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寒瓜
“嘶——这个猜测是不是过于大胆了?”刘老实滋牙,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换他,都不敢痴人说梦只五千人马就能当皇帝。
“五千人马打京城不行,拿下一州之地却不是难事。”地方上是有兵,但像成王此类亲王的封地,皇帝是不会放大量兵马于此镇守,不说容州有没有需要兵力的地儿,单是有个王爷还敢放兵马,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兵就磨刀霍霍向朝廷了。
且不光是容州,祁州的地方兵也多是厢兵,平日里干劳力活,还没几个钱,多半都没怎么经历过操练,不然也纵容不得祁州匪患如此猖獗。
“成王这是打算做蜀王不成?”听徐头儿一分析,底下的汉子忍不住咂舌,“那他跟官平青提钱宝来干嘛,总不能是叫钱宝来把祁州也一道献上去,想一口气吃下两个州?”
祁州容州加一块,占据南境三分之二,但也只是地盘看着大,实则人少,山岭重叠也不如江南蜀地一带丰产粮食,是鸡肋之地。
“钱宝来能干才怪,估摸着成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肯定是在打,徐小六敏锐的察觉到成王选择起事的节点在他们到景昌府之后,实在能道一句巧。
“我得回寨子一趟,你们几个继续盯住成王府。”徐小六按下心中猜测,若真如此,还得叫大当家给个章程才是。
“头儿怎么说走就走。”刘老实还想问徐头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的时候人连片衣角都没留的出了门,这得是多着急,非要赶着今天回寨子。
难不成成王还打咱寨子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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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酸。”蒺藜剥了一个从外面葡萄架上摘下来的葡萄,眼睛都酸的眯了起来,“公子,还是别吃了。”
“叫你馋嘴,那葡萄看着就不好吃,你还非得试试。”菖蒲说着给蒺藜递了杯水,冲冲嘴巴里的酸味。
“我哪里知道那葡萄没人摘是嫌酸。”蒺藜咕嘟咕嘟喝下一整杯水,“要说还是西域那边进贡过来的葡萄味道最好。”
“进贡的东西当然是好的,若不好哪能献给皇上。”
“公子,咱们行李里好像也有葡萄种子,要不给黄娘子拿去,换了周大王院子里的葡萄?”公子也喜欢吃葡萄,安人特意吩咐庄子上种了时下西域送过来的葡萄种,年年庄子送过来的葡萄可多了,他们作为府里下人都时不时能尝个鲜。
甚至同公子去庄子避暑的时候,还去葡萄园里剪过葡萄呢。
正翻看新书的秦绥之晃神片刻,葡萄自种下到结果,须得两三年的功夫。
“嗯,送去吧。”
“那我顺道把寒瓜的种子也送过去,夏日里不吃寒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蒺藜说着便兴致匆匆的去找钱妈妈取种子,没看到菖蒲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公子,蒺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想想,今年都到吃寒瓜的时候,再种也要明年去了,到时我们自有庄子上送来的寒瓜吃,大抵是吃不得寨子种的寒瓜了。”
秦绥之闷笑摇头,“你不必为他辩解,我见他就是想借着种子的借口问问黄娘子寨子有没有寒瓜罢了。”
“正是,不过寨子里的葡萄都如此酸,寒瓜便是有,可能味道也不如京城里的。”菖蒲叹气,只怕蒺藜要失望了。
秦绥之合上书,走到窗口,院子里的葡萄架挂满了葡萄串,在太阳底下瞧着倒是好看,谁知吃起来却酸的人牙疼。
“明年说不一定能尝到寨子里的寒瓜。”
没头没脑一句话,却叫菖蒲白了脸色,“公子,这是哪里的话。”
秦绥之没有解释,因为窗口正好来人挡住了他的视线,方才就瞧见了,这人一路从烈日下走过来,也不怕被太阳晒的脑门疼。
“寒瓜不需要待到明年,今年也能吃到。”周肆站在窗口,手里是放在冰窖镇过的寒瓜,看模样实在大,不知内瓤是否甘甜。
“何必冒着日头送过来,便是身强体壮,也有中暑的时候。”秦绥之叫人进来,拿孙哥儿堵他的话堵周肆。
“不过几步路,哪里这点晒都吃不得。”祁州的日头一直这般烈,在往前几年,他还经常带着寨子里的弟兄们翻山越岭去剿匪,尤记得那时同他一块出门的汉子,回到山寨都黑了好几度,搁了一整个冬日都没能白回来。
“周大当家可带了刀具?”菖蒲接过寒瓜,是当真好大一个,抱在手里都嫌沉,赶忙放在桌子上。
往日里府上都是厨房切好送过来,像周大王一送送一整个还是头一回见。
“刀具?寨子里吃寒瓜都是不切的。”
“不切?”秦绥之视线移到寒瓜上,难不成南境的寒瓜能同皮一块吃不成?
