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跪在他后方的裴椹瞳孔骤然紧缩,同样来不及因他出现而高兴,急忙伸出双臂接住他。
这一接,才发觉怀中人竟轻飘飘,单薄如纸,这几日也不知瘦了多少。
只是吐过血后,李禅秀脸色反倒红润艳丽,仿若天际彩霞,不再是之前苍白如雪的模样。
李玹想到刚才吴郎中的话,险些以为他是回光返照,手中长剑“哐啷”落地,急忙蹲下丨身,近乎颤抖地抓起他的手,扣住脉搏。
气脉并没有想象中虚弱,反倒比之前昏迷躺在床上时好不少。
可李玹不敢大意,急忙一把将李禅秀从裴椹怀中夺回。
裴椹怕伤到李禅秀,不敢用力抱,被他一时夺去,立刻又抓住李禅秀的衣袖,急问:“禅秀他怎么了?怎会病得如此重?”
李玹面色难看,依旧没什么好脸色,道:“你做的好事。”
说完就要抱李禅秀离开。
裴椹见状,立刻要跟上,却被李玹的护卫紧紧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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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两边要打起来,文松泉吓得赶紧又劝。
李禅秀还未昏迷,此刻也紧紧抓着李玹的衣襟,艰难道:“阿爹,裴、裴椹无罪,不要伤他……”
见他说话都艰难,李玹哪还能拂他的意,赶紧柔声道:“好好,阿爹不伤他,你放心,莫气着自己……”
说完转身对那些护卫道:“拦着他,好生照顾。”
正这时,又一名护卫急匆匆赶到,语带喜色禀报:“主上,孙神医已经到了。”
李玹微怔,随即道:“快请。”
说着便抱着李禅秀,疾步往方才院落去。
后方,仍被护卫们拦着的裴椹脸色难看,薄唇紧抿成线,眼底难掩焦色。
杨元羿此刻终于回神,赶紧道:“俭之你先别急,孙神医到了,想必小殿下也没事,你、你……唉。”
紧张担忧这么多天,谁能想到,裴椹竟是因为和小殿下互相喜欢,才遭了这灾。
杨元羿不知内情,能理解李玹生气,但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气到不顾理智。
尤其依他对裴椹人品的了解,再怎么样,裴椹也不是那种会强迫人的人,李玹为何会这么想?
杨元羿百思不得其解,好在裴椹在他劝说下,总算冷静下来。
李玹不让他出去,他便直接盘坐在门口,冷静问杨元羿:“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殿下为何会病重到如此地步?”
杨元羿:“……”我也不知道啊。
见他不答,裴椹又抬头看向文松泉。
文松泉:“……这,我、我也不太清楚。”
裴椹拧眉,只好又看向自己的父亲。
然而燕王刚经历方才冲击,这会儿眼皮一翻,竟直直向后倒去。
“王爷!”
“燕王殿下!”
“父亲!”
顿时又一阵兵荒马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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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李玹眉峰紧拧,正担忧望着床上的李禅秀。
李禅秀唇边沾着一抹艳丽的红,此刻正微闭双眸,呼吸清浅。刚被抱回来时,他仍有意识,安抚地朝李玹艰难笑笑,说自己没事,便又昏迷过去。
好在孙神医及时赶到,才让李玹又稳定心神,赶紧将位置让出,请孙神医看诊。
孙神医此刻坐在床边,一手扣在李禅秀清瘦腕间,另一手缓缓捋着须,闭目片刻,忽然睁开双眸,笑道:“小殿下无大碍,寒毒亦可解矣。”
李玹闻言眉心一跳,负在身后的手不觉握紧,似不敢相信。
方才的吴郎中也在房中,闻言不相信道:“这怎可能?方才我为小公子把脉,他还脉象虚弱,体内寒热之气相冲,是命脉将息之象,若不尽快解寒毒,恐命不久矣,怎会忽然……”又好了?
“阁下是?”孙神医疑惑问。
“哦,在下濮阳吴文简。”吴郎中忙躬身道。
“原来是吴郎中,久闻大名。”吴郎中确实有些名气,孙神医游历四方,也听说过,但他很快又道,“吴先生再为小殿下诊一次脉看看?”
吴郎中狐疑,小心看李玹一眼,见他并未反对,不由上前。
抬指扣脉片刻,他神情惊讶,不由道:“奇了,脉象竟真比先前有力。”
孙神医捋着胡须,呵呵笑而不语。
吴郎中还想问为何会如此,孙神医却先对李玹道:“殿下,关于小殿下寒毒的解法,我们还需到隔壁详谈。”
李玹自然更信孙神医,且事关李禅秀安危,他立刻伸手道:“请。”
两人一道出去,吴郎中还想跟上去,却被孙神医转身拦住:“吴郎中,非是孙九藏私,不愿分享,而是事关病人隐私,恐不能说与你听。”
吴郎中也是大夫,自是理解,连忙止步。
只是在屋中来回踱步几圈,口中念着“孙九”,忽然眼睛一亮,惊喜道:“莫非方才那人竟是神医孙元久?”
隔壁厅中。
李玹听完孙神医的话,眉心反而拧得比方才在屋中时更甚,片刻后终于没忍住,道:“荒唐,怎会有此种解寒毒的办法?”
顿了顿,又皱眉道:“孙老莫非蒙我?”
