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珀一噎,试探性地问:“……那我想一个人逛逛,这也可以吗?”
“可以。”
话音落下,黎珀眼前一亮,立刻扑上去,在江誉脸侧亲了一口:“长官真好。”
江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收拾。”
“等我十分钟!”
*
人类基地上城区。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了这处住宅,黎珀十分感慨。上次刚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抹好闻的木质香气,这次一来,却是清冷的玫瑰香。坦诚讲,这味道还挺好闻的,不愧它那么贵。
江誉好像很忙,才刚坐下没五分钟就要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黎珀不要乱跑,有事通讯器找他。黎珀哭笑不得,他很多时候都觉得,在江誉眼里他似乎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需要被家长保护那种。
他都不敢想象,当江誉知道他们实际上只差三岁时,对方会是什么表情。不过应该也没什么表情,毕竟性格摆在那里,不管他多少岁,江誉对他的态度都不会变。
就在江誉出门后,黎珀也穿上了那套戴兜帽的衣服,悄悄出去了。
他直奔下城区而去。
档案记载,十五年前的迎光福利院一共收养了299位孤儿,99位下落不明,200位还有跟踪记录。黎珀当初用星脑扫描下来,等传给江誉后原片就被他彻底销毁了。但星脑里的被彻底销毁了,黎珀脑子里的却没有。
那200位有记录的人里,189位跻身于上城区,彻底成为了上城区的“富人”,而剩下11位,则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了下城区,命运绕了个圈,最终返回了原点。
幸亏迎光福利院追踪档案里记载着那11位孤儿的去向,否则黎珀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看过江誉给他的档案后,他本以为能在机器中搜索出他的名字那件事是巧合,可当他被污染物黏液触及到后还没感染,他顿时又不确定了。
至于为什么不想让江誉看见他小腿上污染物留下的痕迹……
黎珀知道,江誉是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污染物是他的底线,是他留在S区五年的理由,是他不惜透支身体,也要消灭的存在。毫无疑问,他绝对是恨极了污染物的,如果发现自己身上有被污染物感染的痕迹,他会怎么办?
黎珀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会毫不犹豫的解决掉自己。当初在黑塔,他问了那个问题好几遍,江誉根本不予理睬,甚至在最后,还用那种方法逼他忘掉那个问题。
那绝对不仅是觉得这句话不吉利的缘故,更是江誉从心底反感这个问题,甚至反感到连听都听不得的地步。这么坚决的态度,黎珀怎么可能希冀于他得知他可能被污染,从而放过自己?
不可能的。江誉虽然喜欢他,但那喜欢根本抵不过五年来对污染物的厌恶,顶多让他犹豫几秒,然后决绝地举起那把枪——
就像是梦中的那样。
那场梦没有结局,但现实总会有结局。
要是黎珀不怕死还好,但关键就在于,他无法漠视自己的死亡。他很怕死,很怕很怕。要是为了民族大义英勇赴死就算了,还能得到些荣光,但因为被污染物污染……恕他实在接受不了。
所以,他不能告诉江誉,也不能让江誉发现。
至于他为什么不会被感染……
黎珀眯起眼,迎着阳光,开始仔细回忆那11名孤儿各自的工作和家庭住址。
根据档案记载,有两名孤儿现今在花柳会馆中工作,六名孤儿工作不定,三名孤儿无工作。至于他们的住址,有五名孤儿居住在垃耳角,剩下的则分散地分布在下城区各处。
黎珀决定先去垃耳角。第一站,先去在花柳会馆中工作的孤儿1号的家。
垃耳角还是上次黎珀来时的垃耳角。肮脏又贫瘠,街道上充斥着一股臭味,黎珀一闻就有些受不了。但看那些居民的表情,仿佛完全不在意一样,该卖什么的卖什么,该买什么的买什么,他们身边往往都跟着一个小孩子,大概率是beta或者alpha。毕竟omega在他们眼里娇气又干不了活,生下来就是要卖给上城区的有钱人的。
黎珀没耽搁,循着记忆中的地点,来到了一处危房前。
说是“危房”,真不夸张,连门都破破烂烂的,呈半敞着的状态,应该是坏了,关不上了。再看窗子,也是漏风的,不过窗子倒是严严实实的关着,没留一道缝。
黎珀走上前,刚准备敲门,却忽然听到了什么,瞬间僵住了。
只见里面传来一阵“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高昂且响亮,像公鸡打鸣般尖锐。
伴随着高昂叫.床声的,是一道卖力的低吼。
可这低吼没持续几秒就结束了。快到黎珀才刚反应过来,马上准备走,他就戛然而止了。低吼结束的一瞬间,黎珀头皮一麻,拉低兜帽就要走。
可还没等他走几步,门内就风风火火地闯出来一个人,从他身边大步迈过去了。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叫住了他:“那边那个,怎么走了呀?我技术很好的,要不要来试试?”
