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他自己把砒霜倒进酒里喝了。”
“不,不可能,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遥看着田秀芬道:“我也好奇,我与你们家无冤无仇,你相公为何偏偏拿着毒药来我酒楼里自尽!”
田秀芬身体一抖,原来眼前的人竟然就是陆家酒楼的老板。
她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得全是被人骗了……他被骗了啊!他说贵人给的是假死药,吃了三个时辰就能醒过来,怎么会是砒霜呢……”
马宽瞪大双睛,拉着她的衣袖道:“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田秀芬将昨日相公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果然不出陆遥所料,她口中的贵人就是全福酒楼的老板冯德祐。
“你想为相公报仇吗?”
田秀芬猛地抬起头,又慢慢得摇了摇头,“我们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哪能斗得过那些人,只能怪我们命苦……”说着她又呜咽的哭了起来。
陆遥眉头皱起,没想到她竟然连官都不敢告。
“娘!难不成就让爹这么白白死了吗?”马宽捂着胸口站起来,突然朝陆遥他们跪了下来。
“我爹做错事,不敢奢求贵人原谅,但是他已经死了就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承担吧。我知道你们想要抓到那个指使我爹的人,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小人愿意尽力而为!”
陆遥眼前一亮,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色,说话也清晰有条理,可惜生在这样的人家。
“你爹拿了全服酒楼掌柜子给的‘假死药’被毒死在家中,去官府给你爹讨回公道去吧。”
“小人懂了!”马宽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外面走去,他今年刚满十六岁,因为久病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弱,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比大人还要坚毅。
等他离开后,陆遥也带着一众人回到酒楼里,接下来就是动用手里的关系,帮着找出冯德祐毒害人的证,陆遥舍得出银子,官府那边出力,很快就把证据查的水落石出。
三日后,全福酒楼被查封,冯德祐因毒杀马得全被抓进大牢。原以为自己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早在网中。
从始至终陆遥连面都没露过,除了自家的伙计知道马得全死在酒楼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陆家酒楼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又正常开张了。
*
此事一了,陆遥这才安下心来,刚巧今日是休沐日豆子回来了,他便带着一家人回了长水胡同那边聚一聚。
大伙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胡春容炒了一锅瓜子,一家人坐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聊铺子里的生意。
陆遥没说这段时间发生的烦心事,只捡着有趣的事跟老太太说。
“给我送鱼的那个老伯,前阵子捞了七八个鳖问我要不要,这东西可是大补物,我就留下了。结果炖出来客人们都不敢吃,让我跟大川吃了,给我们俩补的鼻子喷血。”
“哎呦哈哈哈哈。”大家笑成一团。
“二哥,你们这边生意怎么样?”
陆林道:“这几个月生意还不错,上个月赚了二百六十两,我们一家分了一百两,余下的六十两添置了些厨具,冬天用的柴火,还换了新的窗纸,剩下五十四两银子打算攒着留作明年交房租。”
陆遥点头,“你们这样经营很好,等明年天暖和起来我再把凉皮的手艺交给你们,到时候生意肯定更红火。”
陆云脸上露出雀跃的神色,如今他手里加上之前攒的已经有小二百两银子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赚这么多钱,真是走路都生风!
现在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跟妯娌们过的那些日子,越发庆幸自己有个好哥哥。
等再攒些钱就在这府城买房子安家,将来把公爹婆婆接过来养老,至于那两个妯娌哥哥,一边凉快去,想来投奔他们门都没有!
陆老太道:“除了食肆的生意还有一桩喜事,你二嫂子又怀上了。”
胡春容难得露出羞涩的表情,“刚满三个月,给你们报个喜。”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陆家子嗣单薄,到了陆林这一辈男丁只剩他一个,下一辈也只有小石头一个孩子。正常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家里至少两三个孩子了。
其实胡春容去年就怀了一个,结果那会儿干早食铺子太累了,拎木桶时不小心抻坏了。如今有了第二个自然是小心翼翼。
所幸她在食肆里不干力气活,所以怀上也没说出来。
陆母叮嘱道:“这一胎你好好养着,明年秋天我又能抱孙孙了。”
“哎。”
大伙又提起陆苗的婚事,马上就到腊月了,过完年再有三个月葛长保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陆母没操持过府城这边的婚事,不敢拿主意,大家一致决定让陆遥帮忙主持陆苗婚事。
陆遥也没干过这事,不过他可以跟人打听,葛长保那边本来就没有长辈,自己这边再不好好操办,这亲事肯定不像回子事。
陆苗红着脸坐在旁边逗两个侄子外甥,仿佛要成亲的人不是他一般。
陆遥打趣道:“你若不着急就把婚事挪到明年秋天吧。”
“不行!”陆苗这才急切拒绝道:“三哥看着安排……等长保回来就成亲,银子他都给我了,倒时花他的钱就行……”
嫂子哥哥们哄堂大笑,小弟可算是恨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年因为不用回老家过年,所以酒楼关门的时间就往后挪了几日,定在腊月二十。
再晚就买不到东西了,毕竟这个时代的百姓对过年非常重视,忙碌了一年也只有这几日能休息休息。
腊月初十,府学放了年假。
赵北川赶着马车买菜时顺路去接豆子回家,府学的年假跟寒假差不多,放到上元节后,这次回来除了换洗的衣裳拿回来,被褥也都得拿回家拆洗。
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小豆子拎着两个硕大的行囊走出来,这两条小细胳膊力量已经比同龄人大的吓人。
赵北川连忙上前接过包袱扔上车,“都收拾完了吗?”
