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执念支撑他不断四处寻觅,仿佛猎犬似的满世界地嗅闻,直到他终于回想起自己的名字,混沌幻境土崩瓦解,化作飞烟尘土。
迦楼罗拼尽全力夺舍成功,还未来得及庆祝胜利的喜悦,就被天命之子强大坚毅的灵魂挤出这具身体,再次被迫陷入漫漫无尽的长眠。
此刻,迦楼罗志得意满,抚摸着下颚说:“你的狗去了一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正在逍遥快活,怎会有空想你?”
李兰修淡道:“他会回来的。”
迦楼罗讶然地挑起眉头,“你真信任他,若他不回来呢?”
李兰修已经告诉过他了,一条忠诚的狗,无论将他弃得再远,他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迦楼罗抚着下巴的手指缓慢,逐渐回过味来,“你只与他有夫妻之实,又如此信任他——”
“他是你心悦之人。”
李兰修毫不迟疑地点头。
不止试探一问的迦楼罗惊掉下巴,呆立的凌天更是瞠目结舌。
迦楼罗不禁有些泛酸,楚越竟能被这位魅力超群大美人青睐,“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李兰修轻轻一笑,抬起手来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地往下压,边数边道:“呆、笨、坏。”
“……”
迦楼罗不觉得楚越呆笨,能被他相中的躯体,自然是万里挑一,方方面面的条件无可挑剔。
真是情人眼里出——哈蟆。
李兰修数完三个数,阖眼唇边的笑意轻柔,仿若春色半遮半掩,难得在他脸上见到这般情态。
迦楼罗瞧着他这副样子,更喜爱这个壳子了,不仅条件无可挑剔,命还好得无与伦比。
此时,命很好的楚越方离开了宝儿的爹娘,御剑疾驰在青云之巅。
江琢见他含笑融融,心情大好的样子,好奇问道:“君上想起来宝物是什么了?”
楚越微微摇头,唇边轻勾道:“没有。”
“那君上为何……”
“我豁然顿悟。”
“君上顿悟了什么?”
“不知。”
楚越的记忆一片空白,但豁然顿悟的感觉假不了,按捺不住的欣喜雀跃,仿若孔雀要开屏。
江琢无语凝噎,不再多言。
楚越一路追风逐电,以最快的速度搜寻大半个九州大陆,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无不至之处。
但那宝物仿佛一滴水融入茫茫大海,踪迹渺茫于天地间。
圣君出现之地,人人顶礼膜拜,无人敢冒犯,他一路畅通无阻,唯有一位不识好歹的剑客暗中袭击。
楚越纹丝不动,江琢拔剑上前,轻而易举将那以卵击石的剑客制服。
一个模样俊秀的男子,被江琢摁着跪倒在地,死死盯着楚越,“楚贼!你不得好死!”
江琢似乎早已熟悉这类情形,“君上不必搭理,又是一个不识好歹的蠢人。”
楚越负手而立,冷冷打量一遍青年,“你是何人:我与你有何过节?”
那男子白净的脸皮气得通红,挣扎着要站起来,江琢摁在他后背的手猛一推,将他的脸摁在地上。
他面向楚越道:“我认识此人,是那李延壁的弟子,似乎叫什么处……”
说到一半,一条杂鱼的名字想不起来,江琢一脚踩住要爬起来的男子,厉喝道:“君上在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男子满脸的尘土,狼狈不堪,瞪着楚越的双眼愤怒仇恨,“楚贼!你害我师弟,害我师尊,我要你的命!”
楚越轻声重复一遍“李延壁”,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与他的宝物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不配叫我师尊的名字!”男子怒喝一声,猛然手脚并用挣扎起身,江琢几乎摁不住他,他骂道:“楚贼!你敢不敢与我较量一场?!”
江琢开口道:“君上,何必为这种人耽误时间,何不一掌送他与他的师弟团聚。”
楚越手指轻点着额角,试图回忆,“我杀了他师弟和师尊?”
江琢神色微妙,轻咳一声说道:“那倒没有,他的师弟是个无耻下流的淫贼,君上代天行道,将他给……做了肥料。”
听到这句,那男子猛然一挣,竟然挣脱江琢的束缚,持剑向楚越冲过来。
楚越眯着眼眸,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男子还未来到楚越身前,再次被江琢一掌击中,当即跪地喷出一口血。
“你还我师弟!还我师尊!”男子咬着血齿,恨到了极致。
楚越看向江琢问道:“李延壁身在何处?”
江琢不假思索道:“黑水潭下的镇仙塔。”
楚越拂袖踏上飞剑,撂下一句:“不必跟随我,放了他。”
黑水潭深处,一座巍峨的镇仙塔静默矗立。
塔身浸泡在幽深的潭水中千年,透出深不见底的黑。
塔共有九层,塔身每一面都捆绑着巨大锁链,锁链从塔的四周延伸至潭底,仿佛与幽冥地府相连。
守塔的修士见到楚越,齐刷刷跪赴说道:“圣君万安!”
