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想篡位 第76章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直白,江怀允似有所察,添柴的间隙,抬头,隔着缭绕的烟雾,撞上他的视线。

谢祁从回忆中抽离,眉梢微扬,拖腔带调地问:“阿允看我做什么?”

恶人先告状。

江怀允不同他计较,淡声陈述:“你方才在出神。”

“是,方才在想事情。”谢祁坦率承认。

江怀允一顿:“想什么?”

谢祁想到什么,唇角轻扬,笑意渐深:“在想,等咱们回京,一定要将陛下带来膳房学习一二。”

“他尚年幼。”江怀允垂着眼填了根粗柴,续道,“身量还不及灶台高。”

谢祁不以为然:“那也无妨,让他先在一旁坐着观摩便是。”

江怀允实在不知,谢祁让小皇帝去膳房究竟是何用意。不过总归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便也没有再追问。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谢祁下了面,又夹着青菜烫熟,调味之后,很快盛出两碗汤面。

膳房中热气腾腾,两人没再去冷风里折腾,索性围着屋里的小方桌吃面。

江怀允素不多言。他长途跋涉,奔波劳顿,谢祁心疼,更是不会在此时影响他进膳。

两相沉默之下,周遭安静得甚至能听清灶洞里燃柴的细小噼啪声。

待江怀允放下筷箸之后,谢祁主动道:“皇陵屋舍简陋,客房久未修葺,不好住人。恐要委屈阿允今晚同我挤挤了。”

江怀允无可无不可,淡淡应了声“好”。

谢祁提议两人共寝时,压根儿没做他想,分外正直。可如今并肩躺在榻上,些许恰合时宜的绮思不可避免地跃上心头。

身侧之人似乎已经睡熟,呼吸清浅,均匀地鸣在耳畔。像是初春的微风,明明微弱,却总携带着未褪的冷冽来昭示它的存在。

不知名的热意冒上耳根,明明是初冬,可这热意却仿佛有燎原之势,险些要燃遍他的四肢百骸。

谢祁克制住自己的纷乱的思绪,努力调整着错乱的呼吸。半晌,小心翼翼地掀被下床,到外间灌了杯茶水。冷茶下肚,身上的热意总算消散了去。

他兀自静立片刻,才轻手轻脚地返回里间。

江怀允仍维持着入睡时的姿势,板板正正地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姿势很是端正,只是夜晚凉寒,如此睡着,恐要着凉。

这般想着,谢祁侧过身,想要将他的手臂藏进锦被里。

刚一靠近,耳边立时便传来一道淡而轻的嗓音:“你干什么。”

谢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他很快回过神,关心道:“天冷,阿允别把手露在外头。”顿了下,又轻声问,“我吵醒你了?”

江怀允顺从地将双手挪回被中,并未出声。

谢祁静静等待半晌,江怀允始终一言不发。

正当谢祁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忽然听到他问:“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谢祁一怔,下意识偏头:江怀允双眸轻阖,仿佛早已睡熟。

可方才的声音犹在耳畔,他不会听错。谢祁沉默须臾,问道:“阿允怎么这时过来了?”

“明日休沐,想来便来了。”

江怀允语气轻飘飘的,可谢祁却在一瞬间翘起了唇角。他又问:“阿允能在这儿待几日?”

“一日。”江怀允不加隐瞒道,“明日过午便要离开。”

这行程未免太过仓促。

谢祁虽料到江怀允在皇陵待不了几日,可也万万想不到,他甚至今夜刚到,翌日便要星夜离开。

盛京到皇陵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就足够了。可赶路到底费神费力,半日如何能养好精神?

这般想着,谢祁商量道:“纵然赶路也不急于一时,阿允不如多待一日,等歇息好了再启程也不迟。”

“后日大朝会,缺席不得。”

他搬出“大朝会”,谢祁便没办法再做挽留了。

数九寒天,他顶着凛冽的寒风过来皇陵,却只待半日一夜,谢祁又是心疼,又是心软。

江怀允没去深究他的情绪,重复问道:“你还有要说的吗。”

相似的问话,似乎执意要听到些什么。

谢祁似有所感。阿允想听的,无非是他们之间的事。离京之后风平浪静,无事可说,那便只有离京之前。

至于离京之前……

谢祁挖空心思,也只能想到那么一件事。

霎时间,谢祁醍醐灌顶,他有些艰涩地问:“阿允……如何知道的?”