黎珀:“……”
他尴尬且僵硬地转过身:“不是,我不干这个,我想打听一件事。”
那人是个beta,见他这么说,忽然笑了。他很自来熟地走到他身边,手指一抬,作势要搭上他肩膀:“你声音真好听,这样,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黎珀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淡定道:“我真的是来打听事情的,我可以给报酬。”
“哦?”男人疑惑地歪了歪头,“说吧,你想打听什么?”
顿了顿,他又侧过身,热情地邀请:“进来说吧,外面风大,不好说话。”
“……”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一想到里面啥都没有,只有张床,床上还沾着不明液体的画面,黎珀就满脸的抗拒。最终,他还是委婉地拒绝了:“不用了,就在这儿说吧。我想打听的就是,你对迎光福利院还有印象吗?和你同一时期的孩子,你还有多少了解?”
“迎光福利院?”男人皱起了眉,“这谁还记得啊?我从小到大待过那么多福利院,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一个。”
黎珀追问:“你待过很多福利院?那你为什么要从迎光福利院离开呢?”
话音落下,男人表情忽然变得嫌恶:“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院长猥亵我们啊,妈的,要不是被他强.奸,我能堕落到这个地步?上城区的福利院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才不会白白养着你,就指望着从你身上吸血呢!”
语气激烈地说完后,男人忽然表情一顿,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是福利院派来的人吧?”
闻言,黎珀赶紧摆摆手,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不是不是,你不用担心,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哪家福利院好,我准备把我弟弟送过去。”
“唉……”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你弟弟是个omega的话,赶紧卖了吧,与其让那些禽兽糟蹋,还不如卖了赚一笔钱呢。也就alpha能好点,不会被他们猥亵,毕竟这是他们撑门面用的,也不敢。”
“好,谢谢你。还有,那些与你同一年进来的孩子……”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神情不耐地打断了他:“你不是为你弟弟打听福利院吗?我把能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问这些多余的做什么?”
黎珀:“……那你的账户是多少?我给你报酬。”
男人听后,上下打量了黎珀一眼,旋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不要报酬行不行?我想要你陪我睡一觉。小弟弟还没破.处吧?我可以帮你哦,反正来都来了~”
论道行,黎珀是绝对比不过面前这位身经百战的男人的,先不提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他没有,也绝对不可能对这个男人产生兴趣,因为……
“不好意思,我们撞号了。”
男人:“……”
他匪夷所思地瞪了黎珀一眼,然后立刻转身进门,“砰——”一声把门摔上,摔得震天响。黎珀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在门没关紧前的怒骂:“神经病,居然还真是来打听事情的啊!”
“……”
原地,黎珀盯着那扇门,摸了摸鼻子。
原来这扇门没坏啊,居然是故意让人听见他叫.床声的吗……
还有,他还没给报酬呢。
01号,铩羽而归。
不仅如此,黎珀还对02号产生了抗拒心理——无他,这位也在花柳会馆工作罢了。
想了想,黎珀还是决定跳过02号,朝着03号的住址走去。
因为有了经验,路上,黎珀还给自己编了一套新身份,并且还去了一趟黑市,把通讯器里的钱换成了真的握在手里的星币,防止暴露行踪。
03号工作自由,所谓工作自由的意思就是,他是个摆地摊的。每每走在垃耳角的街道上,路边总是有形形色色的吆喝着买东西的人,他即将要去拜访的,也许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不一会儿,黎珀就站在了一栋房子前。这房子虽然破旧程度和01号不相上下,但门却是严严实实地关着的,看到这一幕时,黎珀心底只有一个想法:果然是故意的啊……
想完后,他走上前,敲了敲房门。
几秒后,门开了,里面探出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女人手里还捏着块啃了一半的粗糠饼,好像正在吃饭。见黎珀站在门口,她语气温和地问:“来找谁?”
