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律不想再效忠大周皇室,亦不想投靠同是大周太子李玹领导的西南义军,但对搭救他的周恺十分感谢。
裴椹到时,他正在渡口的船上,和周恺一起吹着江风,把酒言欢。也是因为得知裴椹要投靠义军,他咬咬牙,一合计,终于改变主意,也决定投靠。
不过裴椹说动他后,离开前,却又补充一句:“你先不必急,等我先去加入义军,你再来。”
说完就带着人一阵风似的走了,弄得赵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船上吹了半天江风,终于转头问周恺:“为什么我要先等等?”
李禅秀和虞兴凡听说裴椹已经帮忙说动赵律加入,也一阵沉默。敢情要不是中途遇到裴椹,他们这一趟还白跑了?
决定好后,虞兴凡很快安排两人去渡口送信,然后带着其余骑兵,随李禅秀、裴椹一起赶往安兴县。
深夜,子时刚过一刻。
李禅秀和裴椹一行人就踏着夜色,赶到安兴县城外。
李禅秀勒马停下,派人直接去城门喊门。
裴椹转头讶异看他,李禅秀轻咳解释:“安兴县原本就是宣平他们打下的,城中有我们的人,父亲也在城中安插了眼线。”
毕竟他因为梦中蔡澍分裂义军,又险些让义军彻底败亡的事,一直防着对方。
而李玹知道蔡澍的野心,也不可能一点不做防备。先前一直不动蔡澍,是因为对方明面上确实对义军有功,虽然这“功劳”是蔡澍为了自己野心,完全打乱李玹的计划,提前起兵,险些害死李玹所得来。
但明面上,蔡澍确实是打下数个城池的功臣,李玹若直接处理他,可能会让其他一直追随李玹的旧部寒心。
毕竟这么多年,大家一起熬过来,不容易。蔡澍此前虽有不敬之举,可野心并没完全暴露,还没到得被处死的地步。
李玹此前的想法是先将他边缘化放着,若他老实,以他的功劳,以后该给他的,还是会给,但不会更多。若他不老实,等他苗头露出来,正好也有理由处置。
李禅秀当时赞同父亲的做法,但心里其实一直不觉得蔡澍会老实。
果然,李玹刚离开府城没多久,对方就小动作频频。此前他装作不知,但这次对方竟然对裴椹下手,不成后,又要带一部分义军投奔薄胤。
李禅秀可不认为蔡澍会简简单单,只带人过去投奔。想投奔,又得重用,不得献上大礼?而这大礼,恐怕就是梁州与荆州边界的几座城池。
李禅秀神情微凛,待城门被城中内应打开后,立刻对裴椹道:“裴……俭之,我们走。”
裴椹微愣了一下,随即薄唇忍不住微扬,驾马快速跟上。
五千多骑兵直入城中时,已经计划好天明就投奔荆州的蔡澍还在酣眠。被李禅秀派人拽下床,绑到院外时,他一时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看清面前人是谁,又看见裴椹骑马和李禅秀并立,正目光微凉看向自己,他登时彻底清醒,回神不由怒斥:“小屁娃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联合外人来对付我?太子殿下他知道吗?”
李禅秀唇边噙着冷笑:“我父亲自然还不知道你背叛义军,要投靠薄胤,甚至献上安兴县等城的事。听说薄胤的长子薄轩,现在就在隔壁铜县,等蔡将军的好消息?”
