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是你使用的伎俩,”郦黎笃定的说,声音清晰地传入了现场观众们的耳朵,“用这种粉末,让人身上起癣,根本不是什么破除金身!”
说着,他便用手指蘸取了一些白色粉末,径直涂在了那人的胸前,和上次一样,没多久,一道贯穿胸膛的红色印记就浮现了出来。
“竟然是起癣?”
“不是因为教主的法力吗?”
“我不信!”
“但说这话的人是陛下……”
百姓们议论纷纷,原先支持乌斯的,有的还在嘴硬,有的已经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情。
见状,原本伪装身份隐藏在人群中的乌斯,朝周围人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护送自己离开。
郦黎自然不可能让他全身而退。
即使现场有几千人,他也不清楚真正的乌斯本人在哪里,但有时候,是真是假并不那么重要。
“这可是欺君之罪,”郦黎垂下手,盯着假乌斯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糊弄朕?朕从前礼遇你,是因为觉得你有真本领,但现在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趁着假乌斯没回答,他猛地上前一步,劈手夺走头上那顶黑纱斗笠。
刹那间,四面喧哗声大作。
在场所有人顾不上关心比试结果,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斗笠下方假乌斯的真容。
那是一张仿佛被火烧融化的瘦长脸颊,五官成了皮肉上的寄生瘤,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球高高凸起,几乎没了眼皮的遮挡,犹如骷髅一般狰狞可怖,像是午夜梦回之际从墓地中爬出来的尸体。
“重度烧伤,”郦黎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反问道,“你是什么人?若是真正的天元上仙,不该早就修成金刚不坏的身躯了吗?”
假乌斯咧开没有嘴唇的嘴巴,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笑容。
“教主法力无边,”他一边狂笑,一边嘶吼,“教主法力无边!教主法力无边!!!”
几近破音的吼叫和癫狂的状态,让霍琮猛地上前一步,挡在了郦黎身前。
这种表现,明显已经是走火入魔了,也不知道乌斯究竟是怎么给他洗脑的。
“看来天元上仙年事已高,修炼时走火入魔了,”霍琮冷冷道,“那我便助上仙一臂之力,早日飞升!”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用手掌挡住了郦黎的眼睛,转身握紧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弩箭,胳膊稳定前举,食指微动,朝着那假乌斯的咽喉扣下扳机——
噗通一声,血溅三步。
霍琮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即使假乌斯飙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就连脸颊上都留下了痕迹。
那假乌斯被一箭封喉,仰面倒在了地上,死时那张扭曲的脸上还挂着幸福又恐怖的微笑,仿佛迎接他的不是死亡的怀抱,而是仙界的美景。
几乎是同时,一早得到霍琮安排的沈江命令道:“在场所有锦衣卫,把现场给我围住了!一个人都不许跑!”
郦黎被霍琮完完全全挡在身后,没看见这一幕。
但在假乌斯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
郦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细密的睫羽搔过霍琮的掌心,带着些微湿润的触感,犹如鸟儿在暴风雨中打湿的尾羽。
“别怕,”霍琮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道,“这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了,我已经过了做噩梦的阶段。”
郦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现场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就连黄龙教的教徒们,也都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教主”的尸体被锦衣卫抬下去,连残存下来的血迹都很快被清扫干净了。
他们恍惚着想:
原来教主……并不是刀枪不入,他也是肉体凡胎,会死的啊?
