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 第43章

以严弥如今这个病入膏肓的症状,治好是不可能了,但用猛药吊着一口气,让他亲眼见证自己的下场,那还是没问题的。

“锦衣卫那边,抄家抄完了没?”

“没有,”安竹为难道,“陛下,相国府太大了,沈副使说,起码还得要个一两天,才能把东西全部清点完毕。”

郦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初他祈雨时跟百姓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事实是,沈江带着一百多号人,抄了整整两天两夜,都还没抄完一个相国府,更别提严弥在京城和其他地方置办的别院田庄。

当初他私库里那点宝贝,几个大箱子就全装完了,安竹清点一遍都没花多少时间,但就是这么些财宝,就足够霍琮养出一支神兵天降、攻无不克的重骑兵来。

严弥府上的这些东西,全部统计下来,估计都够国家好几年税收了。

“国之蠹虫,穆玄说的真是一点儿也没错。”他喃喃道。

富者连田阡陌,穷者无立锥之地。

自己竟然真的穿越到了这个时代,还成了全国最大的地主。

郦黎望着桌上摇曳的烛火,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他让安竹去休息,但安竹执意要留下陪他,于是郦黎也不勉强,便让他为自己磨墨。

正要提笔写英文时,他的手腕一顿。

等一下。

似乎他和霍琮,现在也不需要加密通话了吧?

不过,中文的信件格式是怎么写的来着?

郦黎也想不起来,干脆就仗着自己此时澎湃的感情,胡写一气:

“哥们,见信如唔。没想到吧哈哈!我又给你写信了,在你走的第一天晚上。近来天气还有点冷,你记得骑马的时候多添两件衣服,别冻感冒了,我这边只有半成品青霉素,可没有中成药寄给你。”

“不知道你现在到哪里了,古代交通不便,走山路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尤其是下雨天。当初除了军事频道以外,你不是最爱看修驴蹄子的视频了嘛,可以照着给马搞一个马蹄铁,反正原理是一样的。”

他写完两段,自己又看了一遍,眉头紧锁。

当初写英文的时候不觉得,这一换成汉字,丑陋程度就直线上升,歪七扭八,看得人眼疼。

……算了不管了,情谊最重要!

“今晚跟一个老头子聊天,一不小心把人聊抽抽了,我寻思我也妹说啥啊,不都是他自己干出来的事儿嘛,被我戳穿了之后就恼羞成怒了,还用法不责众这一套来威胁我……呵呵,当你小爷我是被吓大的?”

“总之,人是被我救回来了,当初贪的东西,我现在要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吐回来。”

“季默跟我说,京城这三个世家,虽然单个拎出来没有严党势力强,但是很喜欢抱团,祖上都有联姻,所以就连严弥从前也只是拉拢,没办法彻底铲除。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祝我好运吧!”

郦黎并没有写太多。

他还有点儿逃避心理,一方面想要亲近霍琮,另一方面又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的直男身份,宁死不弯。

在吹干墨迹后,郦黎便匆匆把信折叠起来交给安竹,让他明日带出宫去,顺便看看若雪先生那边有没有什么话带给他。

之前他在城门处帮了一次沈江,郦黎虽然从未见过那位若雪先生,但也记下了这份恩情。

沈江和沈海,是在他一无所有、最为不堪的时候,最先愿意提着脑袋追随他的两个人。

郦黎想,就算霍琮没有和他一起穿来,为了身边这些人,他或许也会慢慢从低迷中走出来,决定和严弥背水一战。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霍琮在他身后,他甚至敢和这个时代宣战。

“通知下去,”郦黎头也不抬地说道,“明日早朝,除了瘫痪在家动弹不得的,所有人都得来。”

“——朕要亲政。”

第034章 第 34 章

早朝进宫前的那条路, 一向是京城八卦情报的集散地。

陆舫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虽然还没升官,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作为陛下身边的红人, 此子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大臣们多的是想要与之结交的, 陆舫刚一下马车, 不少人就围在了他身边, 试图通过攀谈打探陛下接下来的动作。

陆舫的哈欠一下子被打断。

他本就是懒散不求上进的人, 一下子应付这么多人, 头都大了,没一会儿就被问得烦不胜烦,恨不得足下生风飞进宫里。

他假笑着朝众人拱手:“陛下昨日只单独召见了大司农,各位大人不妨去问问他?”

可大家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大司农的身影。

这就奇怪了。

陛下可是特意挨家挨户派小黄门来通知了,今日是他亲政后的第一次早朝,话里话外的意思, 就是如果不来的话, 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听说大司农昨夜突发急症,”有住得近的大臣在和同僚窃窃私语, “就在今早还有人看到, 太医令的人拎着药箱急匆匆进他府邸呢。”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唉, 大司农也上了年纪了, 不好说啊。”

趁着朝臣们讨论的空隙,陆舫重重咳嗽一声,十分做作地“哎呀”了一声, 三步并两步地钻出人群,从人堆里抓出一个面带惊恐的矮胖小老头。

“哎呀, 这不是高大人嘛!许久不见,高大人近来气色不错啊,是不是府上又新添喜事了?”