说着挥挥手,让人又押来一人,正是此前提议让蔡澍投靠薄胤的谋士,耿文勉。
耿文勉此刻脸色发白,被押来后,看到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蔡澍,心知大势已去,不住摇头:“将军不早用我计,反信张楚那小人的话,才有今日下场……”
蔡澍一见他也被押来,又听李禅秀提薄轩,便知自己计划全被知晓,不由暗恨,可仍不死心挣扎道:“诬蔑,你这是诬蔑!我为义军立下汗马功劳,你凭什么让人绑我?我在西南为义军筹钱时,你不过还是个奶娃娃,我起兵时,你还不知在西北哪个山旮旯里,现在仗着你父亲撑腰,竟然陷害功臣!我要见主上,我要见太子殿下……”
李禅秀噙笑:“放心,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相信你很快就能见到。”
说着抬手一挥,冷声道:“带下去。”
擒贼先擒王,蔡澍被第一时间拿下,他兵中那些要跟他一起叛乱的将领也难再掀起风浪。
加上周恺、赵律带兵赶来及时,军中叛乱很快也被镇压。
李禅秀得知这个消息,不觉松一口气,下意识转头,正对上裴椹不知看了他多久的目光。
裴椹被他察觉,忙收回视线,可顿了顿,又看回来,语气遮掩:“殿下刚才处理蔡澍,果断利落,很有气势。”也……很是耀眼。
他在心中默默补充。
第108章
听了裴椹的话,李禅秀方才还清冷如玉的面容,瞬间有几分赧然,好似被周围火光映出了薄红。
他不由捏紧缰绳,轻咳说:“裴将军……俭之过奖了。”
若是旁人这么夸赞,他定能从容应对,但裴椹如此注视着他说出这话时,不知为何,就让他一阵不好意思。
兴许是因为他梦中把对方当老师。来自老师的肯定,总会不一般些。
他定了定神,正不知要再说什么时,刚平定军中叛乱的周恺和赵律刚好率兵前来会合。
李禅秀微松一口气,忙与两人寒暄。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裴椹的目光好像一直没有移开。
赵律此前已经知道是李禅秀派周恺率兵到渡口寻找、搭救自己,此刻见到他,立刻拱手道谢。
李禅秀忙说“不必”“赵将军客套了”,接着又含笑欢迎他加入义军。
赵律闻言却迟疑一下,他是个有些脸黑的汉子,这会儿忽然看向李禅秀身后的裴椹,犹豫问:“裴将军,您已经加入了吧?”
李禅秀疑惑转头,看向裴椹。
赵律见裴椹点了点头,才像放下心来,忽然翻身下马,单膝跪在李禅秀的马前,抱拳拱手道:“承蒙殿下错爱,律愿从此加入殿下麾下,效犬马之劳,以报救助之恩。”
李禅秀顿时明白,猜测他是景仰裴椹才选择加入,所以要先确定裴椹已经加入,才能答应。
他正含笑要让对方起来,然而还没开口,就听赵律赶忙又解释:“还请殿下莫误会,是我先前答应过裴将军,要比他晚一步加入。为免失信,是故先问一下裴将军。”
李禅秀:“……”
他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裴椹。
裴椹抵唇轻咳:“玩笑而已,不想赵将军当真了。”
说完一阵面无表情:本就是姓赵的差点插队。
李禅秀虽然觉得哪里奇怪,但大抵是太高兴了,也没再多问。众人一番寒暄后,李禅秀又安排周恺等人继续守好安兴县。
等一切都处理差不多,天已经大亮。
李禅秀和裴椹一起在县衙匆匆用了早饭。
虽然接连招揽了裴椹、赵律,喜事太多,应该庆祝一下,但无奈公事也多。
用完饭,李禅秀迟疑一下,问裴椹:“俭之,你接下来是先回并州军中,还是……”
裴椹负手,漆黑眼眸看他:“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禅秀不觉笑了一下,道:“私下无人时,你叫我禅秀就可。”
裴椹默默在心中重复了几遍“禅秀”,负在身后的手不觉微微握紧。
接着就听李禅秀清雅的嗓音继续响起:“之前审问耿文勉,得知薄胤的长子薄轩此刻就在铜县,等安兴县叛变的消息,我打算去见他……”
“殿下要去见薄轩?”裴椹没等他说完,就皱眉摇头,“不可。”
李禅秀微愣,猜他是担心自己安危,不由解释:“我会多带些人,且铜县非是薄轩的地盘,他不敢……”
“那也不可。”裴椹拧眉,“薄轩此人好美色,且行事放荡不羁,有时不顾忌常理。若是有看上的美人,他脑子一昏,不顾大局,当场抢人的事不是做不出。”
李禅秀闻言一滞,表情都呆了呆。
裴椹见他表情呆呆的,指尖不觉微痒,强忍住想捏捏他脸颊的冲动,继续冷静克制道:“而且薄轩男女不忌。”
李禅秀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脸“轰”地一下,忽然有些红,忙咳嗽说:“其实我的意思是,你若不急着回军营的话,可否陪我一同前去?”