楚越端详着镇仙塔,扫荡的神识察觉塔内关押的人修为高深,不知被关了多少年,已是强弩之末。
“李延壁可在其中?”
守卫的神色恭敬道:“圣君放心,此歹人已在此关押百年,绝无逃出的可能。”
楚越微蹙眉头道:“开塔。”
一列守卫齐心合力,将捆缚在塔身的铁链收起,伴随着沉闷的响声,推开入塔的大门。
漆黑一片空间昏天暗地,仿若进入幽深的海底,守卫提灯跟在楚越身后,照亮周围方寸。
须臾之后,楚越便见到了李延壁,曾经风光无比的剑侠被几条铁链捆缚住手脚,像只困在蛛网里的飞虫。
烛光照到他脸上,李延壁长久未见光的眼睛眯起,缓了一阵才认出来人,顿时咬牙切齿,放声冷笑道:“你是来看我死了没?”
楚越走近他身边,直截了当地问:“你可见过我的宝物?”
李延壁向他扑过去,却被铁链猛然拽住手脚,摇得铁链踢里哐啷地响,“你这畜生!还我儿命来!”
楚越蹙起眉头,压低声认真问道:“前辈,你可见过我的宝物?”
李延壁怒目瞪着他一阵,神情逐渐透出疑惑不解,“你不是楚越,你是谁?!”
楚越尚在思索自己是谁,李延壁突然怒吼一声,“畜生!你脖颈为何有我儿的金环?!”
“这是你儿子的?”楚越抚摸脖颈的金环,这个金环熟悉至极,仿佛与他浑然一体,“此物是我的。”
李延壁还不至于糊涂到认不出来金环,朝他呸一口唾沫,“这是我儿出生时我送他的,我能认错?”
楚越神色一定,盯着他沉声问道:“你儿叫什么名字?”
李延壁怒火戛然而止,神色古怪,那金环施加过法咒,若不是自愿脱不下来,若砍断手脚,那金环会自毁,他捉摸不定说道:“李兰修。”
“李兰修。”
楚越蹙眉低声重复一遍,念出口的瞬间,他漆黑瞳孔猛然一怔,喃喃地道:“我的宝物。”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咕咚……”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殿堂里清晰无比, 迦楼罗舔着嘴唇,饥肠辘辘,占据这具身体的第七日。
李兰修与他打了一个赌, 赌楚越能否脱离混沌幻境,他的耐心在饥饿的煎熬下消耗殆尽。
以前寄生在楚越身体里, 隔三差五便会弄点吃的给他, 若一时寻不到罪大恶极的人,便喂他吃些珍奇异兽填饱肚子。
从未有七日不知肉味, 迦楼罗一手摁住饿得抽搐的腹部, 目光扫视殿里一圈,看向黯然无神的凌天,咽下口水的声音更响。
此刻凌天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油香四溢的大肉, 吊在饥肠辘辘的饿虎面前。
迦楼罗收回目光, 还未开口,李兰修仿若未卜先知,淡道:“不行。”
“他于我有恩, 我会给他留条命。”迦楼罗说得理所应当, “只吃他的两条手臂,他死不了。”
李兰修微微摇摇头, 仍然道:“不行。”
迦楼罗很不爽, 古神何时这样束手束脚过, 赫然起身道:“我今日非要吃了他呢?”
李兰修随之起身,取出青词笔轻轻搁在桌案,“本座告诉过你, 若敢在莲华宗里吃人,我叫你的肉身毁于一旦。”
迦楼罗珍惜来之不易的肉身, 眼睛一眯问道:“不能吃人?”
李兰修目光扫他一遍,冷冷道:“若想吃别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迦楼罗飞身出殿,仿佛一道雪影划破空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压在凌天身上的威压解除,他四肢脱力“噗通”跪倒在地,有气无力道:“李仙长,怎能放他出殿”
李兰修走下阶梯,白净如玉的手递到他面前,“我不放他出殿,他必会吃了你。”
凌天哪还有脸握他的手,踉跄地站起身来,“大妖魔若吃我能填饱肚子,贵宗成千上万弟子能幸免于难,那有何不可?”
李兰修瞥他一眼,徐步走到殿门前,碧绿葱郁的山涧云卷云舒,安宁祥和景象。
迦楼罗不是楚越,那老魔物若是逼急了,会在莲华宗大开杀戒。
不多时,一位传讯弟子踏剑而来,不知经历了什么,脸色惨白无比,一路连滚带爬登上长阶,“宗主!宗主!”
李兰修迈出殿门,淡然问道:“何事?”
那弟子神情恐惧,颤声说道:“武皇与白护法在山门前打起来了,武皇好像要吃了——”
“不必惊慌。”
李兰修手腕轻巧一旋,唤出金光粼粼的飞剑,轻笑吟吟道:“启动护宗大阵,武皇和白护法是来为我们试验大阵的牢固性。”
那弟子愣怔一下,长舒一口气道:“弟子遵命。”
李兰修踏上飞剑,御剑向着山门的方向驰去。
在他的剑下,阵法光芒自宗门各个阵眼升腾而起,逐渐交汇成一片金色的光海,将整座山门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