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破旧的屋子里走出两个人,妇人挺着肚子步履艰难,后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材细瘦脸色苍白,看着天生不足的模样。
妇人伸手接过粗布,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哪来的钱,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
“嘿嘿,可不光是这些东西。”说着从怀里拿出剩下的十两银锭子塞进娘子手里。
“孩他爹,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咱们宽儿身子不好,老二还没落地,家里全指望你呢。”
“放心吧,我这是帮贵人办事赚的钱,且拿去安心的花,这次一定能把宽儿的病治好!”
“你还买了药回来,待会儿我把它熬上!”
站在后面的马宽脸上也露出笑容,若是能治好病,以后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出去干活帮助家里了!
马得全还买了二斤肉,今天高兴让娘子都炖上,好好解解馋。久不沾油水,如今闻着肉香味,一家三口都馋的直咽口水。
白水煮肉,待锅里的肉煮熟了,捞出来撒上一勺盐,这就是寻常百姓家吃肉的法子。
“好吃,这肉真香!”马得全一边吃一边把肥肉挑出来夹给娘子和儿子,在穷人眼里这肥肉才是顶顶好的肉,咬一口满嘴爆油香死个人嘞。
田秀芬吃了几口,突然控制不住呕吐起来,她赶紧拿碗接住怕把肉糟践了。
马得全帮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这么大月份了还闹胃口。”
“俺也不知,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怀老大的时候都没这么闹过。”
马得全轻轻拍了娘子肚皮一下,“臭小子,再折腾你娘,看爹不打你屁股。”
田秀芬笑着推开相公,一家子其乐融融,谁也不知他们即将走向深渊。
吃完饭,夫妻俩坐在院子里给儿子煎药,大儿子身子不好,眼下天气愈发冷了,他身体不能畏寒,早早就去炕上了。
田秀芬拿着破扇子把火扇旺,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药道:“说起来,这贵人为何突然给你这么多钱?”
马得全压低声音道:“全福酒楼的掌柜的求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啊?”
马得全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这东西叫假死药,吃完之后口吐白沫一会儿就没了呼吸。不过三个时辰后就会慢慢醒过来,跟没事人一样。”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拿了一点喂给小狗,狗吃完就吐了白沫,不到一个时辰又慢慢好了过来。”
田秀芬惊叹道:“竟然这么神奇,不过他给你这假死药做什么?”
马得全轻咳一声道:“冯掌柜的想让我去城中新开的陆家酒楼去吃顿饭,顺便把这药放进酒里喝进去,假装中毒身亡砸了他们的招牌!”
“哎呦!咱可不能干这样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会打死你的!”
“别担心,那边都安排妥当啦,我假死这几个时辰他会找尸体跟我掉包,到时候死无对证别人肯定不会发现的。”
田秀芬还是担忧,“要不算了吧,你把布退了银子还回去,咱们别干这缺德事。”
马得全握住娘子的手,“布能退,药都煎了,肉也吃进肚子里了还怎么退?再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没了!贵人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五十两银子,到时咱们把房子翻盖一下,给大郎娶上亲也给你肚子里的小宝攒点家底。”
“可是这太危险了……”
“不危险人家也不可能给这么多银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明日你把布裁出来,给我做身衣裳,我找机会去陆家酒楼转一圈。”
“哎……”
第二日,田秀芬给自家相公做了一身新衣,虽是粗布缝制的但针脚密实,剪裁合体,穿起来也挺不错的。
马得全好多年没穿过新衣服了,自打儿子得病后,家里一直过的捉襟见肘,如今生活总算有了点盼头,他脸上带着一丝羞赧和喜悦,粗糙的手掌抚平衣摆问:“好看吗?”
“好看。”田秀芬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内里的口袋还没缝好,你脱了我给你缝上。”
“不妨事,等我回来你再给我缝,剩下的布料你给自己和大郎也做身新衣裳,天气冷了别冻着。”
“知道了,你早去早回。”
“哎。”马得全跛着脚朝外面走去,刚出门口就碰上两个小痞子。
“马大叔,您这是去哪啊?”
马得全见是熟人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出去吃顿饭。”
“马叔最近发财了,都穿上新衣裳了。”
马得全没好气的说:“咋?只准许你们穿新衣,我就不能穿是吧?”
“嘿,这话说的,我不过随口问问,哪来这么大火气。”
马得全心里有鬼,自然是有点风吹草动都害怕,不搭理这俩人疾步朝胡同外走去。
后头马钱和魏五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抄近路朝陆家食肆跑去。
*
另一边陆遥还在安排今天的配菜,突然接到消息称那人朝自家铺子来了。
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吩咐伙计给各家送去信,今日酒楼有事关门一日,没办法接待客人,把所有的订餐挪到明日顺便酒钱全免了。
小厮们送信的功夫,陆遥又让赵北川去把酒坊的人都喊过来,大家伙围坐了五桌,假装成食客的模样。
快到晌午陆续又来了几波客人,都被陆遥想办法劝走,他不知道这人要使什么幺蛾子,但提前准备着有备无患。
终于,等到那个马得全上门,他局促的站在门口张望着,活了半辈子从没来过这样好的地方,他连脚都不敢往前踏一步。
直到小伙计上前询问他是不是来吃饭的,他才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我,我是来吃饭的。”
“客官几位?”
