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是怀疑黑熊寨和祁州哪家大户结了亲?”窦宏一时只能想到此处,可祁州大户都叫钱宝来霍霍的差不多了,哪个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勾搭黑熊寨?不怕叫钱宝来抓住把柄,给一锅端了。
“大人,你是没见着周大当家的夫郞,那等绝色不是咱们祁州能养出来的,便是有,也等不到送去黑熊寨,只怕要往宫里抬的。”
窦宏听出师爷言下之意,祁州养不出来,说明人不是来自祁州,容州更不成,有成王什么绝色还能逃出来。
“师爷的意思,这人身份有异?”不是来自祁容二州,难不成黑熊寨又向外扩张了?此前没收到过消息啊。
“大人,你难得没发现一件事吗?”师爷若非是没有官职,真想打开窦宏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豆腐渣,他都说道这份上,还没发现关键。
“何事?”
“两月多前,成王的迎亲队伍去京城接秦尚书令家的哥儿过容州成亲,如今都快满三月了,成王迎亲队伍还不曾返还。”
“你的意思是,那黑熊寨的土匪狗胆包天,抢了成王的迎亲队伍,而跟在他身边的夫郞是秦尚书令家的公子?”
窦宏说完差点晕过去,黑熊寨可是在他治下,这土匪抢了秦尚书令家的公子,未来的成王妃,不是把他架在火山烤吗?这等人物,得罪一个都能叫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会还一口气得罪两个,他还没活够呢。
“不成不成,这县令做不得了,趁着成王和秦尚书令还没发现,我得马上离开。”窦宏准备跑路了,再不跑命都没了,还好这些年也收了不少孝敬,他又不是整日享乐之辈,囤的这点钱,带上妻儿寻个隐蔽的地方,使银子改头换面,还是能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
“……”师爷见窦宏准备跑路的姿态实在熟练,恐怕私底下没少想过,只是黑熊寨一日没表露攻打桥头县的意图,窦宏便装聋作哑过一日。
“大人,且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还有什么说的,黑熊寨找死难不成我也跟着等死,我跑了师爷你赶紧也寻个下家,不然朝廷来人只怕要拿你是问。”
好歹师爷跟他也算尽心尽力,窦宏想着师爷这人平日行事节俭,怕是没有银子跑路,他手头还算宽裕,接济接济还是能办到,但要一起跑是不成的。
“大人,你先听我说。”师爷不晓得窦宏还考虑他的后路,不然也得欣慰片刻,他这些年没白帮窦宏擦屁股,“那周大王的夫郞看模样不像是强迫,现下周大王还能把人带到桥头县,说明关系甚好,如此一来,只怕秦尚书令要与黑熊寨有联系了。”
第41章 挑明
“这,这……”窦宏糊涂了,怎么说着说着,秦尚书令不把抢了他家哥儿的黑熊寨端了,反倒还要勾搭上了,“秦家不会这么糊涂吧。”
秦尚书令身居高位,实打实的权臣,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都想把人拉下马,这会要是和一土匪头子搅和,不是给人送把柄吗?
“说不准,听闻秦尚书令极疼爱秦公子,若秦公子真是和那周大王互许终身,秦尚书令为了自家哥儿万一想法子招降黑熊寨呢?”
