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宗和五行道宗之间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修真界,掌门一点都不打算藏着掖着,大肆宣扬,并且一日三封书信过去给五行道宗施压。不是没有人质疑鬼修的事情,可都被掌门高调的举动暂时混过去,关注点聚焦在两宗的恩怨上。
这事同时也宣扬到了易华耳朵里,他坐在高椅上,百无聊赖听着属下汇报。在听到“有人暗地里不满归一宗庇护鬼修的行为”时,眼睛一亮。
易华这几年来被归一宗打击得抱头鼠窜,洛苍剑尊的剑他暂时还不敢去试其锋芒,只能躲起来。偏偏鬼灭生内大半鬼修都被铲除掉了,剩余那些虽是精英,但人手总的来说还是不够。
沈言远是他想培养的下属,结果不小心就让他逃走了。
易华哈哈大笑:“不满好啊,这天底下,除了我这里,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他还是没放弃拐沈言远回来的心思,左将军也真是没用,把沈言远交给他几年竟然一点都没能让他对组织产生归属感。
思及左将军,易华还是有点生气。交给他的事没一件办好,让他找个人线索又断了,还重伤回来。
易华憋着气心想,还是得把沈言远拐过来。
至于怎么拐,易华理所当然地想,当然是直接上门要人。归一宗风气开放,可再怎么开放那也是传统宗门,他们思想里关于鬼修的想法一时半会是绝对改变不了的。
真真应该也清楚,现在是转移了注意力,但这些细小的抱怨不会消失,只会一日日积累起来,最后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到那时就一切都迟了。
最好的办法,是让沈言远离开。
第104章 去留
还是那座谢随云拜师的大殿, 今日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宗门内所有长老全都到齐,聚集在一起, 神情凝重。
主要人物还没到来,长老们也没有交谈的心思,静静等候着,时不时望向首座。
一会后,掌门姗姗来迟, 沈言远和谢随云并肩跟在他身后。
脾气暴躁点的长老直接皱眉表示不悦:“掌门, 你带他们来做什么?”
掌门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事和他们有关,怎么能不让他们来听听。”
“自然是我们决定就好!不过一个鬼修, 我们能留他一条命就很不错了。”那长老不赞同, “掌门你就是有时太心软了。”
掌门制止他:“我不是心软, 况且这事剑尊也是同意的。”
一句话成功让长老们憋住,郁闷坐回椅子上。
洛苍剑尊前几日就回来了,具体情况长老们不太清楚,唯有掌门和几位核心长老知晓。但是掌门丝毫不见担忧之情,大家都猜测剑尊也许打赢了五行道宗那位老祖。
得出这个猜测带给归一宗上下强烈的安全感,剑尊还是那位从无败绩的剑尊, 是宗门的支柱, 只要剑尊在, 归一宗就永远不会倒。也让底层因为五行道宗进攻而惶惶不安的弟子稍显安心, 对鬼修之事的抱怨减少些。
那长老憋了许久, 还是忍不住说一句:“剑尊任性掌门您也跟着他胡来!”
这位长老也算是掌门的长辈, 抱怨的话其他长老不敢多说,他还是有那个面子说上两句的。
掌门笑道:“柳长老, 您要相信剑尊,小师叔觉得无碍,那就一定是没关系的。”
这说得也是,柳长老最终闭嘴。
掌门坐到首座上,沈言远两人自觉站到大殿最后方。掌门看了一眼:“你们也坐吧。”,才开始今日真正的主题。
他先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沈言远:“这位是沈言远,随云的好友。”
目光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有人觉得沈言远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掌门提醒道:“十年前青州界有一个修仙世家被灭门了。”
这一说就有印象了,长老们看向沈言远的目光少了些排斥,那样的身世,倒也是可怜。
微带着怜悯的目光落在沈言远身上,他脸色平静。忽然手指轻动一下,温热的手指附上来,交扣。沈言远偏头,谢随云目不斜视,目光沉静,底下却和他牵着手。
手指缓缓收紧。
沈言远重新去看掌门和长老们。
掌门道:“这孩子的经历我,剑尊和随云都可以作证,他和那些鬼修不一样,他没有伤害过普通人。成为鬼修也是因灭门仇恨太深,执念吸收了沈家族人的怨气。”
众人静默,表情似乎有些松动。其实他们厌恶鬼修不过也是憎恨鬼修伤害无辜,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若沈言远手上清白,他们那些厌恶当然也不成立。
沈言远的经历在他们看来足够令人叹息,原也是修真世家的天之骄子,结果飞来横祸,搭上全族人的性命。这样大的仇恨,也难怪他会不甘怨恨直接成为了鬼修。
然而同情归同情,一些事还是得问清楚的。
有人质疑道:“掌门,你怎么确定他以后不会伤害无辜?鬼修提升实力需要大量怨气,而怨气除了制造惨祸,我想不出来还有其它办法能够得到。我知道他成为鬼修是为了复仇,复仇总需要实力吧,除非他放弃复仇。”
掌门和沈言远对视一眼,然后对那人道:“他已经成功复仇了。”
“这么快?”众人惊讶。这下更不解了,“我之前听闻灭掉沈家的似乎是一位化神修士,但沈言远现在不过元婴中期,这……”他们上下打量沈言远,多有惊叹。
掌门抚须:“他那个仇人你们也认识。”
长老们摸不着头脑:“我们也认识?”忽然灵光一闪,有人犹疑问道:“不会是承济吧?”
