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妈妈的初恋,经营一家花店,妈妈订花时正好选择了他的店。妈妈百口莫辩,说真的只是巧合,爸爸不信,说全京城那么多花店,你怎么就恰好买了初恋男友的花,还是老板亲自配送?说你打扮的这么光鲜亮丽给谁看?我是不是回来早了,耽误你跟他的好事了?
鲜花被撕碎,生日蛋糕被摔烂,妈妈被救护车带走,他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站在马路上,一路悠悠荡荡,看见橱窗里漂亮的奶油蛋糕,终于嚎啕大哭。
温柔的店老板闻声出来,问他你是谁家的小孩,别哭别哭,叔叔抱乖乖乖,饿了吧,想吃啥随便指,叔给你拿。
望着裴海洋端来的巧克力慕斯,苏清词说:“谢谢叔。”
裴海洋笑着问最近咋样,又问冰山熔岩和巧克力蛋挞好不好吃,苏清词面露茫然,裴海洋急道:“我上回让小臣给你带的啊,怎么,你没吃上?”
苏清词反应过来,说:“我那会儿……不在家。”
裴海洋也想起裴景臣确实说过这个,再看苏清词的面色,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吵架了?”
苏清词勉强挤出一丝笑:“没有。”
裴海洋:“小臣这人看着好相处,其实脾气随他妈,特倔,还要强,有时候他嘴里说的跟心里想的不一样。”裴海洋轻叹口气,隔着桌子拍拍苏清词的肩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苏清词眼眶微热:“是他一直……包容我。”
他将“忍耐”二字换成了“包容”。
离开烘焙坊时,裴海洋硬塞给苏清词一袋面包,叮嘱他按时吃饭,天冷记得添衣,又见他光着手,紧忙回店里拿一双手套给他,说你是画家,手是吃饭的家伙,咋不爱惜着点,都冻红了。
裴海洋说:“今年过年,跟小臣一起来叔这儿。”
苏清词不置可否,只笑着跟裴海洋告辞。
又下雪了,今年的京城总是下雪,格外的冷。苏清词一手拎着面包袋,一手提着油画箱,风吹不透,很暖。
这样温暖的父亲,才能养育出那样美好的儿子。
而他苏清词,只能阴暗的爬行,是他母亲口中“活着只会害人害己”的孽种,也是他父亲嘴里“淫/□□人生下的”杂种。
苏清词在心里冷笑,他那个疑神疑鬼的偏执狂父亲不是做过亲子鉴定了吗,还不止一次。
也是这个季节,苏格又“发疯”了,一巴掌扇在十三岁的他脸上,笑容森寒:“你又去那家蛋糕店了,裴海洋做的面包好吃吗?他是不是你亲爹啊。”
他也想反抗,可是没有能力。
一是长期的压抑导致体弱,营养不良,一个身板清瘦的未成年男孩,根本无法反抗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
二是习惯了,从六岁起承受暴力,打骂是家常便饭,被扇耳光踹肚子都是温柔的惩罚。
他看到苏格举起扫把,认命的缩在角落里,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怒吼:“住手!”
少年的嗓音清澈明亮,似一道春雷震撼腐朽,照亮阴霾。
外卖扔到地上,他挡到他身前,怒声呵斥:“你这个疯子,再打他一下试试!”
最亲的父母,却是这世上伤害他最深的人。父母尚且如此,别人又怎么值得信赖?连亲爷爷都能做到袖手旁观,视若无睹,而这个不过只有几面之缘的少年,却不顾一切的挡在他前面。
他是明媚灿烂的向日葵,自己是躲在花盘底下免受风吹日晒的蝴蝶。
现在呢?你现在眼里、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苏清词扶住路灯,捂住狂跳到发疼的心脏。
早在他为他挺身而出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心里、甚至是骨髓里灵魂里,都是他,只有他。
第23章
连续两个漂亮男孩子跟张浩南搭讪,都被张浩南冷冷的打发走。
朋友知道他为什么事烦,好像是经手的几个项目临门一脚出了问题,被他老子指着鼻梁训“干什么吃的”,在公司几个高层面前骂了快两个小时,向来风光的小张总颜面扫地,连续几日都泡在水木芳华,也不叫人陪,光喝酒,喝醉了就嚷嚷着要提刀冲去凌跃,跟裴景臣拼命。
张浩南的那些项目,就是被裴景臣“不讲江湖规矩”,硬生生撬走的。
其实做生意赚钱嘛,哪来的什么江湖规矩,被挖走,被截胡,都司空见惯。
就是有些不知情者,实在搞不懂张氏哪里得罪凌跃了吗?咋就被圈内出了名的“老实本分生意人”裴景臣给针对了呢?如果那项目是大馒头也就算了,可那就是个窝窝头,搁在凌跃面前根本不够看,这也值得抢?
