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君的内心是:你们快点交往啊!
嘴上却浅浅地说:“还是放弃抵抗比较好哦。”
“这种事情,以你的性格肯定拗不过悟吧。”
“一切纠结都是负隅顽抗罢了。”
杰陡然泄气了,连同她的脊背,她挺直的、像一根柔韧绳是的脊背也坍塌了,及腰的长发摆动,发丝划出一道暧昧的弧线。
于是胳膊肘弯折,身体向前倾,晃荡新上的酒水,冰球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啊啊,早知道就不那么顺着他了。”
以至于在悟的面前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对,正如硝子所说,一切犹豫都只是负隅顽抗。
“我早说过,你太惯他了。”硝君锐评。
“后悔了吗?”他问。
杰说:“倒也没有。”
“不过。”杰说,“不能让他太得意了。”
“必须要抵抗一阵子才行。”说这话时嘴角的笑意被玻璃杯遮蔽,经过弧面的扭曲、放大,上扬的弧度是看不真切了。
硝君侧目:“你这家伙,真适合当玩弄人心的坏女人啊。”比自己适合不知道多少倍。
“哎?”杰说,“我应该说谢谢吗?”
硝君没有回答,只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他想:所以才会被制裁啊!
第308章
他们回到了高专。
东京咒高的入口是一座庄重的由坚固石柱与横梁搭建起的明神门, 石壁内侧以精简的线条勾勒出修长人体,听高专的老师说,画的正是天元大人。
第一个逃走的是庵歌姬, 她实在受不了列车上尴尬的氛围,夹在五条悟跟夏油杰间,愣是没人敢说话。
走进明神门便迫不及待同他们分手,说:“我……有东西忘在藏书室!”她实在不会撒谎,话语磕绊、眼神游移, 话音刚落就脚踩风火轮,直接溜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 灰原跟七海也跑了。
出于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硝子没跑,走没走有什么区别呢?他们是能一走了之了,自己可是要跟这俩一起上课, 日日在一块儿的!
冥冥桑也没走, 她不仅不觉得尴尬, 还认为眼前的一切十分有意思,恨不得多看看五条悟与夏油杰的脸!
硝子看了好几眼冥冥, 只觉她厉害极了。
五条悟的情绪不大对, 以往, 见歌姬他们临阵脱逃,怎么都要闹上一番, 今日不同,他维持罕见的低气压,垮张小猫批脸, 就是不说话。
夏油杰呢,笑都不笑了, 低垂着眼,不知在看什么,他连丧都显得很缱绻。
他俩一前一后走,五条悟大步流星,夏油杰落后头,前者一次也没回头,而后者呢,一次也没往前看,光低头了。
硝子对他们有点了解,五条悟坚持不了多久,他这人可不擅长冷战了,能憋到晚上不说话就算他厉害。
若是硝君,怕得加一句总结性论述:他不说话,是要教人哄他。
硝君世界的悟子,已恃宠而骄,而这里的悟,只是懵懂的大少爷脾性。
但总归是一个人,都要哄。
这话硝子不说,她跟自己的同期们,交集不算多,是不会对他们的生活太说三道四的。
她跟以往一样,回到宿舍楼就把门关上了,打定主意今晚吃泡面也不出去。
让他们闹吧。
关门瞬间传来“咔哒”一声响,硝子无端想道:那家伙,是如何介入这两人中的?
*
夏油杰把自己关在宿舍里。
高专的宿舍,实在是太大了。寻常一户建不过七八十平,他一间宿舍独占五十。
他们这缺人、却不缺地,一点儿都不像东京。
五十平被划分出多个功能区,不同于东京的1kd公寓,连卧室跟客厅都分隔开,独立的洗浴室内设有家用尺寸的浴缸,初开门时夏油杰吓了一跳。
客厅的双人沙发是校方配的,后来他跟悟与硝子一起去NITOR挑选了吃饭用的矮桌。
悟,又想起悟了。
他几乎要叹气。
想起就想起吧。
他放任自己的思绪一路回溯,从悟入住校舍那一天开始,他看做了淋浴房与小浴缸是为校方的好设施叹为观止,五条悟则是大呼小叫这么小的浴缸真有意思。
从那时起就知他是个大少爷,不仅不惹人讨厌,一惊一乍的样子甚至有点可爱。
逛集成家居店也是他带的,他跟硝子对这些也不熟,寄宿生活起码要从大学开始吧,高一在日本略显早,但毕竟是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有生活常识。
五条悟的生活常识是各色娱乐,游戏与动漫齐飞,连他对校园生活的理解都来源于漫画、影视,真正的日常他一无所知。
不错,正因他一无所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想到这,他似乎做完了心理建设,又能如实面对五条悟了,他拿了本古籍坐在书桌前,与往常一样凝神静气阅读。好几分钟了,却一页都没翻过去。
好吧,他以为建设好了,实际还没有。
杰也不学习了,他根本看不进去,只望着书页静静地出神。他想的太多、太杂,思绪万千以至于不知从何说起。
“咚咚咚、咚咚咚”打断他思绪的是有节奏的拍门声,都不是敲门了,杰的心也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他几乎有点儿不敢开门,门外的是谁,不用猜都知道。
可他能不开吗?当然不能,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五条悟就喊开了,都能想象到他趾高气昂、理所当然的模样!