他们认识的化神长老,还和沈言远有仇。经历过五行道宗一事的长老们很快就联想到了承济身上。
掌门点点头,“嘶”,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说来,前几年他叛宗一事也是因为这个?”
得到掌门肯定的回答后,长老们一言难尽。这十年,不仅是外界不清楚承济叛宗的原因,连长老们都不太清楚。现在知道了,暴脾气的长老已经开始开骂:“呸!他可真不是个人!”
“我就知道,五行道宗说得都是假的。”“多大的恩怨才让他丧心病狂下这般毒手!”
赶在众人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沈言远之前,掌门连忙道:“我们查过了,沈家和他并无恩怨,估计是什么原因只有承济自己知道了。”
然而承济已经死了,这也代表这个原因他们不会知道了。
掌门虚虚擦了擦脑门的汗水,好险。在今日之前,他已经和沈言远谈过。对于只因一次看见未来的事就惶恐不安到要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这事,掌门表示不太理解。承济难道不知道未来充满变数,你今日种下的因很可能成为他日的果吗?
也许承济本不用死,可就因为他自以为窥得天机,妄想改变未来,结果比他看见的未来更早落得死亡的下场。
在今日之前掌门和沈言远谈过,决定还是把这事烂在肚子里,知道的人少点更好。
众人七嘴八舌讨伐完承济后,望向沈言远的目光不自觉带上几分慈爱,还有一点心虚。毕竟承济在叛宗前也算他们归一宗的一员,认真追究起来,沈言远落到如今地步也有他们的一份责任。
对沈言远有亏欠心理后,那些话再难说出口。众人长叹一声,算是明白他们落入了掌门的陷阱。
尽管如此,有人还是硬着心肠,冷面道:“沈家的事的确有我们一份责任在,可是掌门,不是我们不愿意让他留下来,而是宗门内大多数弟子都有担忧,外界宗门也隐隐对这事存有不满。”
“是啊,鬼修还是太不可控了,我们没办法保证他以后不会作乱。”
“那难道我们就要将他推出去送死吗,别忘了,这其中也有我们的责任!”有人冷笑道。
沈言远垂下眼帘,听着众人唇枪舌剑,激烈讨论如何处置他。沈言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似他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要他生或要他死全在别人一念之间。
那些声音不断钻进他耳朵里,沈言远已经分辨不出哪些对他是好是坏,阴郁着眉眼。好吵,脑子里有声音道,都杀了吧。
细细碎碎的噪声侵蚀着他的思维,烦躁杂乱。
沈言远太阳穴胀痛,眼神还是那般幽深,手上却收紧力道,好似手里握着的是那片能令他获救的浮萍,是溺水之人仅剩的挣扎喘息。
身边清新淡雅的兰花香气袭入呼吸,霎时头脑清明。沈言远偏头,谢随云不知不觉靠近他身旁,肩膀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近得沈言远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腻的绒毛。
谢随云没有说什么安慰性的语言,但他的存在就足以抚平沈言远的暴虐。他凑近他白玉般的耳垂旁低声道:“阿云,好无聊,我们溜吧。”
时刻注意这边的掌门:……臭小子,在给他辛辛苦苦争取权益呢,结果嫌无聊要溜走。
为防沈言远两人真的跑了,掌门重重咳了一声,打断大殿内的争吵,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来看他,用眼神问道:你看该怎么办吧。
掌门也发愁,他私心是不想让沈言远离开,但他不确定这对沈言远是不是真的好。五行道宗此次行动未能成功,难保不会有第二第三次。修真界其余宗门对鬼修很是忌惮,若等他们回过神来,极有可能会联合在一起对归一宗施压。
种种阻力下,保住沈言远并非易事。
他思索再三,对众人道:“这事我和剑尊还得再商量一下。”
“掌门!”