“嗯。”
“你是不是长个了?”赵北川把弟弟拉到身边,伸手比划了一下,之前小豆到他最下面那截肋骨,现在长到第四根肋骨了。
“嘿嘿,上次回家嫂子就说我长个了。”
赵北川揉了揉小弟的脑袋,“快上车吧,你嫂子知道你放假了,给你找了不少活干。”
“诶?干什么活。”
“回去就知道了。”
小豆子满心欢喜的回到家,结果等待他的是给六个大人开蒙,六个大人分别是赵北川、小年、小春、陆苗、陆十六还有胡春容,顺便带上石头和小金子……
“嫂子……我能行吗?”
陆遥拍着他的肩膀道:“加油,嫂子看好你。”
“不是,嫂子……”豆子欲哭无泪,他还打算放假好好休息一下,看两册游记呢。
算了,既然是嫂子交代的任务,那他一定努力完成!
这阵子食肆那边不太忙,有陆云一个人盯着就行,胡春容每日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学认字。
陆遥收拾出一张靠火墙旁边的桌子,档上屏风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闷头学起来。
给他们开蒙也是为了他们好,大字不识一个以后干什么都不方便,特别是做生意,如果连账本都看不懂,那还不得让人骗的团团转。
这里面学的最用功的要数小春和陆十六,陆遥私底下问过小春一次,要不要去蒙学馆念书。
小春摇了摇头拒绝,“嫂子,我不是读书的料子,看到那些之乎者也脑瓜仁疼,我就想多认识几个字,把菜铺都背下来,以后当个像大兄那样当个厨子。”
陆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有自己的目标是好事。
陆十六则像是一块海绵,恨不得把所有能提升自己的本事都学到手,然后努力的向上攀爬。
说实话这样的人非常可怕,但也是领导最喜欢的那种人,有上进心又有能力,培养好了酒坊那边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的。
如今陆遥逐渐接受古代人的思维方式,卖身契这就是陆十六身上的镣铐,只要自己一日不给钥匙,他就得一直为自己所用。
陆苗学认字是心血来潮,他打算给葛校尉写封信。
前阵子葛校尉托军中信差给他送回来不少东西回来,有营州的吃食,漂亮的布匹,几张皮毛,还有一封信。
葛校尉是识字的,小时候他家里条件不错,还上过几年蒙学,后来爹娘相继去世,家里的祖业被亲戚们占去,逼得他没办法才去参了军。
陆苗看着信上的字一个都不认得,急的他团团转,没办法只能叫三哥帮忙念,少不了又打趣一番。
“你家葛校尉问你好呢,天气冷了让你多添件衣服,莫要着凉了,啧啧啧,还是年纪大知道心疼人。”
陆苗臊的脸颊通红,这才下定决心学认字。
*
今天预定的桌不多,上午陆遥带着买来的两个学徒出去买东西,留其他人在家里学习。
买来的这俩小伙计今年都是十五岁,一个叫陆清,一个叫陆明,陆遥给起得名。跟陆十六不同,他们是陆遥自己从官牙买回来的。
所谓官牙就是官府里专门贩卖罪奴的地方,每年都有朝廷或地方的官员被查办,这些人通常连累一大家子。
主子们流放,府里的小厮奴隶们则充进官牙,卖了钱补贴给政府机构,也是项不小的收入呢。
陆明和陆清之前在古阳县令府上做杂事的家奴,后因县令贪污钱饷被革了职,他们便到了官牙里,辗转了几个地方最终被陆遥买下来。
两个小子性格都不错,这段时间一直跟着赵北川学切菜做饭,如今已经能自己下厨炒些简单的菜了。
陆遥带着二人先去长兴街的八珍铺子买些糕点,给孩子们买些吃食。
以前陆遥在秋水镇的时候做过不少甜点,味道比卖的还好吃。来到府城人愈发懒了,轻易都不下厨做这些东西。
铺子里卖的糕点种类不少,有千层酥、豆沙糕、枣泥糕、白皮果子等等,价格也不算贵,买上一大盒才花了三百多文钱。
糖果也买了一些,金丝卷、花生糖、牛乳糖,还有大块的糖瓜,没敢买太多,去年过年小豆和小年吃糖吃的牙齿都痛了。
走出糕点铺子又去旁边的干货铺子逛了逛,每年快过年的时候,都会从南地运来不少干果子,有芒果干、龙眼干、还有腌制的酸梅子用精致的小竹筒装着,一筒卖八十文。
陆遥每种都买上不少,顺便给娘那边也带上,过年了孩子们都爱吃这些东西,前前后后花了近两贯钱。
买完吃食转准备去西市买肉,路过医馆时突然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门口。
这人正是前阵子碰见的那个叫马宽的少年。
陆遥对他印象挺深的,说实话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慧又有主见的人,能审时度势且有点胆量,偏偏父亲走入歧途为了钱财坑害别人最终自食恶果。
不知他今日跪在这干什么。
陆遥本不想管闲事,可这孩子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这么跪在雪地里怕是熬不了多久就得没命,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医馆门口走去。
马宽已经跪了快一个时辰了,单薄的衣裳不能御寒,冻得他面色铁青,两条腿都快没了知觉。
可他依旧不动,娘亲在家中难产,郎中不去救治怕是活不了。爹娘都没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劲头,不如跟着一起去了罢。
“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