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和燕茴坐在底下,满脸期待地看着手里拿着决赛结果的主持人,恨不得冲上台去自己拿过来看。
傅栖眠回到台上,看着两个人,无奈地勾了勾唇,心情跟刚刚上台表演的时候完全不同。
此刻的他要更加平静——在这档音综上,他要做的事、想要的东西,已经都完完全全地做到、得到了,没有任何遗憾了。
现在,他只需要准备真心地给他的朋友鼓掌喝彩就好。
前十强选手的名单已经报了七个,只剩下前三个了。
仍然是没有报到傅栖眠的名字。
第三名,不是傅栖眠。
“让我们恭喜,傅栖眠选手,拿下今天的亚军!”
在主持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傅栖眠——但他的神情,却并不想一般人想象的那样,或是激动,或是失望,或是懊悔。
反而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在掌声响起的时候,傅栖眠垂眸,轻松散漫地笑了,朝着台下挥挥手。
稳了。
他看向今天实至名归的冠军——连若,恭喜你,得偿所愿咯。
彩带,花瓣,伴随着舞台的上的烟花效果一起落下,金子一般洒在连若的身上。
与冠军擦肩而过的傅栖眠,笑得比谁都开心。
他又赢了,这一次,连带着那些曾经被剧情一笔带过、被薛付之用来踩在脚下、衬托两个烂人烂头顶的爱情的背景板一起,赢了。
“——第二名!我们小宝是第二名唉!”重新回到休息室,傅母笑眯眯地给所有人都倒了一杯果汁,包括刚刚跟着进来的连若和查赫森,“而且,冠军居然是我们小宝的朋友!这也太好了!”
“谢谢伯母!”查赫森起身,朝着傅母甜甜一笑,鞠躬。
“多谢伯母。”连若也站起身,朝着颔首,随后以果汁代酒,跟傅栖眠碰了一杯,“恭喜——还有,谢谢。”
果汁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晃晃悠悠,即便没有放冰块,也足够清爽解渴。
拿起杯子,傅栖眠也回敬连若:“当然是要先恭喜你了,大冠军。”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冠军,绝对不会拿得顺顺利利。
——江焕诚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但实际上,他要更加了解江焕诚多一点。
喜欢他?
江焕诚喜欢他吗?
也许吧。
但是江焕诚一定更爱他自己。
傅栖眠心中冷笑一声,随后拿起桌上的果汁,抿了一口。
如果说当时七哥来恭喜他拿冠军,是在有意夸张恭维的话,那么后面江焕诚来恭喜他,就是试探了。
在江焕诚的视角里,始终都是有两套准备方案的。
要是傅栖眠觉得感动,答应重新回到悦江,那么他作为赞助商和特邀评委,绝对可以把本来就实力强劲的傅栖眠捧上众望所归的冠军宝座;但要是傅栖眠不答应,觉得自己已经翅膀硬了,不再需要悦江,不再需要江焕诚了,那就让他的分数少一点,和冠军失之交臂。
——江焕诚觉得,这样一来,傅栖眠就会觉得自己离了江焕诚就什么也做不成,然后乖乖回到悦江。
无论哪一种可能性,在江焕诚看来,都是稳赢的。
但很可惜,他完完全全算错了。
傅栖眠要的,就是后一种情况的出现,让连若安安稳稳拿这个实至名归的冠军。
不过他也确实不会再回悦江就是了。
江焕诚打了两头赢的算盘,结果却是两头输。
傅栖眠计划得逞,呼出一口气,畅快地将手里玻璃杯中所有的果汁都一饮而尽。
***
薛家别墅的花园里,摇椅上坐着一个瘦弱的人影,像一片被揉皱又展开的草稿纸,灰败又漂浮。
花园不大,但有鸟雀,有鲜花,还有一棵小树,尽管是晚上,也在暖色灯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这样一对比,摇椅上面色憔悴又恐怖的薛付之,则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傅栖眠,没有拿冠军。
傅栖眠的冠军,被抢走了,哈哈。
他痴傻又执拗地笑了两下,随后表情再次变得阴暗。
但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傅栖眠没有拿到冠军,但冠军同样也不是他的。
要是……要是他没有受伤,现在风风光光站在冠军位置上,捧着奖杯,把傅栖眠狠狠踩在脚底下的人,应该就是他才对!
然后再一看傅栖眠的表演现场,所有人都在夸他,所有人都觉得他也能媲美冠军,甚至他连伴奏的钢琴师也是云城所有人可望不可及的傅氏掌权人……
这跟拿了冠军有什么区别!
不对!根本不对!
傅栖眠脾气又差,又是个选秀退赛的人,应该会在决赛个人舞台上露馅、不被看好、最后人人喊打才对!
——总之,无论怎样,结果如何,只要还有人喜欢傅栖眠,薛付之就不会真正满意。
傅栖眠越是表现得光彩,越是成功,就越是让薛付之心里堵着的石头变大。
可是如果真的等到了那一天,薛付之真的就会放下了吗?
