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只想篡位 第96章

此举虽然可行,但着实冒险。

谢祁蹙着眉,久久没有出声。

江怀允淡声问:“你有几成把握。”

“保守估计,六成。”骆修文慎重出声。

行医之人惯来话留三分,六成已然是极有把握了。

江怀允侧眸望向谢祁,神情平静,但眸中已然暗含坚定。

谢祁也曾被置于此种境地,自然懂得江怀允的想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力一试。倘若被同命蛊钳制的人是他,哪怕只有三成的把握,他也愿意一试,遑论如今有六成。

关心则乱。

谢祁克制住潮涌般的担忧,冷静应下:“我来安排。”

*

解蛊之日定在五日后。

起初众人计划着将太上皇和摄政王同时安排在一处,但不论是摄政王去皇宫,还是带太上皇出宫,都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解蛊不知要持续多久,万一拖得时间长了,摄政王一直留在宫里,太引人注目。

太上皇颁行罪己诏之后,虽然始终安分守己,任由刘太医看守,但若是带他到摄政王府,途中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变故。

权衡之后,谢祁最终拍板,命冯章和刘太医留在宫内,骆修文和魏云悠则在摄政王府为江怀允解蛊,相约在午时正刻一道动手。

为防谢杨节外生枝,谢祁特意提前遣去了勤政殿的宫人,命羽卫重重把守,又将韩子平送到宫内坐镇。

安排妥当之后,约好的解蛊之日也终于到来。

谢祁推了所有的政务,一直在寝居门外守着。

时已入冬,虽然骄阳当空,但总有厚重的层云不时飘过,衬得视野忽明忽暗。冷风吹过,枯枝簌簌作响,更添几分清寒。

谢祁似乎不觉冷,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衫,直挺挺地立在廊下,若非不时朝屋内张望,险些让人以为是无悲无喜的雕像。

寝居内一直没有动静传来,管家在原地焦急打转,又见谢祁穿得薄,唯恐摄政王还没痊愈,这厢又倒下去一个,忙要上前去劝他进屋避寒。

同样守在一旁的康安眼明手快地拦住,朝他摇摇头。

管家担忧不减,低声问:“不管?”

康安也跟着压低声音:“等再冷些时,拿件氅衣给王爷就足矣。”

王爷这会儿正是最忧心的时候,绝不愿意闲杂人等去搅扰他,更别说离开这里去旁处歇着了。

管家重重叹了声,闻言也不再坚持。

寝居周遭阒然,安静得连风声都似乎有了实质。院落中落下的阴影缓缓侵袭,直至吞没了大半地界,房门才从内打开。

谢祁匆匆迎上去,急声问:“如何了?”

骆修文微微拂去额上的薄汗,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轻笑,拱手道:“很顺利。谢王爷放心,摄政王已然无碍了。”

谢祁心口一松,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

江怀允体内的子蛊虽然成功取出,但母蛊作祟时他到底也有损伤,是以蛊虫取出后一直昏睡。

本以为他至少会昏睡到翌日,谁料夜间时就醒了一次。

谢祁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睁眼,正要命人传膳,就见江怀允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再度阖上眼。

谢祁:“……”

想来是倦得很。

见他能苏醒,谢祁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也并未执意唤醒他。

江怀允就在安静到极致的氛围里,沉沉坠入五彩斑斓的梦境。

梦境里有天真稚气的小皇帝,有揣着温文尔雅浅笑的谢祁,更有与他相貌别无二致的摄政王。

几乎是瞬间,江怀允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谢祁做过的并不完整的梦,是他在后世时浅尝辄止的书。

江怀允敛住心神,任由自己在这个曾引得谢祁不安恐惧的梦境里徜徉。

兴许是他穿书的缘故,他的这个梦,远比谢祁曾经叙述给他的梦更加的完整,更加的真切。

梦里没有惊心动魄的上元夜刺杀,更没有同生共死的端州之行。

他和谢祁曾在宫里多次擦肩而过,却只是点头之交,压根儿没有更深的交情。

和谢祁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熟识,是在春闱过后的琼林宴。

小皇帝贪玩,在宴会上露过面之后,便央着同行的谢祁带他离开。

两人在宴会周边的桃林里玩儿得尽兴,他寻过去时,小皇帝正骑在谢祁的肩上,兴致勃勃地折高处的桃枝。见到他过去,挥着手,欢天喜地地喊“小王叔”。

谢祁轻笑着,温声道歉:“一时兴起走得远了,未来得及同摄政王禀明,还请摄政王海涵。”

梦里多次擦肩,纵然只是泛泛之交,他也能觉出谢祁远没有他表面上的那般无害,是以压根儿不愿同他深交。

他略一颔首,随即将握着一捧桃枝的小皇帝抱下来。

正要转身离开时,听到谢祁状似不经意地说:“说起来,今岁的状元果真是才貌双全。本以为像他这般的好相貌世间少有,谁料前些时日本王恰巧也碰见位容貌相似之人,可惜,那人却没有今岁状元这般才华横溢。”

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已然是明晃晃的暗示。

他头一遭认真审视了眼前的痼疾缠身的恭顺王,同他温和含笑的眸子对视片刻,淡声回:“本王会去查。”