“这样。”周肆说着双手一用力,熟透了的寒瓜就非常懂事的自己裂开,比起刀切,生裂的寒瓜边缘便有几分磕碜,而周肆也非是只带了寒瓜过来,转眼其中半块寒瓜上边插了一枚勺子,“寒瓜最甜的便是中间这一块,如此吃才能第一口尝到。”
被塞了半个寒瓜到手里,秦绥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又被周肆目光灼灼的盯着,哪里能辜负得了这份好意,只得取了勺子从最中间挖去一块鲜红的瓜肉,送入口中甘甜的汁水溅开,好甜。
“甜么?”周肆还蛮期待秦绥之的评价,毕竟周肆自个儿是没尝过富贵人家种的寒瓜是什么滋味,大抵是没他吃过的好,而眼下这个寒瓜则是选用民间的种子,代代育种出来,于时下民间卖的瓜大不一样。
“怎么会这般甜?”秦绥之眼底的惊艳不作假,是当真好吃,都比的他在宫宴中尝到的寒瓜,还道南境除去荔枝,少有堪比西域的瓜果,不想寒瓜结的如此好。
“也是今年的瓜才这般甜,喜欢就多吃些,不过听黄娘子说你夏日胃口不大好,也别一口气吃太多,这寒瓜冰镇过,吃多了容易闹肚子。”
夏日吃口清爽诱人的西瓜,是周肆盼了不少年才达成的目标,起先寨子里富裕起来,他道有了人手可以买西瓜苗种,就惦记这一口,哪想头一年寨里种出来的西瓜实在大失所望,当然这大失所望特指周肆一人。
其余寨子里的人对头一年种出来的西瓜赞不绝口,盖因时下糖着实金贵,像水果里含点糖分,便是最好吃不过,更不提西瓜一口下去还都是汁水,比从前山林里的野果好吃不知多少倍。
当时周肆吃过一口没了兴趣,还叫他爹嘟囔得了富贵病,如此好的寒瓜都嫌弃。
“你怎么不吃?”秦绥之抱着半个瓜,用勺子吃,绝对说不上风雅,但很是新奇。
只是这般也不好同旁人分享,至少共用一个勺子这样的事,只有周肆这等脸皮的人才做的出来。
“我只喜欢吃最甜的那块。”周肆笑着看半个瓜中央已经被挖空,可见难得讨了秦公子欢喜,哪里还能跟秦绥之争这一口,眼下山寨正是寒瓜盛产的时候,若是想要,一日吃五六个都是有的,只要能吃下。
“这般挑剔,那往日你吃过最甜的一块后,其余的寒瓜都是谁吃?”秦绥之好奇周肆会如此浪费?平日吃饭,若他与周肆一处,绝对是没有剩饭剩菜的。
起先他还有些介意,以为是周肆戏弄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粮食珍贵,便是如今寨子里饭管饱,也没得人浪费。
“豚吧。”周肆说的煞有其事,毕竟湿垃圾猪都可以吃。
“所以上回周大当家话里说豚肉不膻,是因为山寨的豚都是寒瓜喂大的。”
“看来那日举动当真吓着秦公子了,到这会还记恨着呢。”周肆一边高兴秦绥之同他一块胡说八道,一边又调侃人记仇。
“若是某日周大当家叫人抢了去,他人也不顾周大当家意愿,便动手动脚,也当记得一清二楚。”说罢秦绥之又懊恼,男子怎么与哥儿一样,这下要被周肆抓着不放了。
果不其然,便见周肆撑着下巴,似有思考,“唔,抢我的人生的可好看?”
