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霍琮凝神注视着怀中少年那微微张开、形状漂亮的唇瓣,和其中一点若隐若现的粉红舌尖时,满脑子想着的,却都是以下犯上的糟糕念头。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不可以。
——至少是现在,今天,暂时不可以。
霍琮放在身侧的手指痉挛地抽动了一下。
最后不得已,他开始在脑海里默背《孙子兵法》。
正当他背到一半时,寂静黑夜里,忽然响起模糊的梦呓声:“等下护士来换药的时候,记得喊我……”
霍琮搂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过了一会儿,郦黎又哝哝道:“手术……会好的,你别怕……”
虽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他说梦话的时候,眼角却渐渐湿润了,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霍琮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郦黎已经忘记了那段记忆,还在想着,忘记了也好。
反正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睡一觉,就好了……不疼……”
霍琮静静望着窗外的婆娑月影,时隔多年,终于有机会,说出了这句上辈子没机会说出的话。
“嗯,一点儿也不疼。”
他低下头,牵着郦黎的手,含住少年的唇,很细致地描摹着饱满的唇形,再缓慢地深入,一点一点地填满。
比触碰一朵盛开的蒲公英还要轻柔。
郦黎微蹙着眉头,似乎是呼吸困难,纤长睫毛颤抖着,渐渐又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神情。
但和之前惹人怜惜的脆弱完全不一样,反倒勾起了霍琮心底潜藏最深的恣睢欲.念。
他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霍琮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耐心等待着下一次天明的到来。
他该离开了。
但在临出门前,他脱下了自己贴身的金丝软甲,放在了床上。
霍琮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仍熟睡的郦黎,转身时,还带着些许温存柔和的神情,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肃沉静。
他推开寝宫大门,抬手冲想要禀报的季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快步走出一段路后,才沉声问道:
“卢弦到哪里了?”
季默回禀道:
“目前大军距离京城,已不足十五里。”
*
郦黎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坠入了无边深海,一只巨大的漆黑章鱼慢吞吞地游过来,缠住了他的手脚,还将他紧紧包裹在怀里,像玩具一样用力挤压、揉弄。
他奋力挣扎,想要逃离束缚,却听那章鱼咧开嘴巴,发出了浑厚低沉的声音——
它说:兄弟,你好香啊……
救命啊啊啊啊!!
昨晚的一幕幕像闪电划过脑海,吓得郦黎瞬间从梦中惊醒。
他像触电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浸湿。
等反应过来自己梦到了什么之后,郦黎顿时脸色铁青: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噩梦?!
都怪霍琮——
他下意识朝身旁的位置看去,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床铺,原本充斥着怒火的心霎时一空。
枕头上放着一件金丝软甲,郦黎抿着唇,伸手摸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上面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他人呢?”
郦黎抬头问安竹。
“陛下,霍大人天未亮便离开了,”安竹回禀道,“奴婢问他要不要用早膳,但霍大人说不必,临走前只喝了一杯浓茶提神。”
“早上空腹喝浓茶伤胃……”
郦黎下意识皱起眉毛。
但等说出口,他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这人昨晚还在把他当块肉惦记,自己倒好,居然还关心起他早饭吃什么了?
郦黎都忍不住想骂自己了——郦黎啊郦黎,你也太没出息了吧!
可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亲密相处养成的习惯,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
想到通王的二十万军队,郦黎沉默盯着那件金丝软甲,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了手。
入手的手感凉滑,而且神奇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甚至可以称得上轻薄,即使夏天穿,应该也不会多么沉重闷热。
绝对是件宝贝。
可自己又不需要上战场,郦黎有些责怪地想,这种好东西,霍琮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相比起自己的身材,这件软甲的尺寸有点儿过大了。
……该不会是霍琮的贴身衣物吧?
郦黎望了一眼安竹,安竹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口,他飞快地拿起软甲凑到鼻尖,低头嗅了嗅,仿佛又闻到了昨晚那股令他浑身战栗的气息。
好吧,确实是。
郦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软甲换上了。
就像霍琮了解他一样,郦黎也很清楚霍琮的性格。
霍琮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丁是丁卯是卯,几乎不会因为感情动摇自己的判断。
如果他给自己留下这件软甲,就说明在霍琮看来,自己将来一定会有用到它的地方。
但是换好后,郦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能因为这是霍琮贴身穿过的,他总是情不自禁想起,昨晚他和霍琮骑在马上时,那个突如其来的用力拥抱。
那种就连呼吸心跳都被肆意侵入、几乎要融为一体的感觉,郦黎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忘不掉了。
如果这就是霍琮想要达成的目的,那他已经成功了。
郦黎恨恨地想。
“陛下。”安竹犹豫着出声唤他。
郦黎蹙眉:“朕在想事,不要出声。”
“陛下,”安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奴婢只是想说,您软甲穿反了。”
郦黎:“…………”
“要不奴婢还是叫宫女来为您更衣……?”
“不必了,”郦黎咳嗽一声,重新穿了一遍,“朕不喜欢被人触碰身体。”
他一面更衣一面想,这人真是,明明大军都快兵临城下了,深更半夜的,不谈军事策略、排兵布阵,非要搞什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他是说万一,霍琮受伤了,那他难道也不能开城门替他救治吗?
郦黎有些后悔。
时间宝贵,自己昨晚不应该跟霍琮怄气的。
虽然这方面霍琮懂得比他多多了,他就算操心也没啥用处,但是……
——等下。
郦黎对着铜镜整理领口的动作一顿。
他目光愣怔地盯着镜中模糊的轮廓,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霍琮该不会是故意挑这个时间,来跟他挑明心意的吧?
就为了让他不要老往坏处想?
一刹那间,郦黎仿佛被打通了七窍。
他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该死的,又被摆了一道!”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结果把自己给疼得眼皮直跳。
跳的还是右眼。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郦黎本就神经紧绷,昨晚完全是被霍琮告白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但这会儿他反应过来了,捂着右眼,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所以昨晚霍琮究竟是不是认真的?
郦黎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脑海里,各种糟糕念头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霍琮是不是认真的,自己都绝不可能坐视他受伤!和通王这场仗,必须要打赢,而且要赢得轻松、赢得漂亮!
他知道可能有些不像话,但在郦黎心中,至少是目前,霍琮的性命,远比这大景的江山要重要百倍。
他不是大景的圣人,也不是那些朝臣心心念念的明君。
他只是一个想治病救人的医生。
……仅此而已。
“陛下?”
安竹见他突然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一副气势汹汹要出门砍人的架势,不禁胆战心惊地出声问道:“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