但是现在的薛付之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知道傅栖眠是不是真的像看上去那样光鲜亮丽,是不是背后也会被人说三道四,是不是暗地里也在跟他一样难受得将嘴唇咬出血。
对,一定是这样的,傅栖眠只是在装作很得体很从容的样子,以前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回傅栖眠争风吃醋的模样,这次一定也不例外,因为傅栖眠就是这样的人!
他一遍一遍地看着直播回放,一遍一遍地翻着弹幕记录,试图从千万句赞美中,找出一句不看好傅栖眠的话。
然而,在他第三遍一条一条翻过上万条带有傅栖眠名字的弹幕之后,也没有看见一句跟傅栖眠相关的负面评论。
那么,会不会有人觉得,他没有参加比赛,很可惜呢?
他颤抖着双手,顶着血红的眼球、乱糟糟的头发,在弹幕总览里搜索着自己的名字。
“薛付之……薛付之……”
——有了,还真有人提到过他。
[唉,没有我们之之在舞台上,这个总决赛真是没有看头。]
[???你想要什么看头?乐坛老手不够你看?摇滚天才少年不够你看?还是将来的优秀音乐剧演员和傅氏掌权人不够你看?]
[楼上姐妹别这么说嘛,万一人家就乐意看那个破音的呢。]
[是,有人是好这么一口,哈哈。]
[真烦,还以为总决赛薛付之退赛了弹幕能干净一点呢,没想到还是要被薛付之粉丝拉踩ky,无语。]
[笑死了,我害怕薛付之不退赛,凭着他跟江焕诚的关系,连若没办法登顶呢。]
[老婆你好会说话,文喜私关。]
——看着这些文字,薛付之只觉得喉咙里越来越疼,这些字眼、比划,全部都是细细的刀子,割在他的喉咙上。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家不是都应该在惋惜他的退赛、希望他回来吗?
可是,为什么一个希望他重回舞台的人也没有!
只有他的粉丝!
可是那些粉丝都是早就喜欢他的,结果因为维护他,还让他又被人骂了!
他们干什么要这么维护他!他不想被别人骂!
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觉得经纪人说的话是对的——粉丝是一把双刃剑,虽然会为你冲锋陷阵,但偶尔里面也会有那么一两个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烦……真的……好烦……”
他像一尊已经死掉的雕塑,坐在摇椅上,眼前已经模糊一片。
尽管如此,但他好像还是能看见手机屏幕上的那些字,字字句句都是骂他的话。
“之之,外面冷,要不要进来吃点水果,然后上|床睡觉?”薛母在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薛付之,结果在阳台上一转眼,就看见了呆坐在花园里的薛付之。
天色昏暗,薛付之就那样坐在摇椅上,穿着白衣服,鬼魂般没有丝毫生气,傅母从二楼阳台上外下看的时候,几乎是吓了一大跳。
但她也没有丝毫迟疑,立马就下了楼,轻声细语地哄着薛付之。
——医生说,薛付之很可能因为被投毒失声的事情受了太大打击,心理上产生了一些问题,所以会表现得偏激、执拗,甚至暴躁易怒到伤害自己。
可她也不能阻止薛付之的思想,最好的让薛付之平静下来的方法,就是顺着他的意思来。
现在的薛付之,哪怕一点不顺心的事情,都可能对他造成致命的刺激。
花园的灯不算太亮,手机的光照着薛付之麻木僵硬的脸,薛母不用看手机屏幕,也能知道薛付之又是在浏览跟傅栖眠相关的内容。
她焦急又无措地叹了口气,紧紧锁着眉头。
薛付之搜索傅栖眠,必然会受到刺激,但如果完全不让薛付之看手机,他就会在房间里不停地念叨[傅栖眠是不是拿奖了],[傅栖眠是不是又被夸了],[傅栖眠是不是接到很好的通告了]这些东西,念叨久了,没有手机佐证他的怀疑和焦虑,就会开始伤害自己。
薛母的泪早就在这样循环往复的痛苦中哭干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全顺着薛付之的所有想法,想办法在薛付之手机里下载病毒,让他只能看见傅栖眠假的负面新闻,或是在现在这种时候,找东西转移薛付之的注意力。
“之之,外面凉,妈今天给你做了养喉汤,里面放了老中医的方子,喝下去嗓子就好了。”
果不其然,薛付之被她的话吸引了。
现在,唯一能让薛付之找到除了自残意外的事情做的,就只有养喉咙,和视奸傅栖眠。
“养喉汤?”薛付之抬起头,乌青的脸让薛母都有些不敢直视,“我……我喝,我现在就喝……”
他支撑着废纸一样的身体,晃晃悠悠地从摇椅上站起身,又跌跌撞撞地奔向客厅。
客厅灯光明亮,里面放着一锅鸡汤,外面是一只薛付之专用的碗,碗里有汤,还有剔骨的鸡和一些菌类。
很鲜,但薛付之并没有体会其中美味的心思,而是咕咚咕咚全部喝光吃光,又马上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口中喃喃:“喝……喝完了嗓子就好了……等我喝完,我要重新唱歌……”
看着这样的薛付之,薛母简直是又害怕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