“就,就我一个人。”
“您这边坐吧。”陆苗把人引过来对着三哥眨了眨眼睛,陆遥悄悄给他竖起拇指。
“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马得全哪知道吃什么,不过贵人告诉他今日不管吃什么都不用花钱,等他喝下假死药这些人肯定会乱作一团,到时候有人报官他就会被带到停尸房,那边已经安排好人接应。
马得全深吸一口气,“把你们这点招牌特色菜都给我来一份。”
“您一个人……恐怕吃不完?”
“老子挨着尝尝不行啊!”
“行,当然行,您稍等马上就来。”陆苗退了下去,来到厨房把消息传递给哥夫。
赵北川摘了围裙,让小春做菜,自己则悄悄溜到屏风后面悄悄观察大堂的事。
酒坊那边的几个伙计演的倒是挺逼真,一会儿要酒一会儿要加菜,马得全丝毫没起疑心。
等了半个时辰,六道菜依次端上来,他看着这些美味珍馐禁不住口水直流,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中途想起贵人交代的事,连忙叫伙计要一壶陆酒上来。
陆遥亲自端着酒壶递过去,“这是我食肆的酒,照比其他的酒较浓烈,您喝的时候慢一点。”
马得全抬头看了眼陆遥,心里稍稍升起一丝歉疚,不过马上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只要干完这件事他就能得五十两银子,到时候宽儿的病肯定能治好,家里人日子也会好起来了!
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从怀里掏出纸包,把那“假死药”倒进酒壶里,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这菜真好吃,酒也好喝,能吃上这么好的菜,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不一会儿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他强忍着疼痛又喝了一杯酒,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来。
“不好!快来人呐!这陆酒里有毒!救命啊,快报官……”马得全大喊着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他转头向旁边的几桌食客看去,那些人站起来,但却没有一个人去报官。
“救命……救救我,快去报官……”
他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觉得五脏六腑如刀割般疼痛,恐惧在心里蔓延,这假死药是真的吗?那贵人不会是骗他的吧……
陆遥走到他身边,察觉出这人不对劲儿后,立马叫下人将大门关上,让伙计去叫附近的郎中过来。
赵北川走到餐桌旁边,拿起酒壶闻了闻,“刚才他往这酒里放了东西。”
陆遥想起古代的毒药多为砒霜之类的东西即毒药,因为提炼技术的原因,里面含有一定杂质的硫化物,与白银接触可起反应。
连忙从钱匣子里拿出一角银子丢进酒壶里,不多时整块银子都成了乌黑色。
“是毒药!快去拿灰水过来,给他灌下去!”
可惜马得全喝的太多了,根本来不及抢救,灰水催吐也没能吐出多少东西。
不多时医馆的郎中也来了,把了把脉摇摇头道:“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陆遥吓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怒道:“好歹毒的计谋!”
幸好他提早有准备,不然今日此人死在酒楼里,怕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任谁胆子再大,也不敢来一个毒死过人的地方吃东西,以后生意肯定是砸了!
赵北川看着地上的尸首道:“现在怎么办?”
“先去报官,这件事必须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就算搞不垮全福酒楼也让冯德祐好好喝上一壶!”
衙门那边很快就来人把尸体带了回去,因为有镇北王这层关系,他们不敢难为陆遥,只稍微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
陆遥赶紧带人亲自去了一趟马得全的家里。
此时田秀芬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已经死了,还在家中等着他回来呢。
儿子昨天喝了药,气色看起好了不少,若是相公能拿回银子多买几服药,兴许真能把他的身体治好。
“宽儿,你喜欢这匹棕色的布还是这匹石青色,娘给你做件新衣裳。”
“哪匹都行,只要是娘亲做的,儿子都喜欢。”
田秀芬笑着摸摸儿子的头,“那就做这匹石青色的,适合你们年轻人穿。”
“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紧张的站起来,只见七八个陌生男子堵在他家院子里。
“这,这是怎么了……”
陆遥走上前道:“你们是马得全的家人吧?”
田秀芬点了点头,牵着儿子的手微微颤抖,“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你相公死了。”
“啊?!”田秀芬惊恐的大叫了一声,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马宽连忙扶住娘亲,奈何他身体虚弱使不上力,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陆遥让陆十六他们上前帮忙,把人扶到屋里,喂了一碗水她才渐渐醒过来。她先是抽噎着掉眼泪,然后渐渐的哭出声,最后哀嚎起来,这样绝望的哭声让人听得心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
旁边的马宽虽然也难过,但却强忍着悲痛道:“我爹……他是怎么死的?”