五条悟喊着:“开门啊杰,我有事跟你说。”仿佛不开门他就能拍到天荒地老,把学校里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更有可能的是,他会把门暴力拆迁了。
夏油杰无法,只能开门,来之前他还做了下心理建设,故用一张自认完美的假面面对五条悟。
门开了条小缝,最先从缝里钻出来的是五条悟蓬松柔软的发丝,然后是他一只湛蓝的眼,露出高挺的鼻子后终能看见全貌了。
夏油杰还没说话,就被五条悟抢白了,他心情不佳,以至于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当然,他平时说话就够直来直往的了。
悟说:“你在做什么,杰,笑得真难看。”不是他故意找茬,而是察觉到夏油杰笑容中虚假与勉强的成分。
夏油杰的嘴角向下挂了一瞬,又及时地拉了回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有什么事儿,悟。”
人挡在门后面,就是不给五条悟进,如果让他进来了,这还了得?要闹得没完没了了吧。
五条悟手直接扣门框上了,手动把门缝一点点撑大,另一只手呢,贴在与门平齐的墙壁上,这个动作十分有压迫力,他干脆没戴小圆墨镜,以微微向前倾斜的姿势贴着夏油杰说:“我想不通,杰。”
“我明明就很喜欢你,为什么要否认。”
又来了。
喜欢你三个字像猛然打火发射的火箭,直冲冲轰向杰的心巴,他几乎被炸得头晕目眩——不是因欣喜。
这可奇怪了,从国小开始他就收了一人高那么一沓的情书,情人节更是本命巧克力收到手抽筋,国中毕业前夕每天都要被约上天台或教学楼后的樱花树林无数次,为抢他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同学们快把头都打破了。
——他身经百战成这样,这一刻,怎会如此局促呢?
五条悟却不满足于投下这一颗炸弹,炮火接踵而至,几乎把夏油杰炸得丢盔弃甲了,他的下一句话是:“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杰?”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像一只永远骄傲的女王猫,只要他伸出爪子,所有的两脚兽都会俯首称臣,五条悟的一生中几乎没有遇见讨厌他的人,毕竟他除了性格什么都完美,杰就更不可能讨厌他了,他们是挚友,说是情感上最亲密的二人也不为过。
夏油杰被炸得狼狈极了,第二个问题,他几乎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不愿意叩问自己的内心,他们说到底才认识一年半,即使在这一年半中打破彼此的壁垒成为最亲密的友人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不能让五条悟看出自己的狼狈,又不得不避开他的视线,不避开的话,谎言也无法维持。
他说:“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事。”这是真话。
真话给了夏油杰趁胜追击的勇气,他堵住五条悟的话头,悟应该想颐指气使地说“那你从现在开始考虑呀”之类的话吧,反唇相驳道:“今天之前你不也没有考虑过吗?”
简直就是小情侣吵嘴。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给五条悟反驳的机会,干脆把成型的腹稿一股脑地倾吐完了:“是女性的我让你迷惑了,悟,如果没看见平行世界的杰小姐,你也不会生出这想法,我想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悟子小姐很漂亮也很可爱,男性看了恐怕会动恋心吧,可你毕竟不是悟子,你们是不同的个体。”他试图说明喜欢上杰小姐不代表喜欢上自己,有男性与女性的区别。
但是……
当提起悟或许因杰小姐而迷惑,而感到恋爱时,他打心眼儿里冒出点细小的不悦,但杰没察觉这个,或说他不愿察觉这个,不能察觉这个,他必须没有任何的动摇。
“什么!”五条无却急了,他甚至不同于先前将注意力集中在“杰不承认喜欢他”上,而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几乎要跳起来,“什么,你竟然喜欢悟子?!”
杰差点要脱口而出“我不是那意思”可他脑筋转得飞快,为什么不承认呢,承认的话就回到“正轨”上了吧。
他以一种婉转的、不那么直白的语式说:“悟子小姐很可爱。”
“你不能喜欢她,杰。”霸道而幼稚的语气,“你不能比喜欢我更喜欢她。”
夏油杰无力了:“对你不能用喜欢,悟。”他还在试图循循善诱,或者说、垂死挣扎?
“友情与喜欢是不同的。”他的语气逐渐沉重,脸色也越发冰冷。
五条悟却跟没感受到他的冰冷似的,又或者,他在无知觉的大前提下触及夏油杰的天性,本能明白如何对付他。
他冷不丁地说:“我喜欢你远比喜欢杰小姐。”
他说:“我想了很久,分辨了很久,为什么那时一眼就看见她,因为我在她身上看见了你的影子,杰小姐跟杰是不同的,悟子跟我也是不同的。”他以笃定的反问语气道,“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杰?”
就好像他一定是这样想的。
他的肯定激怒了杰,夏油杰道:“够了!”并非低吼,而是不外现的冰冷的怒火,他低声道,“你又了解我什么呢,悟。”
“!”
五条悟愣在原地,夏油杰避开他的眼神,不愿意看这自己造就成的脸。
在短暂的愣怔后,悟眼底浮现浓烈的火焰,是怒火,是自尊心受挫还是其他?他发誓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毫无疑问,他受伤了。
他低吼着:“你什么意思,杰!”
夏油杰疲惫地说:“到此为止吧,悟。”他说,“我真的很累了。”
*
门外的闹剧结束了。
硝子头戴耳机,躺在床上,似在音乐的陪伴下小憩,冥冥从沙发上起身,她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像一幅优雅的仕女图,过去的五分钟内,连胳膊肘弯着的姿势都没变过。
她在正大光明地听,听门外小情侣吵架。
冥冥起身,来到硝子面前,她眼睛都是闭着的,双手交叠放胸口下,像陷入平稳的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