陆舫先是热情拱手寒暄,随后一胳膊揽住他的肩膀,“来来来,正好,舫有要事要与你分说,咱们借一步说话。”

高尚被他带得踉跄了两步,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这竖子!这可是宫内,你要说话,直接开口便是,怎的还动手动脚起来了?小心待会儿朝会的时候,何御史当众参你一本!”

没看见何大人的眼刀已经飞过来了吗?

陆舫丝毫不在乎,只是低声一笑,但考虑到他和高尚的身高差,他也不为难自己,很快就收手直起身子道:“高大人,您身为典农中郎将,昨晚应该就收到上官那边的消息了吧?”

高尚眼神闪烁起来,“陆仆射说笑了。我昨日回去后就一直呆在府内,大司农今日又病重未来上朝,我如何能得到消息?”

陆舫笑了一声:“那舫请问,高大人是怎么知道大司农病重的呢?你看看四周,诸位大人们可都还在猜测,大司农今日是因何要事没来早朝呢。”

高尚:“…………”

“陆元善!”

他恼羞成怒,刚要拔高声音骂人,立马引来了四面八方的视线。

高尚赶紧闭上嘴巴,警惕环顾四周一圈,这才压低声音道,“看在我曾经提醒过你的份上,你就不要给我挖坑跳了,快说,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陆舫道,“只是觉得,大司农这病来得蹊跷。舫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陛下显然对其十分不满。”

高尚紧绷着下颌线,“这与尚又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陆舫笑道,“舫不是说了吗,高大人气色不错,兴许好事将近了。”

高尚呆站在原地几秒,望着陆舫的背影,突然浑身一颤,快步追了上去。

“陛下想给我升官?叫我当大司农?”他吓得两腮上的肥肉都在抖,“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陆舫“咦”了一声:“升官发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大喜事,高大人怎的还不高兴了?”

“废话!大司农要真有个好歹,范家陈家傅家,这三家哪一个,不得盯着这个位置抢到头破血流?”高尚咬牙道,“我高某既不是世家门生故吏,又非出身大族,要是真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岂不是找死吗?”

“陛下……”

“别提陛下了!”高尚打断他,语带悲戚,“陛下他还年轻,根本不明白这些世家的难缠之处!这可是大景几百年盘根错节的豪族勋贵,哪里是严弥这种土财主暴发户可比的?”

“这帮人的手段,可比严弥要阴毒百倍不止!三家平时各有纷争,若是合力,整个朝堂都是他们的一言堂,就算是陛下,也根本奈何他们不得……”

高尚越说越绝望。

他想起先帝那时,也试图遏制这三大家族的势力。

结果就是先帝莫名绝嗣,扶持起来和世家打擂台的权臣,反倒与他们沆瀣一气。

大景建国至今,历经十二位君主,如今已陷入了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动荡之中。对于大景来说,三大家族是续命药,同时也是难以根治的剧毒。

高尚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陆舫。

却发现陆舫似乎完全没听自己说话。

陆舫正背着双手,静静地望着远处宫墙上盛开的迎春花。

枝条上嫩黄色的花朵凑在一处,沉甸甸地坠在斑驳陈旧的朱红墙漆前,迎着春日暖风,摇摇晃晃地开得热闹。

连带着为这座死气沉沉的肃穆宫殿,也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

“你说的没错,这是大景几百年来,都未能解决掉的沉疴旧疾,”陆舫轻声道,“所以高大人,若陛下真的任命你当大司农,你待如何,辞官不做吗?就算请辞不受,也未必能躲得过那些小人的明枪暗箭吧。”

“这个……”

“高大人应该也舍不得,”陆舫挑眉道,“那何不试试,相信陛下一回呢?换做是去年今日,全京城都不会有人相信,陛下能命人抄家相国府,还将严弥罗登的罪行昭告天下吧。”

“——咱们的这位陛下,有明君之相啊。”

高尚紧抿着唇,神色犹疑不定。

陆舫知道他心中还有疑虑,便低头掸了掸袖子上的草叶,边走边淡淡道:“高大人,您不为别的,也该为自己背着夫人养在府外的那两房美妾多多着想……”

“嘘!”

高尚脸都绿了,要不是已经快到宫门前,旁边有侍卫和目光炯炯的何御史在盯着,他差点当场跳起来捂住陆舫这张该死的嘴巴。

“陆元善你要死啊!我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敢说出去,被我那夫人知道了,我就跟你拼命——等下,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舫微微一笑:“区区不才,与锦衣卫副指挥使还有几分交情。”

高尚脸皮抽动,怒目睁眉地瞪着陆舫。

半晌,无力地长叹一口气。

“尚知道了,”他生无可恋道,“算是瞧出来了,你是陛下派来提前敲打我的吧?陛下好手段,尚佩服。”

“那倒不是,”陆舫哈哈一笑,“陛下确实有打算提拔一些新人,但并未与舫提及具体人选。”

“舫只是昨晚闲来无事,上街遛弯,恰好目睹了高大人趁着夜半无人,悄悄翻墙头去会见小妾的英姿而已。”

高尚:“…………”

高尚:“尚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早朝前跟你搭话。”

“那真可惜,舫一直对高大人的提点感念在心。”

陆舫正要再打趣他两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陆大人,宫城禁地,不可嬉言。还有,方才大人说的那些话,江都会原原本本转述给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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