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到嘴边,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并不讨厌霍琮的亲近。
……甚至还有一点点眷恋的感觉。
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别说拥抱了,就连一起洗澡也是常事。
可那时候,也没发现这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啊?
中毒了!绝对是中毒了!
郦黎痛苦地揉着太阳穴,霍琮以为他是被风吹得头疼,立刻松手要查看他的情况,被郦黎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
“别,我没事,”他叹气道,“但是真的,明天就要打仗了,今天晚上你给我来这一出,哥们,你是存心不想让我睡觉啊。”
“抱歉,”霍琮的语气愧疚,但他并不后悔向郦黎坦白自己的心意,无论郦黎接受与否,“天亮之后,我就要走了。”
郦黎揉太阳穴的动作顿住了。
对了。
差点忘了,霍琮打完这一仗后,就要回去了。
这一别,他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等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又是怎样一番风云变幻,他和霍琮二人是不是还能安然无恙,都还是个未知数。
郦黎的心里五味杂陈。
责怪、恼怒和想要逃避的恐慌,糅杂着即将和霍琮分别的依依不舍与担忧,几乎要把他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
郦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霍琮环在自己腰间、如铁水浇筑般骨力硬挺的手臂,安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但最终,还是留恋占据了上风。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哑声问道,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
“很早。”
“难不成上辈子你就……”郦黎说着,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我还在上学的时候你就盯上我了?高中?还是初中?”
霍琮沉默片刻。
没敢吱声。
“畜生啊!”郦黎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他以为霍琮对他好,是出于竹马的关心,还天天在心里开玩笑地喊对方爸爸,结果倒好,人家根本是在玩养.成!
郦黎气了半天,又蔫了。
既然霍琮都跟他摊牌了,这个世界又只有他们两个穿越者,他还能怎么样?从此躲着霍琮走吗?
郦黎自己都接受不了。
从上辈子开始,霍琮就是这世上唯一和他同频的那个人,在这个时代,虽然他也认识了一些有识之士,比如陆舫,比如季默,但是……
他们都不是霍琮。
只有霍琮,才能完全理解他的所思所想。
“我……暂时没法给你回应,”郦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是我两辈子最好的朋友,我可以把命都交给你。但我不是同性恋,你知道的。”
霍琮攥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但旋即又再度放松。
“嗯。”
“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给你答案,如果我想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你。”
“好。”
霍琮的眼眸深邃温和,粗糙的指腹慢慢拭去郦黎眼角的湿润,偏过头,想要在他的额角落下一个吻,“别哭了,是我不好。”
“本来就是你的错!”
郦黎扭头躲开了他的吻。
可能是霍琮一下子又恢复了他熟悉的模样,郦黎压抑许久的情绪顷刻间爆发,他攥紧双拳,骑在马上,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崩溃的哭腔:
“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只想当我基友!我在这个世界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倒好,居然想睡我!”
穿越到封建时代,成了一名病秧子傀儡皇帝,郦黎差一点就崩溃了,但他坚强地挺住了;
他努力斗倒了权臣,夺回了兵权,马上还要和藩王开战,去各地平叛赈灾,天下人人都指望着他这个皇帝。
郦黎虽然心里很崩溃,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把这些烂摊子甩给他哥们,过上包吃包住的潇洒生活,还是咬着牙挺住了;
但是现在,他最最信任的哥们,居然跟他告白了!
这谁受得了啊?
郦黎越想越绝望,眼泪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掉。
他从小就是泪失禁体质,长大后稍微好了一点,勉强在公众场合能撑住不掉链子,可是霍琮对郦黎来说,不是别人。
“你能不能收回那句话?”郦黎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和霍琮商量,“我可以短暂失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就还是好哥们……”
霍琮一字一顿道:“不、行。”
“好哥们抱在一起的时候,”他把郦黎往后按了按,平静地说道,“这里可不会硬。”
郦黎:“…………”
哈哈,他一定是在做梦。
不然他哥们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幽默了?