除了张氏得罪人家,根本想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
朋友提醒酩酊大醉的张浩南:“就慈善拍卖会那天,你是不是对苏清词发骚了?”
张浩南浑身一激灵:“草?!”
有人问什么情况,舅舅在新闻社工作的闵公子说:“这都不知道?裴景臣跟苏清词在一起多少年了,你们这群花花公子,脑子里成天装的只有漂亮男生下半身的尺寸是不是?”
“跟苏清词?我的妈耶,苏清词那样的怪物还有人爱?”
“爱个屁,据说苏清词给裴景臣献过血,他挟恩图报。”
“我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我看过他照片。挺清俊优雅的,特别有艺术家那味。”
闵公子喷笑,勾住天真无邪的朋友肩膀:“又被他的脸和气质骗了是不是?画家就优雅吗,他爸还是大学教授呢,高知分子,牛逼不牛逼,结果是个人面兽心的家暴男,说出来吓死你。”
众人立马七嘴八舌的追问。
苏格长得帅,斯文又贵气,头脑聪明,海外名校毕业,学历赫赫,不到三十岁就做了教授。重点他没有身为学神居高自傲的架子,更没有因为显赫的家世自觉高人一等,他温柔随和,平易近人,对谁都笑眯眯的,谦逊有礼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后来遇到古筝演奏家姜瑟如,一见钟情,英年早婚,着实让万千少女美梦破碎。再后来突发心源性猝死病故,学校沉痛哀悼,商圈人人惋惜。
有黑料?快讲快讲!
闵公子也喝多了,借着酒劲儿说:“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性格扭曲,是个偏执的变态,总是怀疑老婆有外遇,所以虐待她家暴她,跟踪她监视她,弄什么针孔摄像头啊之类的,活活把她逼疯了,后来被她老婆乱刀砍死。诶,有个电视剧,男主叫安嘉和的,就那样差不多。”
众人瞠目结舌,光听形容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控制狂能生出什么好儿子?看看苏清词对裴景臣做的事,巧取豪夺,软硬皆施,听说还查岗呢,裴景臣跟谁在一起他要问,晚回家了都要闹,还不许裴景臣交朋友,只能陪着他。哈哈,又是个疯子,那句话咋说来着?对对对,有其父必有其子!”
啪!
酒瓶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殷红的酒液如滚烫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众人怔鄂转头,闵公子当场酒醒了一半——苏清词?!
背地里嚼舌根说坏话不要紧,被正主听到就尴尬了。众人脸色发白,纷纷后退,他的妈是捅杀丈夫一百多刀的精神病,他的爸是死有余辜的心理变态,他们相结合的儿子拿着断裂的另一半酒瓶,一身戾气,大步流星的朝闵公子冲来。
闵公子差点吓尿了:“苏清词,你别,你敢……”
酒瓶被扔掉,苏清词抄起拳头砸在闵公子脸上!
“啊!”
闵公子杀猪似的嚎叫,对方身材劲瘦单薄,又赤手空拳,他当然敢还手,可才挥出一拳,就被对方摁在地上揍了十拳。
整个大厅都乱了起来,经理匆匆忙忙过来拉架,一起玩的朋友躲得老远,没人想惹祸上身。
苏清词的拳头如疾风骤雨,不顾一切的殴打闵公子。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有多面无全非,在所有人看来,他现在就跟发了狂犬病的恶犬没两样,是精神病和心理变态的结合体。
可是苏清词顾不得了。
他平生最恨最恐惧的一句话,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个姓闵的混蛋居然拿他跟苏格相提并论?!