招降,窦宏听到这两个字安静下来,是呀,土匪也是能招降的,说不准周大王日后还是他的同僚,有秦尚书令这座大靠山在,平步青云可太容易了。
“师爷,你说咱们是不是要先和那周大王打打关系,日后若周大王真成了同僚,必然是在京城做事,若能搭上关系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县令位置也能动一动。”
窦宏别的不行,溜须拍马上却有几分本事,例如那钱宝来,时常被窦宏哄得心花怒放,以至于桥头县的油水都拿的少,别看桥头县也没几分油水,可有他窦宏在,县里的百姓日子到底过得去,不像其余几个富县,头上的县老爷拍马屁只能拍在马蹄上,下头百姓的日子就难过了,听闻长鹿县更是到了卖儿卖女都活不下去的地步。
“咳咳,大人,我方才也就是一说,那周大王夫郞是不是秦公子还不一定呢。”师爷只是提了个可能,窦县令便顺杆爬起来,甚至日后靠周大王升迁都想到了。
眼瞧着一个朝廷里的新星就在跟前,窦宏哪里肯放过,多亏平日里他们与黑熊寨井水不犯河水,也在县里给了黑熊寨几分方便,搭关系应当不难,只是上回织坊的地儿卖高了一成,不晓得周大王是否记恨,若是记恨上了,得使多少银子才能拉回关系。
“师爷,你说的有道理,不必妄自菲薄,那周大王新娶的夫郞是不是秦尚书令家的公子咱们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明日由我做东宴请二人,还能瞧瞧夫夫二人是否当真和瑟。”窦宏大手一挥,想了个法子,从前他是半点不肯和土匪有牵连,就怕朝廷到时候要剿匪查到他头上,告他个官匪勾结的大罪。
现在又不一样,富贵险中求,他窦宏总不能当真做一辈子县令,这回宴请他都想好了,若是那周大王夫郞不是秦家公子,他只当是请了县里富户,其他一概不知,朝廷来人只管说受了骗。
若周大王夫郞是秦家公子,且倾心周大王,他就和周大王打打关系,便是叫黑熊寨挪窝到桥头县都行,若是周大王威逼利诱秦家公子,他自然也是先打好关系,暗地里再给京城秦家送信,此乃一箭三雕。
“大人的想法甚妙,我这就下去按排,到周家布行下贴。”师爷沉默半晌,拜服。
“对了,下贴的时候就写宴请周东家夫夫二人,其余的不要多写,万一宴席上咱们惹了周东家不快,人一怒砍了咱们脑袋,可没地儿伸冤。”窦宏见师爷要走,又开口叮嘱。
黑熊寨的名声他们是晓得,的确是土匪中的异类,但人也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只是对象不是平头百姓,而是同行,到底还是土匪,小心些没错。
“这个大人不必担心,无论那周大王的夫郞是不是秦家公子,都必然高门出身,这等人家的郎君是见不得血的,瞧着底下来人说周大王待那郎君极好,怕也不会做这等事吓着人郎君。”师爷颇有些好笑,原还道窦宏胆子大了一回,没成想半道又缩了回去。
“也对,不过还是叫他少带些人,我瞧着那群土匪汉子发憷。”实在黑熊寨会养人,他县里都不见几个这等身板的汉子,如今青壮劳力多受欢迎,偏去做了土匪,到底都是莽夫,不知所谓。
“是,大人。”
瞧着师爷离开,窦宏在院子里反反复复走了几转,招待黑熊寨的土匪头子自然是大事,吃喝必定得好。
只是窦宏听闻黑熊寨大当家嫉恶如仇,若是他弄出来的饭菜太好,会不会叫周大王以为他是个贪官,虽然是实话,可比起时下当官的,他还真不算贪。
收孝敬都是收的富户,平头百姓也没压迫,税收么,祁州的税收其实国库已经给免了,但年年各县还在征收,却也没落到他口袋,全给了钱宝来。
还是别准备太好,万一叫周大王误会了,宴席上不动手事后叫几个青壮夜里翻墙,他府上那点家丁不够看,可要是准备的太寒碜,周大王以为他故意怠慢,也是不好。
“唉,怎么一时嘴快定在了明日,还是去找夫人商议商议。”窦宏转头去后院,是一点也没考虑周大王压根不来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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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哧哈哈哈哈,这窦宏实在是个妙人,从前不是打死都不愿意和咱们黑熊寨有半分牵扯,怎么今儿个还着人上门下贴子了。”秦襄这回也是跟着周肆下山,县衙门的贴子刚送到布行,就叫秦襄劫了胡。
“大约是猜到咱们这位东家夫郞的身份有异。”君凯之摇头,莫说窦宏,就是他们几位上山后,知道大当家竟然抢了秦尚书令家的公子,也吓的不轻。
好在远远看着,大当家和秦尚书令家的公子非是怨偶,反倒有几分如胶似漆的模样,若是两人缘分能成,便是有无穷无尽的好处。
“东家去吗?”到了山下,大当家都改叫东家,以防外头百姓听了去。
“说不准,咱们这位东家的心思不好猜。”秦襄摇头,周肆行事狂悖中又带缜密,有时喜欢出奇制胜,而这个‘奇’若简单能被人猜中,又如何能制胜呢。
“二位又何必想的如此麻烦。”君凯之似乎对此胜券在握,“只当一场酒宴,东家去不去不是得看东家夫郞想不想吗?”
