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诺朝她招了招手,先出了学校。
门口等着,很快,三人便站在了一起。
“洛老师没有来吗?”
瑞雪第一句话也是问起洛繁星。
许一诺抿抿唇。
“她没有假,这两个月不能来看你们。”
瑞雪带了好些行李。
身后背了个大书包,两只手还各提着一个大纸袋子。
许一诺把丰年放到地上,准备将她手里的行李接过来。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瑞雪觉得不好意思,往后退了一步。
“许老师,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许一诺仍然坚持。
“给我吧。”
瑞雪也只是个孩子。
看着往来接孩子的家长们,有哪个让孩子提行李的?
许一诺接过袋子看了看,左边装着暑假作业,右边装着夏天的衣服,也不知道书包里装的又是什么,鼓囊囊的。
“书包不重,我自己拿吧。”
瑞雪攥着书包带子,五指握得紧紧的。
许一诺将手垫到书包下面掂了掂,轻飘飘的,一下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那么轻,一碰还发出吱呀的声音,应该都是塑料瓶子。
瑞雪的脸瞬间红了。
许一诺收回手,却像什么都没听到,轻轻拍了拍丰年的小脑袋。
“年年,渴了没有?”
丰年路上喝过水,正想摇头,忽然看见许一诺朝自己眨了眨眼。
‘不渴’两个字到了喉咙边,马上又改了口。
“渴了。”
许一诺抬头看向瑞雪,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这附近哪儿有小店吗?”
同样的水,便利店里的总是贵些。
瑞雪指了指前面的路。
“那里有,我去买,你们等我一下。”
许一诺守着两个袋子,抱起丰年,在路边静静等着。
维护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的自尊,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在那些艰难、窘迫的青春岁月中,洛繁星总是小心翼翼的守护她的骄傲,不让她难堪。
十多年的岁月沉淀,那些美好的回忆,每次想起来,总会带来不同的感觉。
甜变成酸、变成苦、变成涩、变成一把刀,将心扎的鲜血淋漓。
瑞雪回来了,背上的书包空了,手上多了两瓶水。
她给了许一诺一瓶,她自己和妹妹喝一瓶。
公交站就在不远处,她们需要坐车回县里,再从县里坐车回村。
许一诺拿行李,瑞雪抱着妹妹,三人坐上汽车,下午一点半到了县城。
许一诺又问年年饿不饿。
小丫头配合着说饿,其实也确实饿了。
瑞雪本想回家再吃饭,不忍心妹妹饿肚子,也跟着进了一家小饭馆。
自然是许一诺请的客。
瑞雪有些拘谨。
许一诺平日不常说话,这会儿话却多了起来。
趁着老板不在,她压低声音点评起了桌上的菜€€€€
蛋花汤的味道有些淡,盐放的早了;小炒肉的肉没有腌好,带着腥味;青菜应该放了好几天,叶子蔫了,连带着口感也不好。
说罢,她又讲起这三道菜要如何挑选食材,又要怎么做才最好吃。
两个小姑娘听得认真,连饭都忘了吃。
“许老师,你是厨师吗?”
瑞雪有些好奇,语气显得热切。
许一诺闻声笑笑,居然没有否认。
“我做过厨师。”
本是一段不愿提及的经历,是她这一辈子也不愿提及的痛苦、阴暗的时光。
可这一刻,‘我做过厨师’这五个字,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
释然一般。
许一诺自己也愣了一下。
“那你怎么又学会画画了呢?”
瑞雪接着问了下去。
许一诺回过神,讲起了以前的事€€€€
单亲家庭,妈妈生病,同样的贫苦生活,念书时要给别人画画才能赚钱买饭吃。
很穷,也很难。
瑞雪听得入迷,许是感同身受,眼睛竟有些红。
“后来,我妈妈出了车祸,我跟舅舅出了国。”
很耳熟的一段情节。
不知想起了什么,瑞雪的眉头轻轻皱了皱,紧接着,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许老师就是洛老师说的那个朋友!”
许一诺瞬间怔住。
“什么?”
瑞雪放下筷子,讲起了自己从洛繁星那里听到的,另一个版本的,和许一诺有关的故事€€€€
少年许一诺的故事。
一个家庭困难的女孩,一个努力又认真的女孩,一个美术天赋绝佳却从不骄傲的女孩,一个靠画画养活自己和母亲的女孩。
这就是洛繁星记忆中的许一诺。
美好如初。
许一诺的心狠狠颤了颤。
“洛老师说,那个女孩曾经鼓励过她很久。”
“只可惜,女孩的妈妈去世,女孩跟着舅舅出国,她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关于许一诺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再后来,就是改名换姓的池锦西,以及一连串无法挽回的错。
许一诺的脸色渐渐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瑞雪问起了后面的故事。
“许老师,你出国以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厨师呢?”
许一诺松了松唇,心口一阵苦涩。
“舅舅不希望我学画画,让我跟他学做厨师。”
“我在后厨工作了十年,后来回了国,才重新拿起了画笔。”
确实是一个励志的、追逐梦想的故事。
瑞雪不得不敬佩起眼前的女人。
“许老师,你真厉害。”
厉害?
许一诺没有说话。
在洛繁星的事上,没人比她更糟糕。
***
因为相似的家庭,相似的成长经历,瑞雪就这样和许一诺熟了起来。
山村的暑假,是很精彩的。
瑞雪回了家,每天帮着妈妈处理家务和农活,得了空,就跟着村里的大人去湖里摘莲子、摸莲藕、抓湖虾。
每次从湖里带回了什么,总不忘给许一诺送去一份。
这天,母女三人刚从地里回来,却发现家门口多了一个保温桶和一个饭盒。
打开一看,正是白天送出去的莲子和湖虾。
只是,各自变成了冰糖银耳莲子羹和椒盐湖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