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大庭广众下,他忽然尖叫一声,手臂抱住头颅,疯疯癫癫地大喊:“别靠近他,他是间——”
“砰!”
一声巨响传来。
毫无预兆地,话音戛然而止。棕毛满是血污的身子忽然一歪,整个人猛地栽下去,瞬间失去了意识。
在他身后,黎珀收回手,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污,神情冷漠:“怎么,还有人想听?”
被他眼风扫到的人皆是一颤,逃避似的撇过了眼,一时间居然无人敢反驳。
“那就散了。”
说完后,黎珀看也没看众人,直接走到那台全息模拟训练舱前,准备进去。
背后,羊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好几次都张开了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尴不尬地合上。过了一会儿,黎珀终于发现了他,他侧过身,表情有些疑惑:“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呃……这……”忽然,羊光的目光落到了黎珀手心那团沾满血污的纸上,“你方便扔吗?不方便的话就给我吧。正好我刚训练完,没什么事儿。”
闻言,黎珀垂下眸,看了眼手里的纸,又看了眼羊光。
“好啊。”
蓝色的数据流缠绕在黎珀身上,他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训练舱里。
原地,羊光握着那团废纸,有些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
黎珀本以为他会直接面对污染物,没想到他的落脚点居然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床单、枕头、被褥、床垫,都是清一水的白色,有点像医院里的病床。黎珀盯着那张床,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鼻尖突兀地多出来一股消毒水味。那股消毒水味很刺鼻,浓度比他在白楼里闻到的高不少,这让黎珀更反感了。
他环视一圈房间,慢慢地走到床边,掀起被褥,想看看底下有什么。岂料他才刚把被褥翻起一个角,房门突然开了。
一个护士模样的女人走了进来,进门后,她直接走到黎珀身边,抓起他的胳膊,把他的袖子往上捋。
黎珀愣了愣,条件反射地缩回手,并往后退了一大步:“你是谁?”
他审视般地看了女人一眼,没从她身上察觉出污染物的痕迹,于是又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女人似乎没想到他会挣扎,脸色一下子变了:“你乱动什么,出了问题你负责?把手臂伸出来,我要检查你的恢复情况。”
恢复情况?他有什么需要恢复的吗?
黎珀被这场景搞得一头雾水,忽然,他心底升起一个猜测,这会不会是某种情景前置?让作战员更容易进入状态什么的。
想了想,他没再抵抗,老老实实地伸出手,任由护士检查。
一番操作后,护士得出结论:“嗯,恢复的很好,今天再注射一次。”
话音落下,她拍了拍手,顿时有好几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们抬着一副雪白的担架,似乎要把黎珀抬上去。
黎珀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他皱起眉,有些抗拒地退了两步。与此同时,一股疑惑涌上心头:既然是污染物训练,难道不是开局就打污染物吗?为什么这些人一上来就检查他的身体,还要给他注射东西?
……等等,身体?
黎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他缓缓垂下眸,朝手臂上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瞳孔霎时一缩。
只见他的手臂上,居然多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针孔。那些针孔分布极为密集,几乎哪里有血管就往哪里扎,针孔下的皮肤都青了,他甚至能看清底下那一片青青紫紫的淤血,这些淤血铺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瘆人极了。
此情此景,让黎珀心底升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还没等他细想,一旁的护士忽然上前一步,紧接着,他后颈一痛,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栽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见了几句交谈声:
“怎么突然又闹腾起来了,看来之前那次教训还不够。”
“悠着点,他这几天被抽了不少血,身子可弱了。要是折腾坏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知道知道,我就抱怨几句。这孩子也真是犟,怎么其他孩子都能乖乖的,就他一直反抗呢?”