“别打了别打了!”经理本以为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拉动苏清词,没想到一拽就起来了,远比自己想象的弱不禁风。
张浩南突然惊叫:“血!快报警啊不是,叫救护车!”
经理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苏清词弓着背咳嗽起来,竟大口大口的吐血!
闵公子整个傻了,心说他虽然还手了但根本没打到苏清词,这是干啥啊,碰瓷呢?
经理和闵公子乱作一团,一个怕摊上事,一个怕摊上大事,赶紧扶着苏清词坐下,惊慌失措的问他到底咋了。
苏清词把他们推开,自己躲进了卫生间。门被敲的哐哐响,经理的呼喊声透着哭腔,苏清词回了句没事,别号丧似的,捧起清水漱口。
冷静过后方知冲动是魔鬼。可他恨那句话,苏格是苏格,就算是亲爹,也不代表他会继承他的恶魔之血。
他也恐惧这句话,尤其是怕有人当着裴景臣的面说。
苏清词攥紧双拳。
不是的,他不是控制狂,虽然有占有欲,但恪守一线,并未做出太过分的事。
他不是心理变态,从未想过把裴景臣做成提线木偶。不一样的,他跟苏格不一样!他恨苏格,恨不得他下地狱永不超生!他永永远远也不要做苏格那样的人,绝对不要!
救护车很快到了,把干干净净的苏清词和鼻青脸肿的闵公子一起带走。
苏清词在卫生间处理好了自己,也不吐血了,跟肿成猪头的闵公子比起来,还是后者更惨不忍睹。
到医院急诊,苏清词坐在床上说:“我没事,可以走了。”
医生说吐血不能忽视,消化道出血是大问题,苏清词无奈说:“我有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医生眼睛顿时瞪溜圆,这下更不允许苏清词乱跑了,各种化验单检查单,从晚上弄到凌晨,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肺都快气炸了:“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折腾,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这个医生说话难听,但苏清词并不讨厌他,所以很客气很有耐心的拒绝入院。
医生差点喷火,声色俱厉的把苏清词训成了孙子,苏清词只是笑笑:“要签拒绝治疗的承诺书吗,在哪儿签,借我支笔。”
上流圈子玩的花,打架斗殴是最低档次的,大家都默认不报警,私下调解,所以苏清词没有麻烦。况且张浩南都是皮外伤,而且张浩南很心虚,十分害怕被苏清词反过来碰瓷,宁可吃哑巴亏了,离远点,惹不起。
苏清词留观察室观察一天。左边病床是失恋喝药的小姑娘,洗完胃之后一直在哭,陪床的爸妈又气又心疼,嘴上骂骂咧咧,却一个帮她看着输液进度,一个帮她掖被子。右边病床是腿摔骨折的小伙子,举着厚重的石膏嬉皮笑脸,陪床的朋友说他让你嘚瑟,现在乐极生悲了吧。
有护士路过,狐疑的问:“你的陪护呢?”
苏清词:“没有。”
护士:“爸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朋友同事、对象,一个人在急诊哪儿成啊!”
苏清词:“都没有。”
“……”护士无语的走了。
苏清词关掉床头灯,躺下。
他做梦了,在画板前,自己坐在别人的腿上。
他下意识回头看,只见苏格穿着白衬衫,外套V领的深色毛衣,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苏格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连一点青胡茬都没有。姜瑟如不止一次说过他皮肤好,像贵妃娘娘用的玉如意。
“小词画的真棒。”父亲的嘴唇落在他的额头,湿湿的,软软的。
他眨眨眼睛,正要开口,冷不防苏格脸色大变,捏着他胳膊将他狠狠扔地上:“杂种!”
“那个快递员来咱家三次了,他是你亲爹吗?”
“你妈今天跟小区保安队长说了两句话,他们是不是有一腿?你告诉爸爸,爸爸会奖励你的。”
“你妈又打你了是不是?她恨你讨厌你,既然如此,那你就消失吧!我爱你妈妈,这世上没人能让她哭,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也不行。”
他被掐住脖子,男人高大的身躯遮云蔽日,那张脸变得扭曲,像深海旋涡吞噬一切。
苏清词猛地惊醒,绝望的窒息感从梦里延伸到现实,浑身止不住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