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阳焰 第30章

没指望这简单一句就能让秦涵听进去,白昙正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都得阻止秦涵离开,谁知秦涵突然看了过来,说:“好。”

诶?白昙愣了下。

“小白。”秦涵又说,“我没吃早餐,有点饿,你能帮我买点吃的过来吗?”

“好。”白昙自然义不容辞,“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秦涵说,“随便帮我带点就好。”

双人病房里的另一张病床上正好没别人,等白昙离开后,崔灼拎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问:“你情人把你甩了?”

屋子里的情况太显而易见了,但凡智商正常的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既然秦涵专门把白昙支开,崔灼也懒得废话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秦涵沉默着看向了窗外,所有的云淡风轻在此时都冷了下来,再看向崔灼时眼里毫无情绪:“你满意了?”

“我满意什么?”崔灼皱眉问。

“你出柜了,他们就知道逼我去相亲,”冷淡的双眸里还是起了不小的波澜,压抑的情绪隐隐有爆发之势,“凭什么你就什么都不用管?!”

崔灼简直气笑了:“我出柜是因为谁?谁他妈给我说爸妈思想开放,一定会接受?”

“你说得对。”秦涵的表情又冷了下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鼓励你出柜。”

秦涵比崔灼大三岁,自他有记忆开始,秦书华和崔雪就偏心他这个弟弟。两人出差回来,礼物永远是崔灼先挑,偶尔他也想要崔灼要的东西,两人就会说他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弟弟。好像有了哥哥这个身份,懂事就理应是他的标签,哪怕他也只是个屁大点的小孩儿。

原本已经接受“无论崔灼犯什么错,爸妈都会更宠爱他”的人生设定,直到秦涵无意间发现,原来他的弟弟也是个同性恋。

和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崔灼不同,秦涵对爸妈的反应很敏感,知道这是爸妈决不会接受的事。但崔灼到底是被宠惯了,居然真听进去了秦涵的话,觉得在爸妈面前出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秦涵的目的就达到了,受宠的小儿子变成了不受宠的那个,他重新回到了爸妈的视野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重视。

至于崔灼?直接放养国外了。那几年秦涵不知道过得有多舒心,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只想让爸妈知道选择他没错,他才是更值得两人关注的那个儿子。

心态的转变发生在一年前,那时候秦涵二十九岁,已经无法再回避人生大事,被爸妈硬逼着去相了一次亲。就是这次相亲让他意识到,虽然他从崔灼那里夺回了爸妈的注意,但所有的责任全都压在了他身上,他要负责接管家业,他要负责传宗接代,而崔灼呢?反而潇洒自由。

也就是说,在两人还未成年、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崔灼享受了爸妈的宠爱,度过了幸福的童年;而到了该成家立业、担起责任的时候,他却可以不管不顾,继续享受自由的人生。

秦涵呢?小时候不受宠,长大了还得继续懂事,凭什么?!

现在崔雪又逼着秦涵去相亲,偏偏这消息还被贺超看到了。两人再一次大吵一架,看着贺超摔门而去,秦涵不禁冒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也不管第二天还要上班,喝了个酩酊大醉。但现在躺在医院里,一想到被自己的下属看到了丑态,他又渐渐恢复了理智。

他还是无法像崔灼那样不管不顾。崔灼不在意事业,不在意世俗眼光,不在意爸妈的看法,他不一样,他全都在乎。

“如果不是我鼓励你出柜,这次去相亲的指不定是谁。”秦涵说。

这也是秦涵后悔的原因。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告诉崔灼爸妈不会接受,让他跟自己一样隐瞒性向,现在也不至于就他一人被崔雪逼迫。

所以秦涵始终认为,崔灼今天能过得这么自由,全是拜他所赐。然而他这坚定的、用来自我安慰的想法,被崔灼一句话就摧毁了。

“你当我是你?”崔灼说,“就算当时不出柜,现在也早出了,谁他妈会去相亲?”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秦涵,说到底,还是他太胆小了,而他始终不愿意直面这一点。

人在面对自己的懦弱时,通常会武装自己,秦涵也不例外。他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干脆把小白带回家跟爸妈出柜吧。”

崔灼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敢碰白昙我跟你没完。”

第37章

医院附近有许多早餐店,袅袅蒸汽飘入人行道,被行色匆匆的病人家属撞散。在繁忙的人潮中,唯有白昙如闲庭信步般,一手拎着一袋早餐,一手啃着一个豆沙包,慢慢悠悠地朝医院住院部走去。