“貌若无盐,不堪入目。”
“秦公子,这就不对了,怎么抢你的人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到了我这里便是不堪入目了?”周肆不满,“便是秦公子自己,也不能如此贬低自己才是。”
哪个与你说是我抢的你,果然不该说那句话,叫周肆这混账浑说。
“好了好了,不同你说玩笑话,免得一会又要恼了。”周肆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说起正事,“明个儿我要下山,想去山下玩玩吗?”
“下山?”秦绥之捏紧手中勺子,周肆怎么会想着带他下山?
“嗯,山下也有寨子的产业,我这个做大当家的没道理一直待在山上,不去自家产业走走。”周肆也隔一段时日会下山走走,这回本该等到棉花收完了,开织坊的时候再去的,但秦襄不是请了帮手,他好歹是要做人主公的,没道理全都扔给秦襄帮扶。
“你不怕我跑了?”秦绥之骑马射箭也不差,万一下山叫他寻了机会逃去官衙门寻求庇护,周肆难不成还敢上官府闹事吗?
“时下秦公子对外是我夫郞,只有没本事的男子才会叫家中夫郞妻子受不住跑了,我想我不至于同那等男子一样,留不住自家夫郞。”周肆还是头一回正经挑明二人对外的关系,瞧着一提夫郞二字,秦绥之面颊都不由的泛红,颇有些意思。
第40章 想跑路
桥头县城,今日来了稀奇,几驾打着周家旗号的马车入城,近几月南北商路又断了,县里可好久没来生人,这动静自然叫每日过着按部就班日子的百姓看个热闹。
马车从主道赶过,县里自然不叫纵马,主道两头的摊贩若没个生意的,便在马车路过后远远看着搭上几句,“可是周东家来了?”
周家的产业在桥头县是四下开花,像是布行糖坊,便是县里百姓常光顾的地儿,塘坊里还顺带卖果脯,惹得好这一口的娘子郎君时不时便要狠狠心花一些,便是自己不吃,家里孩子也要闹着吃,前几年来县里时常接待南北往来的商人,也多多少少了几个子,能吃的起。
“大抵是,说来周家纸坊也在咱们县里扎根十年了,咱们还真没见过周东家什么样呢,不过光是看方才过去的车驾,定是大地方上来的,跟县里那些富商区别大着呢。”
“咱们县里的富商一个个都是土财主,整日里就想着怎么从咱们手里掏钱,能和周家比?”周家做生意从不缺斤少两不说,也从未有过仗势欺人的事,早是县里百姓认定的良善之家。
此前县里富户不是没人瞧着周家生意大眼红,私底下也使过不入流的手段,但周家本事更大,兵不血刃的给收拾了一顿,在没人敢说和周家作对。
话到这儿,马车尾巴也都转角不见了,到底还是生意重要,聚拢的摊贩又散开来。
……
马车在布行口停下,布行此时正开门做生意,少不得有前来为家里添置衣裳的娘子郎君。听到布行外动静,有好事的,一边同布行小二说话,一边耳朵竖的高高的,时不时余光还朝门口看顾几分,打算看看那高头马车里坐的什么人。
赶马的汉子从车辕跳下来,就见一身黑衣的少年郎掀开布帘冒出头,偷偷看热闹的娘子郎君一瞧不得了,实在是人生的俊,便是找遍整个桥头县都寻不出一个比的上的男子。
更不提这少年郎行事与那富家少爷不同,如此高的马车也不用人凳和脚登,只管轻轻一跃,便稳稳落地,勾的沿街走动的娘子郎君眼睛都没法眨。
亏得这街上未成亲的姑娘哥儿一般不叫出门,不然只怕今个儿一面,眼下的少年郎就要叫多少姑娘哥儿倾心。
但光看那少年郎相貌衣着,还有坐的大马车,便晓得不是他们这些贫户人家能高攀起的。当然也有想着攀高枝的,家中整好有生的漂亮的姑娘哥儿,正想着如何叫家里的姑娘哥儿出门认识认识这少年郎时,又见那少年郎向马车伸手。
这回娘子郎君们都是明目张胆的看,晃眼间,一位未戴帷帽的小郎君叫少年郎扶出来,半抱着人下了马车,站定后,只听得周围一阵抽吸声。
乖乖嘞,咱桥头县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来了两个如此俊模样的人物。
而方才起了鬼心思的娘子郎君一看到少年郎身边的哥儿,再不提要自家姑娘哥儿过去,不是有自知之明,实在二者差距太大,除非那少年郎眼瞎,不然怎么有人不要珍珠要鱼目的。
周肆大抵是预测到秦绥之模样会引起的轰动,原本扶人的手也不叫放开,紧紧攥着人,若感觉有心怀不轨的眼神更是满眼煞气的看过去,周大当家好歹年少时期就领着人同恶匪拼杀,满身煞气不收敛,只怕杀猪匠都撑不住,更不说那些眼神下流的泼皮无赖。
只管一眼,就吓得两股战战,不敢生事。
即便如此,周肆也不叫秦绥之多留,只管领人进了布行,往二楼去。
人一走,布行里的娘子郎君是站不住了,拉了一旁的小二问话,“那两位是?”