第028章 第 28 章
霍琮太了解郦黎了。
一看到郦黎震惊到眼泪都忘了掉、一副混乱到不行的表情, 他就知道,现在这小孩的脑袋瓜子里大概已经成了一团稀泥。
还是晃一晃都能听到水声的那种。
让他再瞎琢磨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过脑子的话来。
所以霍琮直接打断了郦黎的思绪, 放缓语气道:“时候不早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被打断, 郦黎也哭不出来了。
“……好。”
两人沉默地骑着马回到了寝宫外, 沉默地各自洗漱完毕, 沉默……哦不对, 霍琮跟他道了一声晚安。
郦黎安静了一会儿, 出于多年培养的礼貌和教养,也小声回应了。
他们还是睡一张床。
其他宫室中也有可供休息的床榻,但霍琮没问,郦黎也出于某种复杂的、既想要和哥们亲近又害怕过分亲近的心情,没有主动提。
但他明确跟霍琮划清了界限,义正言辞地表示:“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纯粹的好哥们了,所以咱俩得划清界限, 这床一人一半, 我睡里面,你半夜可不许靠过来, 听到没?”
霍琮默了片刻, 虚心求教:“什么叫纯粹的好哥们?”
“意思就是好哥们不会对兄弟产生那种想法!”
郦黎披散着头发跪在床铺上, 啪啪拍打着身旁的褥子, “你非要我讲这么清楚吗?拜托,我现在心里真的很乱!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说真的咱们这次还不如不见——”
霍琮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郦黎猛地闭上嘴巴。
“对不起, ”他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我不该对你说这么过分的话。其实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嗯。”
郦黎下意识道完歉, 才发觉自己又不小心服软了,屈服在霍爸爸的淫威之下。
可是这件事本来就是霍琮不对!
然而木已成舟,积习难改,他愤恨地磨了磨牙,在内心痛斥自己的没出息,自暴自弃地倒在了床上,卷起褥子,自动滚进了床铺最里面。
反正没几个小时就要天亮,凑合一晚得了。
过了十几秒,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
霍琮也上床了。
郦黎默默又把自己裹紧了些。
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一晚上,思考一些诸如人生哲学、道德伦理,和他哥们究竟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那方面性趣的严肃问题。
没想到,刚躺上床没一会儿,困意便汹涌袭来。
可能是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大脑自动分泌了过量的褪黑素,郦黎虽然努力用意志力抵挡困意,但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他就很不争气地睡着了。
……还睡得很香。
春夜过半,风声渐止,万籁俱寂。
殿外落月满庭,殿内熟睡的郦黎翻了个身,靠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郦黎牌寄居蟹咂了咂嘴,又往自己的新窝里蹭了蹭。
他非常自然地在霍琮怀里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搭在霍琮紧实的胳膊上,长腿一跨,直接把霍琮当成了自带体温的人形抱枕牢牢抱住。
但潜意识中缺乏安全感的体验,让郦黎就算在睡梦中,五指也紧紧攥住了霍琮的衣襟,半点也不想撒手。
感受到身上莫名多出的重量,霍琮眼皮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他伸手托了一下郦黎的大腿根,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富有弹性,霍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侧身,伸手把人又揽近了些。
他的手指轻柔地按在郦黎脑后的穴位上,像在抚摸着一件价值连城的至宝,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少年单薄的身子蜷缩着,露出一段白皙纤瘦的脖颈,披散的乌黑长发如瀑布倾泻了满床,溶溶月色清辉之下,好似仙鹤化形一般,玉质金相,神清骨秀。
然而如今这世上,除了霍琮外,也再无人敢如此放肆地直视天颜。
——只因为躺在他怀里的,是这天下最尊贵之人。
虽然宫变是郦黎被逼无奈之下的背水一战,但霍琮很清楚,若严弥身死的消息传开,只此一役,便足以引得天下震动。
在世人眼中,这位少年皇帝审时度势,韬光韫玉,以一介傀儡之身,收拢私库,设计除奸;还顺势收复了京城禁军兵权,以祈雨祭祀赢得全城百姓民心,假以时日,定会成就一代明君盛世。
而郦黎在众朝臣心中的形象,恐怕也变成了心智老成、隐忍果决的年轻帝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自带天佑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