“有理。”秦襄点头,若是看秦公子的意思,多半要去的。
……
“想去吗?”周肆见秦绥之看窦宏给的宴请贴,窦宏这一手的确出乎周肆意料,按道理,在没拿到秦家答复前,他带秦绥之出寨子已经冒了风险,现下再叫秦绥之去官府参加宴会,若是叫秦绥之联系上了窦宏,窦宏再联系上钱宝来,祁州的局势恐怕要立马变上一变。
“能去吗?”秦绥之显然也在猜周肆的心思,毕竟带他下山,尚且还可以说寸步不离,叫他难寻机会,但若去县令宴席,会发生什么便是不好说了。
若他说去,周肆会答应吗?若是答应,是同那周幽王一般,为了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昏头之举,还是另有目的?
“自然能。”一个窦宏还影响不了局势,秦绥之想去就去,左右钱宝来知道了秦绥之的身份也不会做什么,明哲保身那家伙最懂。
“日后这样的宴席少不了,夫郞且先熟悉熟悉如何?”周肆像是想起寨中同秦绥之说的玩笑话时,秦绥之微红的耳垂,少不得又嘴欠调戏。
哪想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只见方才还好好说话的人面色一下沉了。
“你我二人既未拜过父母天地,也未行过周公之礼,三书六礼皆无,你叫我夫郞,可是将我看做无媒苟合之人?”山寨里周肆说几句玩笑话也便罢了,外人前说一说秦绥之也当是周肆的权宜之计,可时下只有他们二人,周肆还道夫郞,其中真心玩笑各有几分谁能说得清。
若是玩笑,开的多了秦绥之不喜,若是真心,岂非更是折辱人。
“怎么又恼了?”周肆心道糟糕,起身走过来,半弯腰凑近秦绥之,“是我失了分寸,你也知道我自幼山野长大,没学过规矩,便是从前教我认字的夫子还叫我拔过胡子,斥我目无尊长。若是之后你觉得我哪里说错了,做错了,你只管当面说清楚,我必学着改,行不行?”
听着周肆少见低声呓语说些软和话,秦绥之哪里还恼的起来,不过方才的确气的厉害,眼眶都红了几分,从前是没人敢如此和他开玩笑的。
但话一说到这儿,秦绥之也有几分想要挑明二人关系的意思。
“我不知父兄是否会答应你,但我你肯定是不会放走,对不对?”秦绥之抬头,红着眼眶对上周肆的眼睛,这还是秦绥之头一次明白的同周肆说起他日后归处,“当日你说若我父亲带兵过来,你便完璧归赵,也是骗人的,对不对?”
“……”
“周肆,你又骗我。”秦绥之还是头一回在周肆跟前连名带姓的叫人,可见气狠了。
周肆哪里敢开口,怕一句不对又是火上浇油,明明在说窦宏宴席的事,怎么突然翻车叫绥之将他的底儿给掀开了。
“我”
“你先别说话。”秦绥之伸手捂住周肆的嘴,“我不会叫父兄因我为难,若你拿我做把柄威胁父兄答应与你谋事,我必会阻拦,你知道的,我有办法。”
周肆当然知道秦绥之的办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也从来没想过要以秦绥之作要挟叫秦家答应,不提秦家是一个世家大族,会不会为一个哥儿葬送全族前程,单他拿秦绥之作要挟这件事,必不会叫秦尚书令真心与他共事。
“但若你以别的手段劝说父兄答应,我……”
“怎样?”周肆取下盖在他下颌处的手,双目一动不动的望着秦绥之。
“我自当留下。”秦绥之说着别过头,方才的气似乎都在一句话后消散了。
世家之间都讲究联姻,盘根错杂的世家姻亲也是皇权不能一口气将之铲除的原因之一,毕竟动一个谁知道会牵扯多少个出来。
若秦家真的与他联手,结亲是最稳固的同盟,绥之这是再说,若是秦家答应同他联手,便正经嫁给他。
第42章
“只是留下?”周肆明知道秦绥之的意思,却又非要让人说个明白,故意曲解,“同盟之间,留人质怕是不好。”
话落,周肆因为半蹲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小臂就遭了殃,“嘶,不想秦公子竟然还有这样一手功夫。”
“别戏弄我。”秦绥之拧人这般熟练,自然不是一日之功,从前家中,兄长也同周肆一般气人,论嘴上功夫,他是说不过在朝廷同人争论出的兄长,如此,秦绥之便只能换法子出气。
但这手功夫是万不能叫阿耶发现,不然是要叫罚跪祠堂。