他摆摆手:“好啦,你们的建议我刚刚都有听到,但我需要考虑全面,找到最合适的方法。”
最后这场会议以掌门要商量为由暂时告一段落。沈言远和谢随云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有放开紧握的手,分明他们才是当事人,然而在这场会议上却一点也插不上嘴。那些长老们各抒己见,激烈争吵,双方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他的意见,因为实力和身份的差距。
两人从大殿出来一直沉默,谢随云捏捏他的手:“不要想太多,我在你身边。”
沈言远笑:“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你在我身旁,我才能耐心坐完整场。
两人的异常情绪其实还是有人注意到,掌门看着两个小辈的背影,犹豫,他要不要问问沈言远的意见呢。
不过沈言远肯定会想留在归一宗内吧,毕竟谢随云也在这。掌门犹豫片刻便决定放弃询问。他还是好好想个万全之策出来说服长老们同意沈言远留下吧。
还有小师叔。掌门想想就头疼,其他人他还有把握说服,可小师叔他是一点底都没啊。
这样想着的他,在大殿内迎来一个不速之客。见到他的第一眼,掌门迅速将剑抽出来,剑尖对准那人,冷声道:“你还敢出现!”
背对着他的身影缓缓转身,笑容满面:“真真,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易华,心里充满底气的他只是告知属下一声后就火急火燎潜入归一宗,丝毫不顾属下哭天喊地。
至于如果被抓到怎么办?
易华非常乐观地想,抓到就抓到吧,反正他也很久没见过真真了,大不了后面再逃。
不过已经失手过一次的他这次怎么会被轻易抓住呢。
易华眨眨眼睛,高兴对掌门道:“我猜你现在需要我帮忙,所以就来了!”
第105章 选择
易华到现在还记得他和真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彼时他刚与那人剥离,对世事懵懵懂懂,居无定所, 流浪了好久,只依靠本能维持着生命基本需求。一次他躲在草丛中睡觉,一米高的野草唰一下被人拨开。
易华呆呆望去,热烈明快的少年见到他,一挑眉:“你睡在这里做什么?”
太阳就在他身后, 易华现在都不清楚那时究竟是他还是太阳更刺眼点, 灿烂得即使眼睛刺痛泪水滑落仍然睁大眼睛把那一幕深深刻进心里。
少年见他呆呆望着他流泪,有些慌张:“诶,你哭什么!我可没欺负你!”
他好说歹说还是没让易华止泪, 又见易华举止异于常人, 眼神带上怜悯:“你不会是傻子吧?”
我不是傻子!易华在心里反驳道, 张嘴却因为许久未与人交谈难以发出声来。
少年看他的目光甚至带上了同情:“还是个哑巴。”
他把易华从草丛中拉出来,拍着胸脯承诺:“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就勉强带上你吧,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笑着向易华伸出手。
易华盯着那只白净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灰色的手掌,下一瞬, 两个不同颜色的手掌搭在一起, 易华点点头。
易华得意洋洋把他们的初见复述一遍, 最后振振有词对掌门道:“你看, 我可是时刻记得你对我的恩情, 你囚禁我的事我都还没和你计较, 现在又赶过来帮你。”
掌门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不吃他那一套, 面无表情:“你那是输了,只能任由我处置。现在你还在我归一宗的追捕名单上,却偷偷潜进来,这是在挑衅。”
易华听罢,直接耍赖:“我不管,我就是来帮你的。你现在压力肯定很大吧,不如把沈言远交给我,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他不提沈言远还好,一提掌门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也不多说废话,提剑就和他打到一块。
掌门的剑主张大开大合,至烈至刚。他的剑法不似普通剑法,招式连贯间带着些许其它兵器的影子,威风赫赫,常让人觉得下一秒那剑就能突然伸长戳到你脸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