也有人不愿意相信事实,觉得教主一定只是舍弃了这具肉身,很快就会用元神重新复活,回到人间。
但无论如何,黄龙教教主因欺君犯上被霍州牧当场处死的消息,在被这么多人亲眼目睹后,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了。
——郦黎和霍琮一致认为,乌斯是不是真死不重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人群中,真正的乌斯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沉默着,幽暗的眼神死死盯着霍琮的背影,怒气在他的胸膛中来回冲撞,无处发泄。
最终化为嘴角一个阴沉的弧度:“很好……”
“这一局,算你赢了,”乌斯喃喃道,“但是,咱们来日方长。”
不,或许不需要这么久,他想。
只要再耐心等上几日,他就能送给这位霍州牧一份“大礼”了。
第077章 第 77 章
轰轰烈烈的开始, 出人意料的结束,这场比试的结局谁也没料到,前期城中开设的大小赌局, 最终都变成了庄家通吃。
白鸽商会也因此大赚了一笔, 作为商会会长, 邵钱公开表示, 会将这笔钱用于商会的投资建设, 共创美丽大景, 人人有责。
另一方面, 对于教主的“死亡”,黄龙教教徒们的反应,却并不如郦黎预想中那样激烈。
“这不太符合常理,”郦黎陷入了沉思,“正常来讲,看到教主被你一箭毙命,这些狂信.徒不该冲过来以身殉教跟你拼命吗?可我安排了那么多人手, 居然没一个闹事的。”
“有可能是早就得到了乌斯的指示, ”霍琮猜测,“因为我们没抓到真正的乌斯, 那些护法被扣留审问时, 也都一口咬定不清楚此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
这其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本次来到京城的黄龙教护法足足有六位, 教徒更是不计其数。
这帮人如今都在刑部关着,因为人太多,还有部分移交给了镇抚司。
但这么多人, 总不能关上一辈子吧。
所以……
郦黎:“把这群人丢给李臻吧,搞不好还能废物利用呢。”
比试结束后, 李臻说自己才疏学浅,主动推辞国师之位,郦黎就顺理成章地把在大景境内推广反诈宣传的任务交给了他,还给他安了个“反诈办公厅厅长”的职位。
这帮人,就是他破除封建迷信的第一批对象。
等李臻搞定了他们,郦黎相信,再困难的任务在他手里也是小菜一碟。
骗子比警察更懂诈骗的套路,这还要多亏霍琮为他提供灵感。
当初霍琮当山大王的时候,碰上的那些土匪就是靠盗墓发家致富的,个个都是分金点穴的好手。
所以他杀了几个最刺头不服管教的,留下了几个,帮他去找矿脉,送给严弥的那块“天外灵石”就是这么来的。
“听说镇抚司门口已经有不少百姓在闹了,说锦衣卫不分青红皂白抓人,要他们赶紧放人。”
郦黎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奏折,看了两眼,“朝堂上也有人弹劾沈江,说他目无王法,横行霸道,擅自闯入多名官员家中肆意搜查……”
霍琮:“锦衣卫办案要么奉皇命,要么便是有确凿证据。人是我杀的,他们却避而不谈,只针对沈江,说明——”
“说明他们害怕了!上这份奏折的意思,就是让我别再让沈江查下去了。”
郦黎盯着奏折上的署名,冷笑一声,随手丢到了一边。
“想得美!”
“军械入库是大事,这个时候沈江执意把水搅浑,有人害怕了,也是自然。”霍琮冷静道,“越是这种状况,越不能着急。沈江的靠山是你,只要你不倒,锦衣卫迟早能查出边境那批亏空军饷的去向,说不定还能趁机钓上来一条大鱼。”
“哼。”
郦黎抱着抱枕,靠在床边生闷气。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开心,眼珠滴溜溜一转,用脚踩了踩正帮他批奏折的摄政王脊背:“霍爱卿,别批奏折了,来聊聊你接下来的谋划吧。”
霍琮低着头,表情不变,落笔依旧四平八稳,只是握着朱笔的骨节微微泛白,“什么意思?”
“现在世人眼中,徐州兖州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就连朕也对你言听计从,”郦黎拖长了声音,“你如今权倾朝野,就不想搞点什么大事?”
“……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去看那边的话本。”
“我才不要话本,我要你。”
咔嚓。
霍琮手里的笔杆发出了岌岌可危的声音。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突然回身抓住郦黎的脚腕,将人用力拖过来,翻身压在下方。
郦黎被他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意盈盈地抬头望向霍琮。
“怎么,”他说,躺在地面上,还用手指把霍琮的鬓发拢到耳后,一副游刃有余吃定对方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想欺君了?”
霍琮死死盯着他,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唔……”
郦黎的声音戛然而止。
霍琮发狠地堵住了他的嘴巴。白玉环佩的腰带当啷落地,一只大手撩起郦黎的衣摆下方,顺着腰线一路向上,带着迫切又缠.绵的情.意。
吻到动情之处,郦黎也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息声,他捧着霍琮的脑袋,热情地回应着男人的拥吻。
霍琮一手撑在他的脸侧,另一只手朝床榻下探去,摸索了几遍,终于忍不住气喘吁吁地问道:“东西呢?”
“什么东西?”
“你配的药膏。”
“我有配药膏吗?”
郦黎一脸无辜地看向霍琮,尽管此时他的眼角湿润泛红,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在外蒸腾着热气,但霍琮却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从里凉到了外。
饶是他心态再好,此刻声音也不免带上了几分郁闷和幽怨:“……陛下待微臣着实残忍。”
郦黎抱着他,笑容十分灿烂:“爱卿自找的。”
“你学坏了,是不是跟那个什么强学的?”
“或许吧,谁知道呢。”
霍琮与他僵持片刻,见郦黎确实没有告诉他药膏下落的意思,只好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再继续下去,万一真上了头,那他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下次得长个记性,他想,提前备好再继续。
免得被某人故意使坏捉弄。
“我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郦黎依旧懒洋洋地瘫在地上,双手安详地交叠放在小腹上,无他,因为地上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