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杨的近侍迎出来,行礼后道:“摄政王,太上皇已在殿内等了您多时,这边请。”
江怀允循着近侍指引的方向走进殿内,近侍却没跟上。
江怀允面上没有多少意外,始终平静如波。
尚未到黄昏,屋内却帘幕重重,将殿外的烈阳遮了个完全。乍一走进,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加之殿内昏暗,无端让他想起尚未闭合大门的天牢。
来者不善。
江怀允暗忖。
他步履如常地走进殿内,一转弯,便见身着便服的谢杨。
谢杨半靠在软塌上,手肘支在方枕上,姿态懒散随意。他阖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江怀允徐步靠近。
软塌上的人虽未睁眼,似乎也有所觉,问了句:“是怀允到了吗?”
“太上皇万安。”江怀允叠掌行礼。
谢杨摆了摆手,虚虚指了个方向,随意道:“坐吧。”
话音落地,屋内陷入沉默。
也没睁眼去看江怀允是否真的落座,只噤声稍许,又张口道:“往年怀允生辰,朕都要亲自操办,从未遗漏。今岁不巧,你生辰前,朕偶感风寒生了场病,不好赶路,便没赶上你的及冠。”
若是旁人,定然要客套一番,请他安心养病,不必挂念。
可江怀允素来寡言,是以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搭腔。
谢杨习以为常,也不恼,仍是平心静气地问:“听底下的人说,你今年生辰并未大肆操办,只在府中摆了小宴?”
江怀允淡淡道:“是。”
“你如今毕竟是当朝摄政王,及冠不延邀群臣,着实任性了些。”斥着任性,语气却平平,辨不出喜怒。
江怀允沉默以对。
谢杨又闲聊似的问:“取了什么字?”
“与偕。”江怀允毫不隐瞒。
“与、偕。”谢杨一字一字,重复着念了一遍,才问,“是‘诗三百€€无衣’篇?”
“是。”
殿内一时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有风拂过,带起垂曳在地的轻纱。轻纱曼妙地扬起,伸展到谢杨的身前,一下遮住他所有的表情。
不过稍倾,没了微风的支撑,轻纱又缓缓落地。
谢杨终于再度出声:“谢无衣与朕作对多年,你不是不知。如今你取了‘与偕’的字,与他字出同篇。江怀允,你是看朕给了你摄政王的尊位,放任你在京便宜行事,便自以为有了倚仗,决意要和朕作对吗?”
他语气轻飘飘的,吐字却如千钧,带着数以万计的威慑。
江怀允坐在原位,岿然不动。
谢杨分毫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睁眼,凌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冷冷道:“你年幼时,朕将你领回宫里,给你温饱、尊位、学识、武艺;你长成后,朕又力排众议,封你为摄政王,将万里江山和朕尚在稚龄的孩儿交到你手上。朕如此信任你,你不说报答朕的恩情,反而与朕的仇敌生死同进。江怀允,这就是你回报给朕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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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为仙》这个预收孤零零两个收藏在专栏里太可怜了,所以昨天搞了个粗略版文案,大概就是一个上仙每天捏棋子结果给自己捏出一个实力超群对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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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仙界某上仙曾得一枚阴阳玉,喜爱甚矣,日日捏在手中把玩讲经
阴阳玉久闻佛语,渐生神志,修成人身后对上仙爱而不得,将三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对此,阴阳玉本人表示: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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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石者,器物也
仙籍记载:器物成仙,世所不容
对此,某上仙言笑晏晏:我的人,我容足矣,何须无关人等干涉
第102章 受困
质问声声,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到最后,已经阴沉得似乎能掐出水来:“谢无衣与朕势不两立,你与他交好时,可曾顾念过一丝朕对你的养育之恩?”
江怀允眉眼不动,声音淡淡地道:“臣领摄政之职以来,护陛下,理朝政,未有失当之处。”
“但你背叛朕!”谢杨的视线紧紧锁住他,冷沉道,“朕给你的恩典太多,是不是让你忘了,背叛之人该是何等下场。”
“臣心自主,只论是非,不忠于任何人。”江怀允平静开口。
这句话却一瞬间点燃了谢杨的滔天怒火,他气极反笑,连声道:“好,好啊,好一个‘只论是非’!这就是朕倚重万分的摄政王,这就是朕抚养多年的江怀允!”