“你提到过一个梦,原本未曾在意,但后来……”顿了顿,江怀允淡声道,“你在疏远我。”

或许称不上疏远,只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敢靠近,不敢言语调侃,显得分外摇摆不定。

谢祁下意识抿了抿唇角。

他自以为神鬼不知的摇摆和迟疑,原来早被阿允洞察殆尽。知道他游移不定,所以给足了他冷静思考的时间。然后在这样一个时机,冒着寒风而来,等待他的坦白。

他总以为,这段感情是他一直在苦苦维持。一旦他有心无力,必然走向终点。可原来,用心维护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何其有幸,能得阿允全心爱重。

谢祁侧过身,看着江怀允的侧脸,缓缓叙述;“那个梦里,我与阿允也是在陛下登基之后相识。同现实一样,有过针锋相对、算计筹谋,最后坦诚以待,两心相许。”

说着,谢祁轻笑了声,调侃道:“不过,梦里的阿允可没有现在的阿允容易心软,更不会因为我染病示弱就纵容我。”

江怀允:“……”

“梦里我和阿允朝夕相处,本以为可以白首与共,没想到好景不长……”

谢祁没再说下去,似乎难以启齿。

江怀允想到原著中的剧情,坦然续道:“‘我’死了?”

“阿允……”

江怀允打断他的话:“是怎么死的?”

谢祁沉默了会儿,轻声道:“谢昭降旨,指责你为政不仁,罔顾祖法,不敬尊上。在位多年,越矩事众,故赐以枭首刑,死后……挫骨扬灰,不留全尸。后来我才知,是你主动求死,在狱中€€€€”

顿了顿,谢祁慢慢吐出两个字,声音轻不可闻:“自戕。”

“江怀允”被赐以枭首刑,是他仅知的剧情。而这个剧情,和谢祁的梦境出乎意料地互为印证。

江怀允不知其中的联系,更无意去探究其中的关联。不论剧情如何,如今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是他,他绝不会步书中人的后尘。

“那不是我。”江怀允淡声道,“我不会自戕。”

谢祁低声:“我知道。我只是害怕,万一……”

“没有万一。”江怀允斩钉截铁地启声。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谢祁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怀允坚定的侧颜,忽然就顿悟了。

梦境和现实是不能混为一谈的。纵然梦境里的种种都真切到让他胆寒,可那到底是虚幻。他可以不屑一顾,可以当做示警,唯独不能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伤了阿允的情意。

“是我一叶障目,走了歧路。”谢祁好声好气道,“今后不会了。”

江怀允侧头望过来:“这是保证?”

“是。”

江怀允定睛看他片刻,转回头,声音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祁嘴唇翕动,刚要出声,江怀允的手忽然覆上来,有些微凉。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忽然被塞进了更冰凉的东西,小小一块,似乎是玉石一类的触感。

“这是什么?”谢祁边问,边伸出手,借着月光去辨认手中的物什。

果然是玉,只手可握,纹理细腻光滑。玉石上刻了一只鸯,栩栩如生,灵动非常,一看便是下了苦工雕刻而成。

谢祁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原本寻来,刚刻了几笔,便因为梦境影响,叫康安处理掉的对玉。

而今,已经雕刻完整的其中一块玉,正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作者有话说】

误会不过夜,造福你我他!

*

来陪大家跨年啦!

第91章 鸳鸯

谢祁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命令康安处理掉这对他苦心寻觅多时、打算雕刻完备后来年赠给阿允当做及冠礼的玉料。

他只是模糊地记得,他趁闲暇拿出玉料来雕刻,可一动手,梦里“他”一个人孤零零握着鸯佩咽气的情景就骤然涌上脑海,叫他再也刻不下去。

鸳鸯情深,明明是再美好不过的寓意,可因为那梦,他硬生生地品出不好的预兆。

他生怕梦境成真,以至于连这对尚未成形的玉石都被无端迁怒。

如今,和梦里如出一辙的鸳鸯对佩虽又雕刻而成,他却再没有了当时的瞻前顾后和患得患失。

梦里他手刻鸳鸯对佩,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赠给阿允,梦外却截然相反。

可见梦境与现实到底有出入,不值当为之耿耿于怀。

谢祁珍而重之地握紧手中的玉佩,听着耳畔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在夜色中弯了弯唇角,安心睡去。

*

翌日,江怀允悠悠转醒时,已经是辰时。

阳光大好,即便门窗紧闭,甫一睁眼,还是觉得眼皮刺痛。

他微眯着眼缓了缓,适应了光线,才从榻上坐起来。

身侧空空如也,手一摸,被褥冰凉,可见谢祁起身已经有些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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