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没有苛责池浅的意思,她声音很轻,好似生怕会让池浅觉得内疚。
可是尽管这样,池浅的心口还是迅速膨胀起来,酸涩拧满了她的世界。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时今澜一停下来就会想到她。
想到她们在海岛的日子。
想起她松开她的手,从悬崖掉下去的画面。
池浅紧握了握手,只觉得时今澜这三年的惊惧,不比自己刚才面对忽然出现的那段记忆时的痛苦轻多少。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与其内疚抱歉都不如珍惜有限的时间,好好相处。”元明宽慰着池浅,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嗯。”池浅点了下头。
她觉得元明总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她的温柔带这种令她熟悉的氛围,总是可以让她轻易的放松下来。
内疚感被悄然压下去,池浅想起来自己有件事很有必要说给元明:“阿元,我要跟阿澜在海岛结婚。”
“你是我第一个邀请的朋友,你会来的,对吗?”
池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杏圆的眼睛落着金光,干净又灿烂。
元明恍然一下,脸上的温柔好似停滞一阵,平静的眼神忽的变得深邃起来:“你想好了吗?”
“当然。”池浅点头,毫不犹豫。
只是得到这个答案后,元明无奈的笑了一下。
她站在池浅身边,颀长的身影居高临下,轻嗔了一声,道:“笨蛋,我是说你们想好骗过老师的理由了吗?是不是也该让我知道一下,好帮你们圆谎。”
池浅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发觉,连连点头:“哦哦哦!想好了!”
“到时候就说我这些年一直在治疗,现在才全部大好,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疤。”
“这样吗?”元明听着池浅这话,若有所思的垂了下眼睫。
她温和的视线施施然落在池浅手臂上,因为没什么攻击性,也并不让人察觉。
直到好一阵儿,她才对着这光滑无伤的手臂温温和和的笑了:“我有时候都不明白,阿浅是真的信任我,还是忘记了。”
“是啊,阿浅的身上还真的没有任何伤疤呢。”
轻盈的裙摆被穿堂风吹落,似有若无的拂着池浅的小腿。
她就这样抬头望着元明眼中的笑意,第一次觉得这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可这是为什么呢?”元明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有给池浅解释开口的意思。
她的目光划过池浅的手臂,一点一点抬起,直到重新与她四目相对:,“难道,阿浅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吗?”
“咚!”
池浅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世界已经有一个人觉醒了,要是元明也察觉到系统的存在,她这个摊子怕是再也收拾不了了。
“阿元。”池浅喊了元明一声,她还没做好跟元明坦白的准备,声音干涩。
元明接着却笑,深邃的目光被温和包裹,消失不见:“别这么紧张,你不是我要的那个人,我会好好守护你跟时今澜的。”
这话像是一句承诺。
池浅听着却是有些不安。
元明对原主的感情就这样的深刻吗?
即使现在她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了这么一副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躯壳,她也要守护下去。
只是越是回想元明这句话,池浅就越觉得奇怪。
最后这两句之间好像少了点什么做连接的理由,或者界限目的。
她不是她的池浅,元明很早就跟池浅说过。
那她的池浅去哪里了呢?
.