他抬手指着江怀允,眉目厉然:“朕倒要看看,没了摄政王的尊位,没了朕的看重,你还怎么‘心自主,论是非’。”
“来人。”
披坚执锐的兵士从殿中的角落及殿外齐齐涌出,将这间殿宇围堵得水泄不通。
江怀允余光一扫,便认出这些人的模样:正是宫中羽卫。
“羽卫只效忠皇族,等你何时学会了他们的忠心,何时再来见朕。”谢杨拂袖起身,瞥向江怀允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在那之前,你就在这儿好生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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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祁原是想要去魏云悠的医馆迎江怀允回家,没曾想扑了个空,刚到医馆,便被告知摄政王已离开一刻钟有余。
索性已经错过,谢祁便没有立刻回府,而是绕道去了家小食铺,买了些开胃的小食。
近来天气愈发炎热,阿允的胃口一日差过一日。连他费心熬制的鸡汤都只用了小半碗,看着委实让人着急。
这家的小食酸中带些清甜,开胃正好。
谢祁买了不少,也没递给康安,自己拿着回了府。
绕过影壁,正看到在原地打转的林管家。
“林叔。”谢祁莞尔,问道,“阿允呢?”
“谢王爷赶得不巧,方才宫里下旨,宣摄政王进宫了。”
小皇帝还年幼,只知道在宫里等着他们去,从未用过这种方式。
谢祁心念一动,面上的笑容敛了几分:“谢杨?”
林管家点点头,还未来得及张口,就见谢祁递给他一样东西,然后猛地转身,似是又要出门。
“谢王爷要去哪儿?”林管家慌忙问。
谢祁脚步不停:“去接阿允回来。”
“谢王爷留步。”林管家小跑着追上去,忙不迭道,“王爷给您留了话。”
谢祁的脚步倏地一顿,转头望过来。
林管家匀了口气,道:“王爷说,让您在家等他回来。”
这句在林管家听来有些不明就里甚至多此一举的话,却让谢祁瞬间意会。
阿允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谢祁闭了下眼,冷静问:“他们来宣阿允进宫,都说了些什么。”
时间隔得不长,林管家仔细回忆着,将当时的情景事无巨细地复述下来。说到宣旨的宫人催得紧,甚至没留给江怀允沐浴更衣的时间时,猛地察觉到谢王爷的脸色沉了下来。
管家一顿。
“康安。”谢祁道,“去打听消息,等摄政王从宫里出来,第一时间通知本王。”
康安一直跟在身边,深知事情轻重,领了命,二话没说便匆匆离开。
这还是林管家第一次见到谢祁这般严肃正经的表情,联想到方才宣旨宫人的催促,饶是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出不妥。
管家心中惴惴,不安道:“谢王爷?”
“林叔莫急。”谢祁放缓声音,“阿允会没事的。”
不知是在安抚林管家,还是在安慰自己。
*
康安出门探听消息,迟迟没有归来。谢祁也失了用晚膳的兴致,只身坐在正厅里等消息。
他回府时正是黄昏,如今夜幕慢悠悠地织起,寸寸吞没着染着红霞的光亮,直至铺满天际。
林管家悄声走近,将正厅的灯烛依次点亮。身后的仆役端来温在灶上多时的晚膳,林管家劝道:“时辰不早了,谢王爷多少用些吧。”
“无妨。”谢祁摇摇头,轻声道,“阿允用不惯宫里的吃食,我等他回来一起用。”
管家朝浓墨似的夜色看了眼,又觑了眼一意孤行的谢祁,无声轻叹。
他向仆役摆了摆手,仆役意会,跟着他脚步无声地退下。
谢祁执意要等摄政王回来再进膳,管家看得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一边吩咐膳房温好吃食,一边端了些清茶和易克化的小食放在他手边。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清茶用了两盏,小食却分毫未碰。
管家叹气连连,心里不断地祈祷自家王爷快些回来。
满室静默中,时间似乎都生了惰性,磨蹭着不肯朝前走。
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江怀允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管家心一沉。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室内的烛光昏黄,谢祁头微垂,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细窥之下,仍能从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中瞧出几分冷硬。
和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姿态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