早餐店没有小猪包卖,豆沙包也不错,甜腻的馅儿填补了大早上饿肚子的空虚。

走到电梯厅,乌泱泱的人群全在等着上楼,本来队伍已经排到白昙,他把位置让给了后面的人,等不紧不慢地吃完豆沙包,这才上了下一趟电梯。

倒不是想让秦涵饿肚子,而是知道秦涵是故意支开自己。

工作好几个月以来,白昙就没见秦涵吃过早餐,即使当天早餐的类别极其丰盛,他也是雷打不动一杯咖啡。当然在经历酒精中毒后,秦涵不是没可能突然想吃早餐了,但见他答应多在医院休息一会儿——这根本不是他会答应的事,一副巴不得赶紧打发走白昙的模样,白昙就知道他是有话对崔灼说。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白昙一进病房就叫了声“秦总”,打断了两兄弟的对话。也不知两人聊了什么,崔灼一脸烦躁,应是想让秦涵留下来检查,秦涵不肯吧。

“早餐扔这儿,他自己会吃。”崔灼从白昙手里拿过早餐,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接着拉住白昙的手腕便要往外走,“走了。”

白昙的头顶冒出一个问号,秦涵的水还没挂完,这能走吗?

“小白。”秦涵叫了一声,扫了眼扔在柜子上的袋子,抬了抬正在输液的右手,说,“能帮我拿一下吗?我手不方便。”

这当然得帮忙。尽管疑惑秦涵怎么还真想吃早餐了,白昙还是在床边坐下,把吸管插入即食粥中,递到了秦涵面前。

秦涵没伸手接,微微低了下头,没能够到吸管,白昙便自然而然地把吸管送到了他嘴里。

“黑米粥吗?”秦涵喝了一口,笑着说,“有点甜。”

白昙是按照自己口味挑的,一时间也有些不确定,问:“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秦涵再次低下头,就着白昙的手,慢腾腾地喝了起来。

斜后方突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你自己没手吗?”

“秦总不方便。”白昙回头对崔灼说,“他的水还没挂完,我们待会儿再走吧。”

“他只是酒精中毒,不是手断了。”崔灼皱眉道。

“可他人是虚的啊,你不能对病人要求太多。”白昙倒还算理解,毕竟他生病的时候,就算手脚都是好的,也是能不动就不动。更何况秦涵还在输液,一只手本就不能动,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照顾下也是应该的。

秦涵喝粥喝得很慢,基本喝两口就会抬起头跟白昙搭话:“廖经理他们知道我来医院了吗?”

“我在群里说了,但没说具体的,只说你身体不舒服。”白昙说。

“好。”秦涵继续喝粥,又看了眼床头柜,问,“你还给我带了鸡蛋?”

“茶叶蛋,我给你剥吧。”手里的粥已经所剩无几,白昙放到一边,拿过茶叶蛋剥了起来,“之前都没有看过你吃早餐,我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他不吃也不会死。”崔灼环抱双臂站在一旁,脸上的不耐烦愈发明显。

白昙只当崔灼是不想再在这里陪护,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秦总就好。”

结果崔灼一声不吭地从隔壁床拿过一只椅子,放在床尾坐了下来。白昙也搞不懂这人,又不耐烦又要留下来,或许这两兄弟只是表面不和,实际上比想象中要关心对方。

“我还是决定检查一下身体,在医院多休息两天。”秦涵面朝着白昙说话,眼睛却瞥着床尾的崔灼,“小白,这两天你先别去酒店了,陪我在医院工作吧。”

事情可以在线上安排,邮件可以通过电脑处理,白昙并不觉得在医院办公有什么不妥,正想应一声“好”,却听崔灼突然说:“我让家里的保姆过来照顾你。”

说完,不等秦涵接话,他又道:“或者我通知下爸妈,他们还不知道自家好儿子酒精中毒住院了。”

秦涵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说:“算了,我回酒店休息。”

白昙剥着茶叶蛋,隐隐觉察出不对劲,这好像不是他以为的兄友弟恭的氛围,怎么还有点威胁的味道?

不一会儿,手中的蛋完整地露了出来,有着漂亮的纹理。白昙递到秦涵面前,秦涵仍然没接,而是微微张开嘴,明摆着是想让白昙喂到嘴里。

这似乎有点超出下属的职责范围了。即食粥好歹是盛在杯子里,还有吸管可用,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是白昙喂的,顶多只是帮忙举着,而茶叶蛋白昙的手指碰过,直接喂到秦涵嘴里,暧昧的意味不要太浓。

“你是残废了吗?”崔灼冷不丁地发问,不耐烦里似乎还带上了些许火气。

白昙依稀明白了什么,原本的顾虑瞬间打消,动作自然地把茶叶蛋喂到了秦涵嘴边。若是没有看到他一脸正气的表情,这就是妥妥的亲昵画面。

偏偏崔灼坐在床尾,看不见白昙的表情。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去抽根烟”,接着离开了病房。

看着崔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涵温和的表情立马淡了下来,用左手接过茶叶蛋,说:“谢谢小白。”

白昙摇了摇头,说了声“不用谢”,接着问出了盘踞在他心头的疑问:“秦总,你喝酒是因为被家里安排相亲吗?”

