大的勇气,他决定还是要朝崔灼走去。
知道崔灼不喜欢上班,白昙也可以做他的得力助手,让他的工作尽量变得轻松。说不定两人能摸索出合适的相处模式呢?
回笼觉一觉睡到闹铃响起,白昙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崔灼已经在卫生间洗漱了。
他打着哈欠来到崔灼身边,道了声“早”,拿出一次性牙刷开始刷牙,而崔灼三两下便洗漱完,又去了衣帽间换工装。
“方思源出去散心了。”白昙跟到衣帽间,自顾自地挑出一条黑色领带,想等崔灼扣好衬衣后给他打上。然而崔灼却从他手里抽走了那条领带,对着穿衣镜自己打了起来。
感受到手中一空,像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被主人夺了回去,白昙不由得愣了一愣。但看到崔灼规规矩矩地打好了领带,他暗自窃喜,崔灼开始接受酒店的规矩,意味着他打算接任总经理了吧?
“我先下去,你过几分钟再下来。”崔灼拿上工装大衣,朝玄关走了过去。
知道这是为了避嫌,白昙却不觉得很有所谓,跟上了崔灼的步伐:“其实没关系吧,反正秦涵都知道我们很熟了。”
一开始避讳在办公场合接触,是白昙不想让秦涵知道他跟崔灼认识,毕竟当初他能让崔灼交方案,并不像秦涵以为的那样他真有什么办法。
但现在秦涵已经知道这事了,并且白昙也不打算追秦涵了,一切的遮遮掩掩在他这里都不再有必要。
顶多是顾忌下同事的目光,不过根据前几次经验,在39楼碰上同事的几率很小,白昙也不知道崔灼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小心翼翼。
两人从房间出来,直到进入电梯,崔灼都始终在看手机。
白昙隐约感到崔灼今天对他冷冷的,但仔细一想,昨晚两人的吻那么上头,他能感到崔灼对他也是有感觉的——所以他才想让崔灼留下来,这样他好继续规划未来——想破头都想不出崔灼有什么对他冷淡的理由,便觉得是他的错觉。
或许崔灼真的有事情需要看手机呢?
白昙偷偷瞥了一眼崔灼的手机屏幕,见不是微信聊天,而是头条新闻,便把脑袋凑了过去,问:“你到底在看什么啊?都看一路了。”
其实崔灼什么也没看,只是在刷手机而已。他纯粹不想跟白昙有过多交流,免得白昙又让他接替秦涵的位置,只会让他心烦。
但既然白昙凑过来问了,他直接不搭理又太过明显。况且平心而论,白昙并不知道他家里的事,他也不至于甩脸色给兔子看,便找了个能够解释他为什么一直在看手机,又能让白昙转移注意力的话题:“秦涵被安排去相亲了。”
这是昨晚崔雪在群里说的,要求秦涵必须去,不去就断绝母子关系。当时跟方思源在gay吧喝酒,崔灼没找着机会告诉白昙,后面回了酒店他也懒得提了。
“是吗?”白昙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
回想起来,白昙已经是第二次听说秦涵要去相亲了。和上次听到时的晴天霹雳、深感失恋不同,这次他内心很平静,甚至没有丝毫波澜。
第36章
预想当中的反应并未出现,崔灼瞥了眼白昙:“你不伤心?”
白昙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打算追秦涵了。而意识到自己对同一件事的不同反应,他愈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过比起告诉崔灼他的心态变化,当下他更加关心的是:“你说秦涵是gay,我也觉得他是,那他为什么还要去相亲呢?”
“他是个深柜。”崔灼说,“不去就暴露了。”
一直以为秦涵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没想到他也会小心伪装自己。在这一点上,崔灼似乎要强不少,至少不会因为顾忌世俗的眼光,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向。
——来自某只屁股歪到天边去的兔子的内心想法。
电梯抵达员工楼层,白昙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崔灼说:“帮我带只小猪包。”
崔灼按着关门键,说:“自己下去吃。”
白昙没在意,他觉得崔灼只是随口一说,最终还是会给他带的。然而当他换好工装,来到办公楼层,却见自己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我的小猪包呢?”白昙推开崔灼的办公室门问。
崔灼懒懒地靠着椅背,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没带。”
什么啊。白昙皱起眉头,在心里嘀咕。
难道昨晚的那个吻是他的错觉吗?明明两人都很有感觉来着。还是说崔灼已经后悔了?