“还不是他体质特殊,得小心点护着。否则按他这脾气,早被弄死了。”
……
黎珀醒来时,四肢僵硬无力,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好像灌了铅一样。
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使出浑身解数挣动了一下,发现他的四肢正被束缚带紧紧地绑在床上,一寸都挪动不了。
黎珀费力地转了下眼珠,终于看清了当前的状况——他身上插满了管子,正被绑在一张手术床上。手术床旁边是数台大型医疗器械,都是黎珀从未见过的东西。
丝丝缕缕的恐慌漫上心头,此刻,就算黎珀再想说服自己,也说服不了了。就算这污染物训练是私人订制,也不可能给他定制出这种古怪的场景,没有污染物就算了,还得被迫做台手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珀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后颈痛,脑子痛,被管子插的浑身都痛。他能感受到,一股股冰凉的液体注射进了他体内,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流遍他全身各处。
未知的事物总能引起人心底最强烈的恐惧,黎珀睁着眼睛,表情茫然地望向天花板,心底却在快速地思索着对策。
不对,这是在全息模拟训练舱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压根不会存在。就算在训练中受伤,只要精神状态稳定,他就不会把伤带到外面。同理,就算他真的做了一场手术,也不会对现实中的身体造成丝毫影响。
想到这里,黎珀冷静了下来。他不再挣扎,平静地躺在手术床上,等待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大概半小时后,房间的门终于开了。一个医生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看了眼设备仪器,用星脑记录下数据,然后拿起另一根管子,操作一番后,将管子连到了黎珀的身体里。
那是一根透明的、极粗的软管,软管一端连着一个透明袋,袋子不小,有点像血袋。
黎珀盯着那个袋子,大胆猜测。他知道这猜测十有八.九是错的,可当他稍稍一转头,瞥见那根软管里缓缓涌上红色的液体时,表情顿时一僵。
那一刻,他想穿回半分钟前,抽自己一巴掌。
乌鸦嘴。
黎珀之前也不是没尝试过献血,但那都不疼,不像现在,疼得他浑身都要散架了,额头冷汗直流。他眉心紧皱,整张脸都因过度疼痛变得扭曲,疼到极致时,他甚至在想,他的骨髓是不是也跟着血一起抽出来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
血袋越来越满,那股钻心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黎珀眼前一黑,强忍着才能不骂出一句脏话。
还没等黎珀缓过劲来,抽血管一拔,又一根针扎了进来。
那根针似乎是镇定用的,直到这时黎珀才意识到,他刚刚一直在不自觉地挣扎,整个后背全湿了,紧紧地贴着床单,黏糊糊的。
镇定剂发挥的很快,即便黎珀强打起精神,也架不住上下眼皮在打架,不消片刻,他便变失去了意识,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醒了。
醒来后,他没力气睁眼,只能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忽然,耳边传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142号污染源提取液,准备注射,记录反应。”
……
“328号污染源提取液,准备注射,记录反应。”
……
“423号污染源提取液,准备注射,记录反应。”
“开始注射。”
下一秒,三根软管就分别贴上了他的手臂、大腿、小腿处。三股不同的液体顺着软管涌进他的身体,只一瞬,他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
很快,黎珀就意识到了这股血腥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的身体里。
“实验体出现排异反应,全身上下多处出血,体温升高。”
紧接着,黎珀鼻尖一暖,仿佛有什么液体顺着鼻腔涌了出来,流到了脸颊上。
这还不算,紧接着,他浑身发痒,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在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挠痒痒,他整个人都快被折磨疯了。
黎珀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绝望。
很快,这抹情绪就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了。等等,绝望?
是啊,他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尚且会觉得绝望,原主又是怎么撑下来的?他那种脆弱的性格,连面对欺凌时都不曾鼓起勇气,又怎么能撑过这十几年来如此漫长的折磨?
浓浓的违和感盘旋在黎珀脑海里,他脑子越来越乱,太阳穴也越来越疼。就在黎珀脑子快要爆炸时,身上的注射也进入了尾声。
“实验体未发现变异同化现象,实验结束。”
随着记录员声音落下,一旁沉默的医生终于开口:“隔壁实验体状态如何?”
记录员摇了摇头:“非常不乐观,80%的实验体都在第一轮实验时出现了变异现象,剩下的20%还在观察。”
“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黎珀身上的管子终于撤了下来,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整个人像是被浸在血泊里一样,狼狈极了。自从实验结束后,就没人再来管过他,只有几个护士走过来,把他架到担架上,扔回了原来那个房间里。
“自己收拾干净,明天还有实验,不准掉链子。”
说完后,护士便再也没停留,转身走了。
明天还有实验?
实验体没人权这件事黎珀是知道的,但当他看见自己被当作驴使后,心情还是十分复杂。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黎珀甚至都怀疑,这具身体被抽了这么多血,又流了那么多血,最后会不会失血而死。但很快又一想,这具身体跟他又没关系,管这么多干什么。
与其在意这个,还不如想想,背后那个始作俑者到底想让他看到什么。
全息模拟训练场景中,时间的流速和现实是不一样的,还没等黎珀干什么的,第二天就来了。
又是那几个护士,她们看见黎珀身上还沾着血,根本没把自己收拾干净,直接破口大骂。黎珀被骂得狗血淋头,倒也没生气,只摊开手,有些无奈地问:“那我应该去哪里洗呢?”
护士手指一指:“赶紧去,别耽误了进度!”
……
黎珀还是头一次洗这么有“颜色”的澡。血水混合着清水,流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针孔,他顿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疼得发抖。好不容易把身上的血冲干净,黎珀穿好衣服,虚弱地站起来,跟着护士们走了出去。
又是一间手术室,不过跟前一个不太一样,这个更大,里面的医疗器械也更多。
“躺下。”医生漠然地命令道。
黎珀顺从地躺了下来,很快,他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就被护士贴了两片金属片。下一秒,一股冰凉的液体注入了他的身体。
——这次是麻醉剂。
陷入昏迷的黎珀并不知道医生在干什么,也体会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他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大脑深处传来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