说完见裴椹好似有些怔住,他忙又解释:“我听闻薄轩平日虽荒诞,但在大事上并不含糊,薄胤非常倚重这个长子。若你我前去……”
“好,我答应。”裴椹忽然开口,不等他说完就同意道。
李禅秀又滞了滞,裴椹很快正色解释:“有我同行,会更安全些,我会护卫好殿下。”
李禅秀刚好也干巴巴继续:“我的意思是,你我一起前去,让薄轩知道他计划已经败露,你又已经和我们结盟,让他明白梁州不那么好打,再设法让他影响薄胤去金陵,或许能不战退兵。”
说完,两人一时都沉默。
片刻,裴椹含糊道:“嗯,我也是这个意思。”
李禅秀莫名也轻舒一口气。
决定后,两人没有耽搁,很快点好人马出发。
.
铜县,薄轩隐瞒身份来此,就住在一家花楼。
李禅秀和裴椹到时,他正枕着美人膝,与身旁其他花楼女子笑闹饮酒。
裴椹万分不想带李禅秀来这,全程黑着脸。
李禅秀梦中虽听过花楼,但现实中还是第一次来,不由好奇多打量几眼。
忽然身侧莫名有股冷意,他下意识转头,却只看到裴椹冰冷的甲衣。
抬头再往上看,就见裴椹下颌紧绷,侧脸冷沉,目光沉着看路。
他不由心虚一瞬,也是,他们是来办正事的,自己竟还有心思胡乱看、胡乱想,实在不该。于是不由也正色几分。
二楼厢房内,薄轩听闻安兴县来人,还以为是蔡澍、耿文勉他们事成了,忙一把推开身旁女子,拢了拢松垮的衣襟,懒散起身。
然而刚一推门,就被数名士兵用刀架着脖子。
薄轩一僵,忙抬起双手举在身前,边缓步退回房间,边道:“几位冷静,你们背后的主人是……”
话未说完,李禅秀和裴椹一同走进房间。
房内一众女子惊吓连连,慌忙逃出。
裴椹在她们都走后,才皱了皱眉,看向衣衫有些不整的薄轩,冷淡点头致意,道:“薄世子,许久不见。”
薄轩见是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也不怕架在脖子上的刀了,直接又坐回榻上,道:“是你啊。”
他声音懒洋洋,像松了口气,笃定裴椹不会杀他似的,道:“不是我说,裴二,我与你远无仇,近无怨,你忽然带人来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是何意?”
“裴二?”李禅秀闻言,惊讶看向裴椹。
裴椹:“……我上面还有个堂兄,从大伯那边排的话,行二。”
而他和薄轩在洛阳时认识,不怎么对付,但也没大的过节,对方平时见面常喊他裴二。
李禅秀恍然:“哦。”
所以叫裴二也没错。
薄轩这时才注意到李禅秀,目光瞬间一亮,端起酒杯,笑容璀璨道:“裴二,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小美人是……?”
裴椹不着痕迹侧身,挡住他的视线,面无表情道:“这位是太子李玹之子,西南义军的李禅秀殿下。”
薄轩一听,手中酒杯“哐当”落地,接着目光看向房间内一众手持武器的士兵,终于明白什么,忽然又站起来,脖子回到刚才两名士兵举着的刀旁,苦笑:“我说裴二,咱们没什么大仇,你不会是带这位殿下来取我项上人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