新皇登基的首次科考意义重大,上至百官,下到小卒,无不严阵以待。

他本以为毫无疏漏,却没想到,暗中查探之后,竟果然有人胆大包天到在如此重大的考试中舞弊。更讽刺的是,朝中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发觉。

梦里的他盛怒不已,雷厉风行地查清此事,很快肃清了相关官员。礼部尚书首当其冲,被贬官流放。

冯易一族也未能幸免,皆照着律法量刑处置。

似乎试探出了他的立场,春闱舞弊的案情水落石出以后,他在宫里同谢祁偶然相遇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曾经他同谢祁心照不宣,互不搭理,但这件事后,谢祁对他明显得热情不少。

他能猜出几分谢祁的想法,无非是在春闱舞弊的处置上,发现他并不是对太上皇愚忠之人,觉得他可以拉拢,才会如此行事。

可太上皇和谢祁之间积怨已久,他身在摄政王的位置,只想做自己分内之事,并无意于去干涉他们之间的恩怨。

是以即便谢祁对他百般示好,他也当作视而不见。

他对春闱舞弊的处置,不仅让谢祁对他态度大变,更引起了身在范阳的太上皇的警觉。

其后太上皇特意借着他的生辰回京,给他警告。似乎担心言语上的警告威慑不足,返回范阳后,又命人对管家下狠手。

太上皇抚养他多年,不论真心与否,至少给他安身之所。是以若单只是对付他,他自会坦然受着。可对他的身边人下手,却是实实在在地过了线。

太上皇禅位之后,朝堂上仍有对他效忠之人。

曾经他一清二楚,却无意干涉。管家遇害之后,为防旧事重演,他开始暗中去清查谢杨的眼线。

他做得隐秘,可到底瞒不过谢祁的眼。

此后他们俩仿佛陷入了怪圈,虽然表面上互不熟识,可暗中总有或多或少的合作。

如此算计着防备着,时日一长,反而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抛开最初的刻意疏远,再加上有小皇帝的调和,他们之间的接触愈发频繁。

都是心智相仿之人,相处得久了,动心似乎是难以避免的事。

表意那日,谢祁将亲自刻的鸳鸯环佩送给他,天色寂寂,他们在明月高悬下共许白头之约。

他们之间,不论何时,似乎都是谢祁主动得更多些。可再主动,谢祁也始终克制有礼,没做逾矩之事。

但他心知,从景和二年起,谢祁就一直期待着他的及冠之日。

他亦然。

谢祁表字“无衣”,一个人撑了数年。他有心做谢祁的并肩人,早早想好了要取的字,打算在及冠礼上给谢祁一个惊喜。

可他们终究没有等到及冠礼。

他和谢祁的交游被太上皇发觉,谢祁体内盘踞多时的痼疾骤然复发,昏迷不醒。

刘太医探查多时,都未能找到头绪。还是一直在盛京的骆修文说,他的未婚妻善通医道,能解此毒。

太上皇在回盛京的路上虎视眈眈,倘若派人去请骆修文的未婚妻来京,一来一回要耽搁不少时日。他当机立断,命人护送昏睡的谢祁前往梓州,为防路上有变,又特意吩咐刘太医和骆修文同行。

他则留在盛京应对来自太上皇的发难。

盛京中刀光剑影,太上皇势力不小,虽然一年多来谢祁费心瓦解,可到底没有伤到根基。他苦苦应对,虽然没落多少下风,但到底撑得艰难。

盛京仿佛成了孤城。梓州的消息传不进来,他的消息又传不出去。

直到先皇太子著就征讨谢杨的檄文,斥责他谋害皇亲,残害百姓,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朝堂哗然。

他知道,那是谢祁在向他报平安。

但如此明目张胆,自然让太上皇得知了谢祁的踪迹。他的压力骤然一减,即便他得不到消息,也知道本该对付他的人,都照着谢杨的吩咐,奔赴梓州暗杀谢祁。

他不懂太上皇对他如此放心的原因,直到有一天,他无端染恙,太医来看诊时,又叹息着提起太上皇也卧病在床。

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寻了个机会,擒住太上皇身边的范承光,从他的口中得知真相。

同命蛊,同命相连,太上皇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特意趁着如今尚有余力解决掉谢祁这个心腹大患。不再给他施压,是因为只要太上皇驾崩,那他必然也逃不过殒命的结局。

范承光被擒的消息传进宫中,太上皇一听便知是他的手笔,于是召他进宫。

太上皇说:“朕知道你同谢祁情谊深厚,但那到底不是正统。谢祁有心帝位,必然要留子嗣。你性情孤高,想必不会受那样的屈辱。朕毕竟抚育你多年,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发誓对朕忠心,朕便宽恕你先前的放肆。”

他没说话,只看着他,目露讽刺。

先是范承光被擒,又是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太上皇登时便反应过来,同命蛊之事暴露了。

太上皇拉拢不成,生怕他将同命蛊的事情暴露出去,当机立断地捏了个罪名将他下狱。

天牢之中暗无天日,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一直都在盘算着如何解决自己身上的同命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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