脑海中倏地冒出这种可能性,白昙不由得心脏一沉。
昨晚两人都很清醒,无法把一切都怪到酒精头上,更无法再假装不记得。崔灼自然得给个说法,为什么要主动吻白昙,但看他那副样子,明摆着是不想给,这倒是挺符合他不负责任的作风。
看来白昙刚才的感觉并没错,崔灼就是对他冷冷的。多半是怕被白昙赖上,事先给他打好预防针。
才迈出去的一只脚隐隐有了退回来的倾向,尽管白昙早就知道崔灼就这德性,但当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却发现与其他人无异时,这种感觉还是让他很不好受。
没事的。白昙坐回椅子上,拍了拍脸颊,给自己打气。
不努力怎么知道没结果呢?他还是相信昨晚的那个吻不是出于情欲,而是两情相悦的真实表达。
只是现在去员工餐厅已经晚了,今早就只能饿肚子了。
会议室中,开早会的时间已到,但所有高管面面相觑,因为会议桌主位千载难逢地空着——秦涵没来。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比如秦涵休假、出差等,都是崔灼代为主持。但没打招呼就缺席早会,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小白,秦总呢?”有人问。
“没接电话。”通话因无人接听而断掉,白昙拿下手机看了看,又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果仍然是无人接听。
坐在对面的崔灼直接站了起来:“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白昙连忙跟上。
两人快步离开了会议室,没注意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
敲响3909的房门,许久都无人应答。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在房间,实在是很不寻常。
崔灼让前台送来了房卡——不排除秦涵就在屋子里,只是没能应答,两人推门而入,接着就见秦涵正倒在沙发边,身边全是空空的酒瓶。
“秦涵!”崔灼立马拧起眉头,迈着长腿来到了客厅。而白昙用身体挡住前台同事好事的目光,交代“在门口等着,别进来”,接着果断地关上了房门。
直到走进房间,白昙才发现屋子里有不少圣诞装饰,虽说很符合节日的氛围,但出现在工作狂秦涵的房间里,总感觉有一丝怪异。茶几上有一只礼物盒,丝带被扔到一边,敞开的盒子里是一块昂贵的手表,和秦涵平时戴的是同一款。
如果是收到的礼物,怎么会有人送秦涵已经有的东西?那应该是秦涵送别人的了。看茶几上有两只红酒杯,也证实了白昙的猜测。但收礼物的人并没有把礼物拿走,并且看着眼前这混乱的情况,似乎相当不顺利……
来不及思考太多,白昙跪到沙发边,帮着崔灼把呼吸正常但毫无意识的秦涵扶到了他背上——叫救护车动静过大,白昙知道崔灼这是要带秦涵去医院。
虽说这两兄弟平时不对付,但秦涵真出了什么事,能看出崔灼还是很紧张。
避免员工八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白昙只能简单叮嘱几句,说“秦总只是身体不舒服,没什么大事”,接着开车把两兄弟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秦涵是轻微酒中毒,还好没有呕吐堵住气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在急诊室输了一会儿液,秦涵总算醒了过来。考虑到他还有严重的胃病,医院把他转到了消化内科,接手的医生开了一堆检查单放在床上,但秦涵只瞥了一眼,对白昙说:“待会儿输完液我就回去。”
亲弟弟就站在旁边,白昙也不懂为什么秦涵要对着他说,这种事他又做不了主。
“该检查就检查,该住院就住院。”崔灼环抱着双臂,一脸的不耐烦,“这么大个人了对自己酒量没点数吗?”
秦涵别开了脸没接话,白昙还是头一回见秦涵被崔灼教育。不过看秦涵那毫不在意的表情,显然没把崔灼的话放在心上,估计输完液他还是会离开。
“秦总。”白昙忍不住开口道,“身体重要,酒店那边没什么事,你还是在医院多待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