孙神医连连摇头:“非是我蒙殿下,而是这办法确实如此,所以上次为小殿下诊脉时我才没直接说出,只是给他口诀,让先他练着缓解。”
第133章
当初给李禅秀诊治时,孙神医也是因知道李禅秀的身份,清楚他不可能用那种方法解毒,才一时没说。
毕竟那方法要阴阳调和,借阳热逼出寒毒,虽然玄是玄乎了些,但古籍中确实是这么记载的。
当然,古籍中没说一定要是男子,但想也知道,要阳火旺到可逼出寒毒,大概率得是男子。可李禅秀又是李玹唯一的儿子,李玹怎可能同意这种事?
加上上次给李禅秀诊脉,发现他寒毒没有想象中严重,孙神医便只给口诀,让他先练着缓解,自己看能不能再想其他办法。
谁知他还没研究出办法,今日就发现李禅秀已经在用那个办法解寒毒。
方才他给对方把过脉,确信是气血交融后,寒毒被祛除部分的症状。且他检查对方唇边残留的血迹后,也确认了这点。
虽不知对方是如何知道这办法,还寻到人一起练那口诀解毒,但这确实是好事一桩。
“恭喜殿下,小殿下方才虽吐血,看似病重,但实则是寒毒被祛除的征兆。至于先前昏迷,是落水受冻,致使寒毒提前发作,外寒内热交替之下,小殿下本就比常人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才会迟迟不醒。好在吐完这两次血,寒毒被祛除部分,脉象就平稳了。
“不过吴郎中先前说的也不错,因这一次落水激发,小殿下的寒毒却是不能再拖了,需得赶紧根除才行。好在办法已有,依老朽判断,只需再祛十次八次,应该就能彻底根除寒毒。对了,不知那位帮小殿下解毒的人是谁?殿下应先让……”
话未说完,孙神医就见李玹脸色越来越冷,声音不由放慢,顿了顿,问:“殿下何以不高兴?”
李玹手仍按在腰间剑上,指腹摩挲剑柄,面无表情反问:“孤何以高兴?”
孙神医觑了觑他,隐约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他之前没直接说出解毒办法的原因,但——
他捋了捋须,笑道:“殿下,能帮小殿下解毒,必得练那口诀。那人既然练了口诀,想必是小殿下亲自选他,殿下又何必看不开,反倒耽误小殿下解毒?”
李玹闭了闭目,片刻睁开眼睛,掩去一片晦暗。
即便如此……他也、也不能不把关,就把人送到儿子的床上。
“来人,去把裴椹带来。”咬了咬牙后,李玹终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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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院落,燕王被掐了半晌人中,终于悠悠醒来。
裴椹皱眉,正要问他为何会来此,却被他一个骨碌爬起,指着头道:“你啊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你说你怎么想的?都投靠义军了,竟然还敢、还敢……”拱李玹的白菜。
“你是不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就这一个儿子?啊?”燕王冲他耳朵大声“啊”一下,顿了顿回过神,又咯噔道,“等等,你该不会是先前在西北时就……我的亲娘嘞,先前不说那是假成亲吗?怎么变成真的了?该不会是你那时占着身份逼的吧?”
不然李玹为何说是裴椹软迫小殿下?
裴椹皱眉:“我那时能有什么身份权势?”
“所以你承认是那时就开始的了?”燕王抓住重点。
说完见他不语,又抱头崩溃道:“我的亲娘,原本说假成亲,还想着是你帮小殿下遮掩身份,是好事一桩。这一下变成真的……就算小殿下刚才说是两情相悦,太子殿下又怎可能同意你们?不剥了你都……”
“裴将军,主上有请。”话未说完,两名黑衣护卫忽然前来,恭敬请道。
裴椹一怔,很快理一下衣摆,起身对对方前往。
燕王僵了一下,见他要走,忙伸手想拉,没拉住,半晌收回,又抱着手碎碎念道:“完了完了,定是小殿下那边已经无事,太子殿下回过神来,要收拾这小子。”
急得转了一圈,见杨元羿还站在门边,不由又一把抓住对方,道:“元羿啊,你跟俭之从小就认识,多少年的朋友,你快帮忙想想办法啊。”
杨元羿愣愣道:“这、这……能有什么办法?”
要是别的原因,裴椹被处置,他还能去喊一喊冤,甚至豁出去,拿并州军当筹码。可裴椹这是跟小殿下感情的事被发现,人家当爹的生气不是很正常?
他们外人怎么好掺和?而且也不占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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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椹到了厅中,还未跪下行礼,就听坐在上首的李玹语气冰凉问:“禅秀是不是给过你一个口诀,还与你……一起练过?”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
裴椹不知他为何知道,蹙了蹙眉,点头,很快又忍不住有些不安问:“主公,可否告知罪臣,殿下现在如何?可还安康?”
李玹沉着脸色,忽然不想说话。
旁边孙神医看了看两人,忙笑着打圆场道:“小殿下没什么大碍,对了裴将军,可否将小殿下给你的口诀,写下给我看看?”
裴椹看他一眼,神情愈发奇怪。
虽然他认识孙神医,对其也信任,但口诀毕竟是李禅秀所给,没经过对方首肯,他不能拿出。
孙神医听了原因,不由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口诀关系到小殿下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裴椹一听,当即不再迟疑,拿起旁边护卫送来的笔,蘸了蘸墨,便写下口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