夜色浓重,月影挂在树梢,静谧安稳。
时今澜的情况没有那样糟糕,打完吊瓶,她的烧就退了大半。
身上也不再烧得吓人,大家都松了口气,就连向来稳重的管家太太也罕见的松懈了一下,双手偷偷合十,好像在感谢上天。
这一天又是噩耗连连,又是时今澜昏倒。
最后还穿插进了一段自己不记得记忆。
池浅从没觉得能有一天过得这样充实紧凑。
她真的累极了,草草在浴室洗了个澡,便准备上床睡觉了。
关于记忆的事情,她要等到时今澜醒来的时候跟她核对一下。
她不想丢失她跟时今澜的记忆,哪怕那一段会是痛苦不已的。
这么想着,池浅便走到了床前。
不过是更靠近时今澜的那一边。
她的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带着正在想事出神的她就在时今澜的跟前蹲了下去。
之前池浅嫌房间里开灯会打扰时今澜休息,只在朝她那侧的床头开了小小的一盏,留作引路。
此刻这盏小小的灯从时今澜背后晕染开来,幽昧干净,将昏暗的房间铺上一层温情的暖黄色。
时今澜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手背上已经没有了禁锢,身体又恢复了侧卧蜷缩的状态。
她安静的枕着软枕,整张脸都陷在这柔软的素白中,光线在褶皱中起起伏伏,糟糕的落在她脸上,压塌的鼻梁,削弱了她的眼睫,好似暴殄天物,却让她看起来难得的安稳。
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吧。
明天醒来就会是崭新的一天。
池浅眼眸深邃的注视着沉睡中的时今澜,没注意到被压在阴影里的眼睫动了一下。
昏黄的灯光下,时今澜睁开了眼睛。
那漆黑的瞳子透着水光清明,好似一池潭水。
池浅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要起身逃跑。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跑走,手腕就被紧的一下握住。
时今澜好像知道她肯定会跑,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只等她被自己抓包。
“阿阿澜,你醒了啊。”池浅有点尴尬,半蹲不蹲的靠在床边,笑的也不自然。
“嗯。”时今澜清楚的看着,眉目间依旧是如水般平静。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池浅维持着这个姿势数秒,直到她快要支撑不住了,手臂轻轻一使力,就将这人贴着拖入了自己怀里:“过来陪我睡觉。”
第89章
入夜聒噪的蝉鸣安静了下来, 中央空调的运作没有声音,空气里铺满了舒适的清凉。
温凉的风无声的吹过人的手臂,时今澜身上的热意消下了大半。
而剩下的另一半则同搂进怀里的人贴在一起, 毫无阻碍的推进。
复杂沉默的空气里, 扩散开一抹洁净的花香气。
那炽热的吐息沿着时今澜的鼻尖喷薄, 毫无遗落的悉数喷在池浅的脖颈后方, 拂过簌簌战栗的神经, 占领高地。
即使刚刚时今澜那句“陪我睡觉”说的平静无波, 可此刻从身后贴过来的吐息却让池浅不得不绷紧了身体。
池浅觉得, 食髓知味这四个字简直是世界上最要命的成语。
明明是最简洁的四个字,却轻而易举的勾勒出了她此刻的心里, 骨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挠, 叫人蠢蠢欲动。
池浅轻滚了下喉咙。
可理智还是拉着她站在了病人的角度, 转过身去, 轻轻将手横在她跟时今澜之间,隐晦的提醒她:“阿元说了,你现在不能着凉。”
只是池浅到现在还没意识到, 她的这句话并不能起什么正面效果。
时今澜手臂兀的一使力,接着就将池浅贴进了自己怀里。
横在她们之间的手臂不像是保持距离,反而像是在抚摸,就这样伏在时今澜微微敞开的领口,好似连心跳都听得清楚。
“她说什么你都听?”
池浅看不到, 向来不会喜行于色的时今澜在听到贴着池浅声音的“阿元”二字后, 皱了下眉。
她的手扣着池浅的腰,说着便抚上了她的脖颈, 葱管儿似的手指似有若无的勾着她的项圈。
喉咙一紧,池浅清晰的感受到了时今澜对自己刚才那句话的不满。
她后知后觉, 接着又跟时今澜补充解释:“是医生叮嘱你这个病人的。”
“嗯。”时今澜顺着池浅的话应了一声,接着又道:“所以我可以选择听,或者是不听,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这人好像有一套她自己的道理,世界的秩序好似掌握在她手里,为她所用,一句话颠倒过来,竟成了她的道理。
暗风浮动,另一侧亮起的珐琅台灯折射着昏暗的光线。
池浅就这样被时今澜揽着,灯影照的人面容半明半暗,只一双清明的眸子折着明亮,幽昧深邃,不紧不慢的注视着她,好似躲在阴影处的猎豹。
那她像什么呢?
微凉的指腹还贴在池浅的腰上,她被她捏在手里,像兔子,像小狗,却也勉强想像一像跟时今澜匹配的豹子。
“阿澜,不要闹,我有事有跟你说。”池浅想要转移时今澜的注意力,眼睛里被推出几分一本正经的模样。
时今澜瞧着池浅这副样子,眼睛里多出几分笑意。
她饶有兴致,轻抚着池浅脖颈的手指撑起了脑袋,淡声道:“那你说。”
“阿澜,我感觉好像……想起一点过去的事情来了。”池浅认真。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