单是相亲,白昙不觉得秦涵会如此失控,明知第二天要上班还喝得烂醉。他会这样,只能是跟那个收礼物的“神秘人”有关,但以白昙的身份也不好问得太明白。

“他连这都告诉你了?”秦涵反应平平地把问题抛了回来,他没回答倒也在白昙的意料之中。

白昙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后颈,说:“我跟崔灼是比较熟。”

“那他知道你暗恋我吗?”

秦涵的语气过于云淡风轻,病房里安静了好一阵,白昙才愣愣地“啊?”了一声。

然而秦涵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疾不徐地说:“过完春节我就要调回总部了,最后二十来天这么拼也没什么必要。接下来我还是打算好好休息,你记一下,我给你交代一些事。”

尽管还没从上个问题中回过神来,白昙还是立马拿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

“过完元旦,新一轮米其林评选又要开始了,要注意暗访的评委……”

“最近许多博主喜欢来测评酒店环境,让房务部的人一定要做好卫生……”

“31号的徐老百岁宴会是今年最大规模的宴席,算是给今年做一个收尾,务必和客户确认好各方面细节……”

听着秦涵一项一项地交代着工作,白昙一边觉得很正常,一边又隐隐感到一丝怪异。

正常是因为秦涵要调走了,他本来也该交接工作,但他说话的神态中带着一种“放手”的洒脱,以白昙对秦涵的了解,即便他要离开万维青棠,也会确保各项工作到位后再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在安排后事似的,安排完便不管了。

当然,后事是夸张的说法,但白昙能清楚地感觉到,秦涵似乎把这些工作抛到了一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对于自己上司的想法,白昙向来没能摸得很透。他一一记下这些叮嘱,最后秦涵还是没在医院多待,一输完液便要求两人把他带回了酒店。

这会儿八卦群里已经传开,说秦涵彻夜工作,差点猝死,就连正在休年假的方思源都来找白昙打听,问秦涵是怎么回事。

白昙一边觉得无语,一边发了条朋友圈澄清,说秦涵确实身体抱恙,但远远没到要猝死的地步,让各位同事不要再乱传。

把秦涵送回卧室休息,白昙和崔灼从3909出来径直朝电梯走去,没注意到某个“神秘人”趁两人拐过拐角后,拿着房卡进入了秦涵的房间。

“秦总真的知道我在暗恋他。”电梯中,白昙总算找着机会消化这事,虽然之前就有感觉,但被秦涵当面指出来,这冲击力度还是不小。

“所以呢。”崔灼看着数字显示屏,一副懒得关心的模样。

“他没有拒绝。”白昙偷偷观察着崔灼的反应,“是不是证明我还有机会?”

刚才在医院里,白昙突然放下边界感给秦涵喂茶叶蛋,是他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难道崔灼是在吃醋吗?

虽然这很不符合崔灼的作风,但白昙不管,他觉得崔灼就是在吃醋。

所以尽管他已经放弃了追秦涵,却故意表现得还没死心,就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如果接下来崔灼的反应还算不错,那白昙也不是不可以把因小猪包扣掉的分给崔灼加回来。

“你没有。”崔灼淡淡道,“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都追了这么久了,现在才说这个。白昙不服气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屋子里贴的海报是导演,是钢琴家,都是有艺术气息的人,你觉得你自己跟艺术沾边吗?”崔灼瞥了眼白昙,“还有,他在工作上就不喜欢给他找事的人,你平时事那么多,要让他知道你本质就是个烦人精,没几天他就烦了。而且他厌蠢,最讨厌拖他后腿的人,有时候你笨得我都受不了,你以为他能对你容忍多少?”

白昙就不该指望崔灼的狗嘴里能蹦出什么好话。

又是烦,又是蠢,吃醋就吃醋,装什么装?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最后白昙实在忍无可忍,揪住崔灼胸前的领带——还是崔灼自己打的,正好称手——把他拉到面前,对着他嘴唇狠狠咬了几口。

狗嘴终于闭上,狗本人也微微怔住,应是没想到白昙会直接动手。

“给我闭嘴!”白昙凶巴巴地甩开领带,“早看你不顺眼了!”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办公楼层,轿厢门朝两侧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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