黎珀放轻声音,真诚道:“我是迎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想对您做下回访,希望您能配合……”
还没等说完,黎珀就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女人的神态变了。
她脸上的温柔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防备和厌恶,她举起手中那块粗糠饼,狠狠朝黎珀砸去,一边砸一边吼:“狗日的福利院,给我滚!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来找我,我看你这是活腻了,滚!!!”
黎珀一怔,动作比脑子快,先一步躲过了那块饼的攻击。女人见没打中他,骂得更凶了,各种粗鄙的词汇一个个往外蹦,和刚刚温柔大方的女人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女人情绪越来越激动,黎珀见势不妙,赶忙溜了。他本以为借用迎光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身份,能让他们说实话,再套上上城区的壳子,也许会让这些人忌惮一些,没想到这女人对迎光福利院的厌恶居然到了不惜得罪这些人的地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黎珀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到了04号家门口。他走上前去敲门,发现对方并不在家,开门的是个慈祥的老奶奶。
老奶奶耳背,听不清黎珀说话,黎珀只能摆摆手,疯狂比划手势,示意他敲错门了。比划一通后,老奶奶终于懂了,她点点头,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看来,作为自由职业者的04号现在还没收摊儿,只能作罢。
终于到了垃耳角最后一个孤儿,也就是05号,他没有职业,是一名无业游民。在下城区,无业游民要想活下去,只有两种途径——乞讨或者是偷窃。
但是在下城区,乞讨是最没出路的,别人都填不饱肚子,凭啥要把多余的粮食给你?除非运气好,长的也看得过去,还有可能遇到饥.渴的居民愿意把人带走过夜,再在第二天扔个馍馍给他,否则基本上就是饿死的命。
所以05号大概率是个扒手,黎珀想。
很快,05号的家到了。
开门的是一个长相粗犷的男人,那人络腮胡,眯眯眼,大光头,一看就一副奸相。瞥见黎珀站在门前,他眼睛快眯成了一道缝儿,一边眯一边警惕地问:“你是谁?来找我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儿?”
黎珀没被这三个问题打得措手不及,他清清嗓子,慢斯条理地回答:“我是S区作战员,得知你曾经在迎光福利院待过一段时间,来找你了解一些迎光福利院的情况,不知你方便么?”
果然,一听到黎珀是S区作战员,男人眼底就浮现出了些许忌惮。但他没松口,只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忘光了!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这里不方便!”
说完后,他握着门扉的手一紧,作势要关门。黎珀见状,连忙道:“我们不白耽误你时间,会付报酬的!”
下一秒,男人关门的手一顿。但他好像在顾虑着什么,就算黎珀说要给报酬,他也迟迟没答应。
按理说,能缺钱缺到去做扒手,那这人必然已经十分穷困潦倒了。这时候拿钱利诱,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能成功,究竟是什么,让他在迎光福利院的情报和真金白银之间犹豫呢?
纠结许久,男人终于狠下心:“算了,我无可奉告!”
他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一般,连看都不看黎珀一眼,立刻就要关上门。
……看来是没戏了啊,黎珀轻叹。
可就在门彻底掩上的前一刻,一个小脑袋忽然拍开门,从门缝里冒出来,伴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大哥哥!”
黎珀:“……?”
男人:“……???”
喊完后,男孩硬是掰开男人的手,从门里跑出来,一路蹦到黎珀跟前:“大哥哥,你怎么来啦?你是来找我玩的吗?还是……”
忽然,男孩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等等大哥哥,你该不会是抓我爹去坐牢的吧?求求大哥哥不要抓我爹,我不想饿死,呜呜……”
男人:“……………”
他脸色黑成了锅底,一脸阴沉地走过来,抬手就给了男孩一个巴掌:“不争气的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孩脸上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巴掌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爹,上次就是这个大哥哥抓住的我,要不是大哥哥心软,我就被抓去坐牢啦!还有你,我求他饶过你,他就饶过了,否则你也得进去蹲大牢!”
“居然敢咒你老子,你个不孝子,我打死你!”闻言,男人气急败坏地抬起手,作势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