“那我换个问题?之前绥之不是一直不答应与我同谋,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此前秦绥之听得他欲与秦尚书令联系,千方百计阻止,突然间说起同盟后会留下,不得不叫周肆生疑。
若说不过一月相处叫小公子倾心他,突然昏头,周肆是不信的,至少从那次偷梁换柱的送信法子来看,秦公子绝对是个聪明大胆的哥儿,除非被下了降头,不然绝不可能感情用事。
“周大当家,我假设的是,我父兄答应你,我便留下,若他们不答应,你留不住我。”秦绥之避重就轻,并不明说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要说一个月相处,秦绥之对周肆半分心动也没有,那自然是谎话,他自幼接触过的男子,多是族中亲眷,除去父兄也说不上几句话。京中儿郎也远远识得几位,要说私下里说话,却是没有的,陡然遇见周肆这样不同寻常,且亲近相处的人,又怎能够说完全没心意。
可要说心意有多少,怕是秦绥之自己都不清楚,好在,若是事情无法回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和周肆的交锋中,占据主动地位,不然以周肆此人隐藏的性子,他绝对不是对手。
“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秦公子倒是好算计。”周肆大抵明白秦绥之这般坦然的一点意图,赢了,他自当抱得美人归,输了,必须要放人离开。
“周肆,我现在就在你跟前,跑不掉的。”秦绥之示弱,此刻若是周肆同意,那么日后他要走,周肆便拦不住。
“我看上的猎物的确还没有能跑走的。”这是头一回周肆还没有完全抓住猎物时,露出自己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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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了?”窦宏坐在主位上,焦急的等着门口的消息。
“快到午时了。”底下服侍的小厮看了天色回来禀报。
“师爷,宴请贴上可是说的午时?”到此刻窦宏才生出几分怕周大王不来的担忧。
“正是。”不过午时一共八刻,周大王几刻过来就不好说了。
“那怎么还没来,可有人去布行盯着,瞧着周东家出发了没?”窦宏好不容易冒回险,总不能人还不给面子,来都不来一趟。
窦宏这头着急上火,周肆带着秦绥之坐的马车却还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若非布行距离衙门着实也远不到哪去,真有可能叫周肆拖到午时八刻才到。
好在秦绥之比周肆靠谱些,参加宴会,若不是故意落人面子,多半都是提前去,踩着点到都是不待见人的做法。
“待会宴上,窦宏必会打听你的身份,想如实说吗?”周肆闭目养神一路,主要是二人挑明关系之后,话是亲近些都说不得,秦公子警惕着呢。
“我的身份见不得人吗?”秦绥之在马车上看了一路书,周肆再不像之前若即若离般亲近,叫他心里不必时刻提防,怕一个不小心着了温柔乡的道。
周肆被秦绥之夹枪带棒的话怼了一下,不见生气,“自然见得,我是怕秦公子觉得我见不得人。”
两人古怪的气氛一直到马车停下。
周肆扶着人下马车的时候,窦宏正一副谄媚模样站在门口,旁边的师爷见了还捂着嘴咳嗽两声提醒,大庭广众,叫外人见一县县令对着一个富商露出如此狗腿的模样,只怕不消一日就要传到桥头县几个富商耳朵里,影响不好。
“窦大人,夏日疲懒,不想起来迟了,叫你久等了。”周肆好歹没给人难堪,一句久等更是叫窦宏通体舒畅,对方可是黑熊寨的大当家,能把他桥头县县令放在眼里,是他的福气。
“周东家哪里的话,屋里饭菜都备好,只管周东家过来,快请进请进。”窦县令说话间瞟了一眼周东家夫郞,眼中不乏闪过惊艳,好在他窦宏对男色女色一向敬谢不敏,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会多看一眼,毕竟叫家中虎妻知道,怕是又得睡书房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