小二是县里招来的本分人家,不晓得布行背靠黑熊寨,但眼下娘子郎君要问的,他还真能答上来。
“方才过来的是咱们布行的东家,跟着的郎君是东家夫郞,听管事说东家前些日子成了亲,今日怕是带东家夫郞过来认认人。”小二刚刚也看呆了去,东家他是见过几回,这东家夫郞还是头一回见,真是顶顶好看的郎君。
“呀,这般年纪就是东家了?你们老东家呢。”非是人眼尖,实在二人瞧着也不像是二十来岁,顶天十八九。
这般年纪便是农户人家,都只能说当爹,却也还不到主事的时候,毕竟上头父亲爷爷多半还在,而商户人家,主事都在三四十岁,像方才布行东家年纪,一般还都担着少东家的名头。
“老东家不晓得,打我入布行做事,都是东家过来,几位娘子郎君,咱们还是多看看布料,东家的事我一个小二哪敢议论。”
没打听到内幕,几个娘子郎君有些意兴阑珊,拿了先头选好的布,给了铜板还一步三回头的想看看楼上的事,无奈家里也还有一堆事要做,没时间给人悠闲。
但今日做针线活的时候,可是有话说了。
且不光县里百姓,那县衙门里也收到风声,听得捕快汇报,师爷是一刻也坐不住往后院去,那头窦县令正着人唱曲。
师爷过来挥了挥手,唱曲的人识趣的走了,才悄悄在窦县令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你是说黑熊寨的大当家来桥头县了?”窦宏吓的站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又来桥头县了,往日不是一季来一次吗?
“应当是,黑熊寨换大当家的事咱们也收到过风声,新当家年少,和今儿过来的人年纪对的上,且周家布行的小二也都说了是布行东家,想必桥头县还没人能冒充黑熊寨大当家。”
师爷特意过来通知窦宏,不是因为黑熊寨大当家过来,而是因为人是明目张胆的过来。
“从前他不是没来过,但都是查看产业,来了便走,也没给我们机会遇上,今儿个怎么大张旗鼓过来了。”窦县令心头着急,莫不是那黑熊寨大当家觉得山寨呆腻了,来桥头县玩乐?可桥头县一贫如洗,没准还不如黑熊寨有趣。
“听说这周大当家还带了夫郞一块过来,且那夫郞生的神仙容貌,便是身后伺候的哥儿都比的咱们县里富贵人家屋里还俏,恐怕来头不小。”
师爷这话提点窦宏,时下姑娘哥儿真要寻长的俏,的确只有富贵人家,因为富贵人家才能精细养着,不叫人干活。
地里忙活的农户便是能得个俏生生的姑娘哥儿,随着日日不饱食,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干活,再好看也生生磋磨了。
现下师爷一句那伺候人的哥儿都比富贵人家精细养的还俏,意味着黑熊寨土匪的夫郞娘家,必定连府里下人都吃的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